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彩虹橋 驟停

“這……這下可糟了……風間玄月將芽衣放出來了……”安斯年帶著風間久木出現在半空之中,趁白月光發愣的時候,他趕緊接住愛麗絲下墜的身影。

久木幫忙伸手從天上摘了一片雲朵,潔白綿軟的雲在他手裏逐漸實質化,雲霧蒸騰,化作一張毯子。

安斯年將愛麗絲放在雲朵之上,茫然地看了一眼不遠處幾乎完全陌生的芽衣。另外三名敲鍾人學長已經和她對上陣了,隻是芽衣的連環爆炸令他們難以招架,強大的殺傷力和攻擊範圍使得他們也隻能苦苦支撐。

“星期天……”雲朵落在地上,白月光身體顫抖著,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姿勢狼狽得像一隻跛腿的獨狼。

“有沒有什麽辦法救她?”白月光看到了風間久木,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你控製著這個夢,你一定有辦法救她對不對?”

他不知道風間久木的計劃,在白月光眼裏,風間久木還算是敵人。可是愛麗絲的死卻讓他顧不上這些,他現在腦子甚至無法思考,就像僵化的朽木,做事全憑本能。

於是,他跪在風間久木麵前,苦苦哀求,像一條毫無尊嚴的狗,沒有絲毫驕傲可言。

“這……別這樣……我也沒辦法……”久木望了一眼安斯年,連忙扶起白月光,解釋道,“本來我有一個計劃,天叢雲劍是用來讓安斯年殺死我的武器,這個夢是根據八咫鏡構建的,即使我在這裏不死不滅,天叢雲劍也可以穿透現實殺得了我,所以……”

白月光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天叢雲劍連夢裏的風間久木都能殺死,更何況愛麗絲?

“星期天……星期……”

白月光悵然若失地看著因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的愛麗絲,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躺在雲朵上的愛麗絲不再冷臉示人,她的五官柔和,神情寧靜,像是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隻等她的白馬王子送來一個吻,她就醒來再看看這個世界。

可現實與童話是不一樣的,白月光抱著愛麗絲,沒有痛哭,也沒有悲傷哀嚎,他腦子空白得連流淚是如何做到的都想不起,他隻是右手握住插在愛麗絲心髒處的天叢雲劍,一點一滴將它拔了出來。

“血精石,對,愛麗絲的血精石!”看著那猩紅的鮮血,白月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從愛麗絲身上找到那塊儲存著精血和生機的石頭,將之擱在女孩胸口。

點點紅色的微光從血精石上滲出,如同霧氣一般氤氳。紅色的光霧籠罩住了愛麗絲的傷口,她心髒上的創傷飛速愈合,片刻之後,肌膚表麵連一絲傷疤都不曾留下。

血精石蘊含的生機盡數湧入愛麗絲體內,原本晶瑩剔透的紅寶石變得灰暗無光,可愛麗絲還是沒有醒來。

好在她已經有了呼吸,白月光提著的心雖未完全放下,但好歹鬆了一口氣。他撿起地上那把天叢雲劍,緩慢而堅定地走向安斯年。

“我不想用這東西,它沾了愛麗絲的血。”白月光將它遞給安斯年,認真道,“但沒有它,我們誰也殺不了,所以希望你能幫我。”

“不是的,傷害愛麗絲的不是芽衣,是……”安斯年接過天叢雲劍,忽然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麽才好。

他看了看手中的天叢雲劍,又望了一眼眼裏滿是藍芒的風間芽衣,像一艘搖擺不定的小船,不知該漂向哪條正確的河流。

或許,本就沒有正確的河流。

小船想通過河道進入海洋,可是它沒想到,即使兩條河流都通向大海,平靜的水麵底下也潛藏了無數根本難以避免的暗礁。

久木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想這一次算是難以收場了。不知從何起,事情開始脫離他的預期,好在安斯年要做選擇,他倒是不需要麵臨這種煩惱。

不管安斯年是否決定動手,他都是站在在妹妹那邊的,隻不過以不同的方式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風間久木沒有什麽大道理,他想芽衣好好活著,他也想保護世界。但不是出於對世界的熱愛,他並不熱愛世界,他看透了生活,也看透了世界,這世界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那尚且綿白的浮雲。

他厭倦了世界,可妹妹沒有,所以他才想要給她一個最美最溫柔也最真實的世界,而前提是妹妹活著。

白月光深深看了安斯年一眼,他不打算給咱這家夥太多時間猶豫。

“我會用這個。”白月光拔出愛麗絲腰間的另一把聖劍,“我要用愛麗絲的武器對付她。”

他握住湖中劍,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亞瑟王給予白月光的劍鞘在這一刻顯現。他手持長劍,千萬道風刃從他手上的戒指湧出,纏繞在湖中劍的劍身和劍鞘之上。

“我先上了,跟不跟上來隨你。”白月光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我幹了,你隨意”,可是安斯年知道,在這個大夢境裏沒有天叢雲劍,他就是在赴死。

確切的說,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賭安斯年出手。

“如果他實在難以抉擇的話,我來動手。”敲鍾人隊長攔住白月光,忽然開口說道,“這種事總要有人來做,就讓我來吧。”

他伸出手,安斯年神情恍惚,卻還是把天叢雲劍給了他,

他沉默而警惕地盯著那把天叢雲劍,像極了《最後的晚餐》裏麵的耶穌。

逾越節那天,耶穌跟12個門徒坐在一起,共進最後一次晚餐,他憂鬱地對12個門徒說:“我實話告訴你們,你們中有一個人要出賣我了!”

