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浮世繪 鑽石與花

一百三十二隻或大或小的妖怪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芽衣站在妖怪們麵前,指揮它們一隻隻鑽進摩天輪裏。

鑽石與花,鑽石指的是摩天輪上夜裏璀璨若鑽的燈光,花則是指摩天輪周邊盛開的櫻花。安斯年來的時候,這裏已經不再下雪,可滿樹粉紅的櫻花仍舊違反季節氣候,執意為某個小姑娘怒放。

晚風習習,紛紛落落的花瓣有些像雪,落在芽衣發梢、肩頭。安斯年情不自禁地為她摘去飄落的花瓣,動作輕柔得像是為遠道而來的友人A拭去身上的櫻雪。

“前輩,你在笑什麽?”芽衣注意到安斯年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啊,我……我……”

安斯年覺得自己的臉燙得有些厲害,他剛才的神情姿態完全出於下意識行為,此刻回過神來卻是有點靦腆。

他不像是一個會自然而然為女孩摘去發間花瓣的人,比起白月光那厚臉皮的,他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個羞澀的男孩,但不知為何,在夢裏,潛意識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發揮著至關重要的重要。

“我在想,芽衣你站在這些妖怪們前麵,指揮它們登上摩天輪……”安斯年為自己找到一個蹩腳而拙劣的借口,“就像童話故事裏,鴨媽媽帶著小鴨子們出遊一樣,很有意思。”

芽衣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沒想到他的比喻是如此的……出乎意料?

大天狗留下來幫芽衣維持秩序,它眼角餘光不經意瞥了安斯年一眼,心想這裏就你們兩個人類,如果風間小姐是鴨媽媽,那誰是鴨爸爸呢?

大家都是畫裏麵跑出來的妖怪,雖然不介意被當成一隻鴨子,但不能是更威猛一點的動物嗎?大天狗內心暗暗嘀咕著,手裏的團扇時不時為芽衣和安斯年扇著風。

妖怪們的體型有大有小,在芽衣的堅持下,大妖怪們縮小體型,一百三十二隻妖怪悉數上了鑽石與花摩天輪。

安斯年和芽衣是最後才坐上去的,當他們躲進那間小小的彩色包廂裏,鑽石與花就開始緩緩旋轉起來。

坐在摩天輪上,安斯年望著窗外的夜景怔怔出神,芽衣則不知道從哪變出了幾袋吃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像隻偷吃小魚幹的小貓,可愛極了。

“前輩,吃嗎?”芽衣晃了晃手裏的零食。

“這麽多?都有什麽?”安斯年這才注意到芽衣身邊忽然出現的那一大堆零食。

“白色戀人白巧克力夾心餅幹、劄幌咖喱仙貝、榮太樓櫻花果凍布丁、卡樂比薯條三兄弟……”芽衣指著一包包零食如數家珍,“如果這裏麵沒有前輩想吃的也沒關係的,隻要前輩告訴我,我就可以為你找來。夢有一點好,就是現實裏你得費好大功夫才能得到的東西,在夢裏麵,隻需要你敢去想,就有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頗為認真,除此之外還帶著一種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就像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笨小孩,想對人好,就拚命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塞給對方。

隻有小孩子對人好才會不考慮對方是否也會喜歡,在未被汙染的純淨聖殿,芽衣想和她的前輩分享自己喜歡的吃食。

安斯年不喜歡吃零食,至少不喜歡大部分零食,但他還是沒拒絕芽衣的好意。她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像人間四月天盛開的櫻花,令人難以拒絕。

“就……就那個什麽薯條三兄弟吧,這名字怪有意思的,說得像某種前衛搖滾樂隊。”安斯年咳嗽幾聲,朗聲道,“先生們女士們,請大家歡迎卡……卡……”

“卡樂比。”芽衣小聲提醒了一句。

“哦,對,重新再來一遍。”安斯年高聲道,“先生們女士們,請大家歡迎卡樂比薯條三兄弟!”

說罷,他朝著芽衣眨了眨眼睛。

“薯條三兄弟該出場了。”他小聲提醒道。

“哦,哦……”芽衣回過神來,將三盒薯條零食拋了過去。

芽衣看著安斯年接過薯條三兄弟,掩嘴笑道:“前輩,沒想到你這麽幼稚。”

“幼稚……”安斯年開口想說什麽,但還是沒說。

他想告訴芽衣,其實他表現得幼稚,隻不過是覺得她一直都在笑,卻笑得有些悲傷。所以安斯年想著自己也許能像白月光那樣搞怪誇張一點,為此即使幼稚一點,博不開心的孩子真正一笑也沒什麽的。

芽衣見安斯年不說話,以為他不滿於自己的說法。

於是,她趕緊解釋道:“前輩,我的意思是,前輩還真是個很多變的人。”

“一開始我以為前輩是JOKER級別的學生,應該是很高傲的酷仔,可後來我發現前輩和我一樣,其實也會害怕,也會顫抖。”芽衣解釋道,“我想,這樣的前輩很好,因為很真實,更貼近現實一些,不再是那種遙不可及又虛無縹緲的形象。現在,我發現前輩也很幼稚,我也喜歡前輩的幼稚,因為我也是個幼稚的笨蛋,所以我覺得前輩更貼近一點。”

