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回頭

那樣渾噩的暗夜裏,我以為我已失去知覺,為什麽卻還能聽到聲音?

這樣的聲音,不以分貝計量,它微弱如私語,沉靜如歎息,卻聲聲入心,就算你逃到最深處的夢鄉裏,也擺脫不去。

我被它折磨,輾轉反側。

鬥爭的那樣辛苦,終於醒轉,漆黑如地獄的深夜裏,我發現麵上的淚痕還沒有涼透。

我得做什麽,是的,我得做什麽,不然馬上就要在無邊的昏盲裏瘋狂。

來不及披一件衣服,就匆忙翻身下床。

門鎖阻絕我,我拚命扭動它,直到自己忍不住,歇斯底裏地尖叫出聲,讓我賺讓我住

那鐵鑄的鎖也終於屈服,“啪嗒”一聲,算了,由你了,你頑固的意誌,比我要堅硬一百倍,我又怎麽,阻的住你。

腳步淩亂,在轉角處撞上那些堆積如山的廢舊紙盒,它們“嘩啦”塌下去,滾落的到處都是,散發出陳年腐敗的氣息,一不注意,就絆的一個趔趄。

磕磕絆絆的,終於還是奔到樓下,剛出樓道,淚水就不受控製的湧出來。

那黑色的車,在這片曠然的空地裏,和背景溶為寧靜的一片,那樣和諧安穩,仿佛生來就在那裏,已經停了,幾個世紀。

車門打開的聲音劃破這寂靜,我怔怔地看著他下車,連門也不記得反手帶一下,就向我疾步走過來。

我的腿發軟,手向後捏住單元門上鐵的花紋,尖銳的角勒進指頭,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慌起來,是夢吧,是夢吧?想的絕望,便要倒下去,他已經走近,一把把我攬進懷裏。

“是不是夢?是不是夢?成雅?”他喃喃地說。

我沒法回答,我也不確定,和他之間,明明身體相觸,卻仿佛隔著山重水複,感覺不到他骨頭的每一處凸起,感覺不到他在衣服下變得滾燙的肌膚,這讓我覺得不真實,於是伸出雙手,緊緊撳住他肩頭,指尖深陷進去,恨不得刺進他皮膚。

他的手臂也越收越緊,終於勒的我疼痛,我反而舒一口氣,眼淚洶湧的流下。

我們是怎麽回到房間的,我已經記不清楚,印象中隻有我們急迫的呼吸,在黑暗的樓道裏,被四壁彈回來,聽上去焦躁沉重到令人恐懼。

夜晚還是冷,隨著衣服一件件被剝離,我本能的蜷縮起身體。

林哲溫柔地把我的胳膊推開,低頭從我的脖頸一路吻到腰犀蜻蜓點水式的從每一寸肌膚上一帶而過,卻把我每一根最纖微的神經都喚醒,然後它們尖叫出聲。

“林哲,唉,林哲。”我歎息著,手伸進他的頭發裏,把它們揉的淩亂。他的形象立刻跟著改變。往常他帥則帥矣,卻齊整的不像凡人,可現在他這樣的發型,配著焦渴的神情,我真是喜歡極了。

指尖一路蹭上去,停在他漂亮的鎖骨上,摩挲,然後如觸碰琴鍵般,輕輕跳躍著,移到他的後背,這個男人有形狀完美的蝴蝶骨,隱藏在光滑的表皮下,如同退化的翅膀。硌得我舒服。

“你在做什麽?”他的嘴唇好不容易解放出來,低低地喘息著,問我。

“在感受你。”手指又移到他的胸腹之間,在堅硬強壯的肌肉上,我的手停在兩根肋骨之間。

“你的肋骨,會不會比我少一根?”

“傻女孩。”

“如果那就是我,我能不能再鑽回去?就停在這裏,一輩子和你血肉相依。”這句話其實我沒說出來,的確是傻話,沒有科學精神。

不過科學那麽冰冷的東西,早和理智一起,被暫時鎖在了這扇門外,後者的尖嘯我拒絕聽,即使可以預料到打開門之後,它就會一個猛然的反撲,撞的我頭破血流,我也認了。

現在我隻想要這一晚的繾綣時光,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去想。

我們以最大範圍肌膚緊貼的姿勢結合,雙方都貪婪而熱切,用盡全力,恍若要把對方揉進骨血。而這樣的用力,和彼此都控製不住的喘息,成為最最強效的**,入骨入髓,無可解救……

從沒經曆過這樣失控,這般末日一樣的,直到最後一個瞬間,煎熬我的熱化為一聲尖銳的嘶喊,然後,整個世界都清涼下來。

他和我的喘氣聲,高高低低,似乎每一個角落裏都塞的滿滿:“成雅……”

我慌張地抬起頭,用嘴唇止住他的話,什麽都別說,這個時候,你如果向我道歉,我真怕我會受不了。

他地回應著我,然後把我撈起來,我的臉貼到他灼燙的胸膛上。

“成雅,你過的好嗎?”他的聲音在我的上方,被他的心跳聲幹擾,幾乎聽不真切。

我搖:“不好,每天每天,都困的要命。”

“為什麽?”

為什麽,我怎麽能告訴你,那是身體的本能反應,清醒的時候,總有回憶如突如其來的風,帶來解決不了的痛,隻能調動昏沉的麻木來消極抵禦,哪有還手的餘地。

“不知道,休息不好吧。”

“是……因為那天的事嗎?”

我遲疑兩秒,還是點頭。

他歎口氣,抱的我更緊。

“我聽了你的話,又難受,又高興。”

“嗯?”

“如果你不快樂,我會很痛苦,可我想一想,你已經完全忘掉我,沒有我,你也可以很快樂,又覺得難過。”

我用指甲輕輕劃著他的皮膚,劃了一會才發現,我在寫他的名字。

“我試過。”

“我也試過。”他的手指順著我的頭發撫下去:“很多次,尤其你和……在一起之後。”

“你在意過嗎?”我抬眼看他。

“你說呢?”他湊過來吻我。

我便沒再問下去,問他在意的話,聖誕夜還能那樣平靜的繼續和女朋友的晚宴?在意的話,看著我在蕭程身下,卻是那樣一走了之?在意的話,三年內卻一點音信都沒有?

或者問他,林哲,如果給你再選一次,你還會選擇道義,或是我?

我甚至都不能問他,林哲,你愛不愛我?

《東邪西毒》裏張曼玉說過,有些話,說出來就是一生一世。

我們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