可沒人能理解安斯年臉上的這種憂鬱,大家以為他是生怕這名隊長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幹員,一言不合就把風間一家子剁碎了喂豬。

白月光朝著那名敲鍾人隊長投去感激的目光,他點了點頭,準備協助空中的三名學長對半融合階段的風間玄月和風間芽衣進行圍剿。

可就在這時,原本陷入沉睡的那個風間玄月突然睜開雙眼,處於融合過程的善與惡皆向地麵投去欣慰的目光,就連暴走的芽衣也停止了手頭的轟炸,滿是藍芒的雙眼毫無波動,可眼底卻是化不去的哀傷。

風間久木攔在了那名敲鍾人麵前,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所有人都心有所感的望向風間久木。敲鍾人在向前大步行進,而風間久木就擋在他的必經之路上。

白月光臉色鐵青,準備出手。

鹿圓蹙著眉頭,可她看的方向不是敲鍾人也不是風間久木,她一臉疑惑地看著安斯年。

按照常理,這時候最手足無措的應該是他,可安斯年的臉上卻帶著一種意料之外的平靜。平靜之下,鹿圓看到的是自責、愧疚,還有一絲明悟。

就像那種百思不得其解的題目,你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可某一天某一刻,你卻突然發現答案早就在你眼前。

一切仿佛鏡頭慢放,敲鍾人大步靠近,而風間久木站在原地,嘴角掛著一縷欠揍至極的微笑。

下一刻,風間久木張開雙臂迎向敲鍾人。

天叢雲劍在敲鍾人手中,

天叢雲劍被他交到風間久木手中。

天叢雲劍在風間久木手中。

天叢雲劍被他交到敲鍾人心中。

兩人之間的交接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遝,帶著一種無言的默契。

風間久木接過敲鍾人遞過來的天叢雲劍,輕而易舉地將劍尖刺入敲鍾人的心髒,就像兩人之間為了這戲劇性的一幕已經演練了無數遍。

鮮血透著穿心而過的劍尖流出,滑稽而可笑的“哭笑”紙袋被敲鍾人嘴裏溢出的鮮血染紅。

那張土黃色的牛皮紙上麵畫著一個逗趣的表情,是人們都喜歡用的emoji表情包,咧起的嘴角,彎成月牙的雙眼,如果不是那八字眉和月牙眼裏的淚珠,這就是一張笑臉。

可這不是,這張笑臉有愁苦的眉毛,無奈的淚珠,所以這不是一張笑臉。

這是滑稽的哭笑不得,這是對現實的嘲諷,這是對世界的無奈。

“這是怎麽一回事?”白月光徹底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幕驚住了,緊接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湧上他的心頭。

如果風間久木在夢裏可以隨意操控別人,那他又如何能殺掉對方?

安斯年默默從人群之中走出,他看了眾人一眼,包括天上的風間玄月和芽衣。四周鴉雀無聲,沒有人明白發生了什麽,除了他。

“交給你了。”久木看著他,認真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嗯。”

看到安斯年點頭,久木這才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他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一陣清風吹過,他便如煙一般消散。

過往雲煙彌漫,盡數歸於地上那名敲鍾人體內。

“是誰殺了我?而我又殺了誰?”敲鍾人咳著血,打起了啞謎。

這是一個熱衷於打啞謎的家夥,總是喜歡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話。安斯年第一次見他時,他就問過自己問題。

“婆婆是個勇敢的好母親,妹妹是個可愛的膽小鬼,而哥哥是什麽?喂,那個被千紙鶴包圍的幸福家夥,你可以告訴我答案嗎?”他是這麽問的。

“我想,哥哥是隻喜歡吊在樹上曬太陽的樹懶。”自己是這麽答的。

現在想來,一切還真的沒錯,這家夥真是懶爆了,就連動手都要自己營造的精神體代勞。

敲鍾人見安斯年不回答,又虛弱而無力地嚷嚷道:“喂,那個被千紙鶴包圍的幸福家夥,你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安斯年替他摘去紙袋,以免鮮血倒流,嗆著了他。

敲鍾人露出了他的真容,與先前那個消散成灰的久木不同,這個久木有一雙閃爍著湛藍光芒的雙眼。

“對不起,我沒能做到。”安斯年輕聲說道,“是你殺了你自己。”

“對,很對,就是我,是我殺了我自己。”久木心滿意足地結束自己的啞謎,“喂,那邊那個白頭發的,我妹妹犯的錯我來承擔。”

他歎了一口氣,像是倦了。

安斯年的岡格尼斯帶來了狂雷和閃電,也帶來了暴風雨。

現在,雨過天晴,天空中掛著一道大大的彩虹。躺在地上的時候,久木眯著眼睛正好能看到碧藍如洗的天空和棉花糖似的的白雲,絢爛至極的彩虹令他想到了棒棒糖。

他一直喜歡一個人獨處,遠勝過身處人群。

現在,他終於可以不再被打擾地好好睡上一覺。

“好吧,這次終於不用做夢了。”他閉上雙眼,表情寧靜得像一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