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

可宋師兄來的時候,蕭程人卻不在S市了。

我不知道實習還要派人出差,可蕭程的確被晶動力派到不遠的一個城市,大概要有個三四天。

宋師兄在電話裏說:“沒關係,你就不用請我吃飯了,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忙,回頭有空我請你吃飯吧……你別打給我了,我不一定在哪呢……你手機換號碼了?那把你新手機號告訴我吧,等會兒,我手機沒電了,我找紙筆……好,有空見!”

我放下電話,想想他的聲音,比上次聽到,還顯疲累。

報紙上關於“雲鵬”麵臨危機的消息鋪天蓋地,無數專業人士這時紛紛跳出來對其做深度分析,歸結起來不過說其經營戰略過於冒進,盲目多元化等等,可就在前兩個月,所有的專業雜誌上提到“雲鵬”,都說它是新時代的新型企業代表,冒險精神值得別家企業借鑒雲雲。

商界果真是瞬息萬變,不過是投資一項新項目失利,資產過億的明星企業瞬間就岌岌可危。

不知宋師兄準備如何力挽狂瀾,隻知道他這次回S市,大約就是準備背水一戰。

我聽蕭程說,他對宋師兄有信心,於是我也跟著他有信心。

可是第三天的中午,一翻開當天的日報,就看到觸目驚心一行大字:

“雲鵬股指昨日狂跌至停,數千股民被套牢。”

配的圖片是黑壓壓一群人在證券交易大廳,還有幾張特寫被放大的焦灼的臉。

正在發呆,突然手機尖利的響起來:

“喂,你認識宋雲鵬嗎?”

我在出租車上給蕭程打了電話,他說:

“宋師兄這是老毛病了,三年前就發作過一次,沒事的,沒事的。”底氣不足,平複不了我的情緒,就連他自己估計都安撫不了。

“成雅,隨時給我電話,不行我就回去。”

他回來又有什麽用?我問:

“他在這裏有沒有什麽親人?我去也沒用啊,又不能簽字什麽的。”

“……你別管了,你先去吧。”

“……”

我趕到醫院時,宋雲鵬剛剛脫離危險。

醫生看著我:“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朋友。”

“你能幫他簽字嗎?”

“……什麽字?”

“住院手續。”

“他,昏倒的時候,身邊沒別人嗎?”

“沒有,他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現在正在充電。我們隻找到他自己的一盒名片,還有這個。”他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麵是我的手機號碼。

是上次,他打電話給我時,抄下來的。

我簽了字:“我能去看看他嗎?”

“可以,但別跟他多說話。”

我坐在他身爆不時看看這個男人,幾天不見,他竟然憔悴成這般光景。

可能感覺到有陰影,他從麻醉中掙紮出來,發出含糊的聲音:

“……小雨?”

小雨是誰?親人,愛人,朋友?

“宋師兄,是我。”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眼神模糊,缺乏焦距。

好半天才對上我的臉:“……成雅?”

我微笑:“是,是我。”

“你怎麽會?”

“你抄下我的手機號,被他們看到。”

“嗬……”他長歎口氣,閉上眼睛。

我溫言說:“師兄,你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他虛弱地回答:“我沒事,你走吧,謝謝你。”

我遲疑著,就這麽走了,太沒人情味,何況他不是沒事。

醫生說,他是先天性的,本來就要避免刺激,結果他竟然投身商海這麽刺激的地方,這段時間尤其奔波,結果昏倒在車上,還好車還沒發動,否則不知道要釀成什麽慘劇。

那是一家銀行的停車場,要不是保安多了個心來敲敲窗戶,可能他已經報銷在那兒。被人七手八腳從車上拖下來的時候,他臉色煞白,牙關緊閉,呼吸都弱不可聽,好在在場有人有充足的急救經驗,及時疏散圍觀宅並在他口袋裏找到硝酸甘油撬開牙齒塞進舌底,然後立刻撥打了120,才撿回他一條命。

“師兄,不如你找個人來陪你,你告訴我號碼,我去撥。”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好,你走吧,走吧,謝謝你了。”最後幾個字是硬擠出來的,他連說話都要用偌大的力氣。

我想起醫生的話,不敢再跟他羅嗦,於是推門走出去,這時一個護士走過來:

“你是這房病人的監護?”

我點頭,她遞給我一個手機:

“電充好了,麻煩拿給他。”

我說:“好的,謝謝。”

她轉身走開,我拿著手機,看看,還是給他哪個親朋好友打個電話吧,不然他真一個人怎麽行?

於是打開手機,翻到通訊錄,心裏說,我對你的隱私可沒興趣,純屬幫你忙啊。

可是從頭翻了一大半過去,盡是些“陳總”,“李部長”之類,連個昵稱的都沒有,更別說什麽親眷了。

“奇怪。”這人沒親屬的?

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跳進視犀我一時有些發愣:

“林哲?”

正在這時我手機突然響了,是蕭程:

“宋師兄怎麽樣?”

“沒危險了,我正在看他的手機,想給他家裏人打個電話。”

“行了,你別管了,沒事就走吧,我通知了雲鵬在S市的分公司,他們馬上就派人過去。”

“哦,好吧。”我掛了電話,便拿著手機,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

可是發現一個問題,現在叫醒他又不是,把手機隨便放哪,被人偷拿了可怎麽辦?但我又不能就這麽看著它。

正在為難之際,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到了近處,就聽見其中還夾雜著氣喘和啜泣。

可是我沒注意這些,從聽見另一個聲音的時候,我的注意力就像一條嗅到毒品的輯毒犬,激動地豎起頸子上的毛,開始尖利的狂吠。

那個聲音一直在說著:

“宋予!宋予!你慢點!”

“求求你放開我!我要見他!”

“好,好,可你慢點,還有,別激動,好嗎?”

我僵直的看著門口,直到門被推開,緩慢的,小心翼翼的。

熟悉的女人,以及她身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