番外2 暗湧

我醒來,發現自己俯在方向盤上。

眼前這個老舊的小區,它的大門,在晨曦裏看起來破落到可笑的地步,我卻隻覺得親切。

這是我失落的樂園,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都是在這裏度過。

和她一起。

沒想到真的能看見她,她出現的一瞬我以為是幻覺。

隻是這個幻覺還穿著一雙棉拖,傻乎乎地從小區大門裏衝出來,一直往前走到這條街的街頭。

我慢慢的開著車,跟在她後麵,看她憤怒地一腳踹在人家零售商店的門上,不由笑出來。

是不是人回到自己的家鄉,都容易變的率性而囂張,因為這個熟悉的環境,讓你不由自主的就放鬆下來。

可為什麽這種情況對我一點作用也沒,回到這個地方,卻隻感覺到加倍的疲累。

超市裏,我隔著貨架看著她,她抄著手,悠閑的晃過來晃過去,不時停下來,對琳琅的商品發發呆,嘴裏嘟嘟囔囔,像個在念咒語的迷糊小女巫;忽而又莫名其妙的對自己笑起來,嘴角俏皮的彎上去,眼波靈活的流動,向我這邊一轉,我的心立刻瘋狂的跳動起來,心驚膽戰卻又充滿期待,她卻淡然的移開目光,她壓根沒注意到。

心髒平靜地,沉落下去,深不見底。

她的眼裏,是不是已經完全沒有我?

“你是真的愛蕭程,是不是?”

暮色蒼茫中,我看著她纖弱的背影。

她回過頭,笑容仿佛穿透七年的時光,同時,穿進了我薄弱的心髒,那一道缺口上:

“是的,我愛他,非常愛。”

從心底湧起的明明是悲涼,臉上卻漸漸出現一個放心的微笑,哪怕她已經轉身,決絕地離開,也沒有消失。

是的,這就該是我要的答案。

慢慢的走回超市,我的車還停在那裏。

手機瘋狂地響著,是的,今天是大年夜嗬,我從昨夜就出門,直到現在他們還不見我蹤影,我真是荒唐,荒唐極了。

我記起爸的話:“她和小程真的挺配,我們喝酒的時候,他們還在私下裏嘀嘀咕咕,感情倒真不錯,我看老成和老蕭是挺開心的。”

說完還看著我:“兒子,你也要加油啊!”

我勉強微笑:“爸,我都快結婚了!你還要我怎樣加油。”

“你?你比他們大三歲呢,這兩小孩估計可不會拖到你這麽晚。”

我沒再回答,隻是繼續,扯動嘴角,笑一笑。

轉眼看見宋予,她正凝視著我,柔美的眼裏竟有悲哀在流動,這眼光讓我無言以對。

這時我媽叫她一聲,她便要跑過去。

我對她說:“你慢點!”

她回頭衝我溫柔的笑,放緩步子,走出門去。

我看著她纖細的背影,這女人就像精美的瓷器,無數人欲求不得,現在在我手裏,我就該好好珍惜。

這源於我從小就根深蒂固的道德觀,我想我永遠也掙脫不去,我早就認了。

可就在昨夜,我聲音嘶啞的醒來,看著窗外一片漆黑,瘋狂的恐懼和迷茫突然湧了上來,一瞬間我便不管不顧的翻身下床,連外衣都沒來及穿,就衝出去車庫,開車門,發動,疾馳出去。

在差點撞到路邊的電線杆而出了一身冷汗之後,我才逐漸有些清醒下來,又發作了,這種噬心的絕望,它是我理智到頭的一個反撲,是每種生物都無法抗拒的本能。

三年之中,我已記不得,有多少個這樣的暗夜,我這樣從家裏衝出來,像餓極的瘋獸,用這樣的本能,去尋找那讓心靈得以寧靜的食物,我循她的芳香而去,卻每每隻能駐足於她的門前。

S市的交警支隊的記錄上,至今仍留存著我的肇事記錄,那次的經曆在我的肩頭,留下一道長約八厘米的傷疤,還讓我的執照被吊銷了一年。

那次的我,躺在醫院的長椅上,看外麵一點點亮起來的曙光,心裏卻一點點暗下去,我怎麽,會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

一個星期之後再上班,沒有任何人看出異常,他們隻知道我重感冒了一場,而且奇怪我很長的時間都不摸方向盤,是否會有人相信,一向冷靜到漠然的林哲,會在這樣的深夜裏,被逼到這樣沒有出路的境地。

我不知道我還可以承受多久,我隻能盡力。

我終於回到家,一家人圍著桌子等我,宋予走過來:

“你還好麽?臉色這樣難看。”

我隻搖,從口袋裏摸出車鑰匙,遞給她:

“以後,別讓我開車了,我們回去時,讓你大哥來接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