“前輩,知道為什麽我喜歡喊你前輩嗎?”芽衣狡黠一笑,不再羞怯,“因為我覺得前輩和我很像,但是你又總能在別人危險的時候奮不顧身地衝出去。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前輩就是我憧憬的前輩。”

這話有些繞,但安斯年聽懂了。

芽衣的話令他聽得麵紅耳赤,他覺得自己蠢透了,哪有芽衣說的那麽好。自己不會說好聽的漂亮話,長得也就中上,但芽衣似乎就隻看到了自己的好。

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因為這對安斯年來說,還是頭一遭。

慌亂之下,他隻能幹巴巴地轉移話題,像每個笨小孩都會做的那樣。

所以他指著不算太遠的地方,生硬道:“誒,那座橋是什麽?好漂亮!感覺橋塔有些像鳥居。”

芽衣也是個笨小孩,所以她並沒察覺到安斯年話語裏的生硬,就這麽被他成功轉移話題。

“哪一座?”她問。

“那邊那個。”他答。

順著安斯年指的方向看去,一大一小兩個腦袋貼在摩天輪的窗戶上。身穿黑色執行幹員風衣的安斯年和身著巫女服芽衣望著遠方,他們的額頭緊緊貼著玻璃,像試圖從電視裏鑽出來的動漫人物。

那是一座有著優美白色結構的大橋,在懸索橋麵的纜上置有白色、綠色和珊瑚色共三種燈泡。此刻夜色漸濃,三種顏色的照明交相輝映,在黑夜之中美輪美奐。

“那座橋是東京彩虹大橋,在很多日劇裏都有出現哩!”芽衣解釋道。

“彩虹大橋?”安斯年嘟噥道,“不知道和學院的彩虹橋對抗有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的,學院的彩虹橋取自北歐神話。”芽衣搖了搖頭,輕聲道,“在北歐神話中,有一道巨大的彩虹Bifrost連結阿斯加德和中庭,意思大概是搖晃的天國道路。”

“嗯……”安斯年點了點頭,“接下來我們去哪?”

“我們去東京晴空塔吧,我想站在東京最高的地方看風景。”芽衣興奮道。

安斯年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可是現在已經這麽晚了……”

“沒事兒,我有辦法。”芽衣一臉得意地從身上取出一張東京晴空塔的照片,在安斯年麵前晃了晃。

她將照片貼在摩天輪的玻璃上,隨後整個人跳進照片裏。安斯年親眼看著東京晴空塔的照片上出現一道可愛的身影,終於明白了夢境的運作方式。

在這裏,白天晚上根本就無所謂,時間並不重要。

“前輩,等一下。”芽衣突然又鑽了回來,對著摩天輪外麵大喊道,“妖怪們記得早點回家睡覺呀!”

喊完這一句,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解釋道:“我以前從沒這麽大喊過。”

“走吧,前輩。”

說罷,她也不待安斯年回答,又重新去往東京晴空塔

他學著芽衣,同樣鑽進照片之中。

再出來時,他已經登上了東京晴空塔。

晴空塔即天空樹,站在觀景台上,遠方的富士山似乎都觸手可及。

安斯年在這裏彈了一會兒鋼琴,他大膽嚐試,將星光連線,變成一塊塊琴鍵。正如芽衣所說,在夢裏限製自己的隻有想象力,好在他擅長白日做夢、癡心妄想,所以當他真的塑造出了星光鋼琴之後,他發現其實這一切都不難。

安斯年躺在觀景台上,望著夜空中繁星,伸手敲擊星空,開始演奏喬治·溫斯頓改編的《帕卡貝爾的變奏曲》。

芽衣並排躺在他身邊,是在場唯一的聽眾。

他沒有彈久石讓的《Summer》,是因為芽衣想先聽點別的。

“我想聽前輩彈《Summer》,但不是現在。”她說,“等6月5日我生日的時候,前輩再將它作為禮物送給我,好嗎?”

這個要求實在太小,安斯年自然不會拒絕。隻是他想,即使是作為生日禮物,自己不是肖邦也不是李斯特,他彈奏的《Summer》又怎麽夠格?

喬治·溫斯頓的曲目是鋼琴美學史上最純淨逸品之大成,他的音樂舒俊流暢、旋律優美,極具可聽性,而他改編的卡農更是仿佛注入了靈魂一般。

所以他選擇了《帕卡貝爾的卡農變奏曲》。

所以他現在彈奏這一曲的時候時格外用心。

眼裏是忽明忽暗的星星,每一次亮起就有樂符響起,耳邊是甜蜜而憂傷的卡農變奏曲,不知為何,芽衣胡思亂想,莫名感動,最後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

“妹妹是個愛哭鬼。”哥哥曾這麽說她,“所以我不能哭,我要保護她。”

可是,哥哥還是拋棄她了……

“前輩,你彈得好極了。”芽衣抽泣著,像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