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八方的風匯入船內,吹起紅色紡紗幔帳,勾勒著著二人朦朧身影。

宋弇心跳停了半拍,但也隻有片刻,他便意識到眼前這人意識並不清醒。

宋郎這稱呼,宋弇活了二十多年都沒聽人這麽叫過他。

“謝止礿,你將師父的三魂拘於自己體內了?”宋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隻覺這人怎麽如此瘋魔。

常人要是這麽做,不是自個兒魂魄被驅除出去,便是本身的魂魄與他人魂魄混成一團,自此神智混亂,瘋瘋癲癲。

謝止礿再怎麽神魂穩固,也不該冒著這種風險。

想到這,他心中便竄起火,反手握住謝止礿的手腕,用靈力細細探查著他的神魂狀況。

“不要浪費你的靈力,你神魂不穩,不值當。”謝止礿卻將宋弇的手強行翻了過來,摸了摸他的手掌,喃喃道:“你的生命線怎麽還這麽短啊。”

宋弇垂下眼:“我出生後神魂便是顛倒之相,生命線短不是正常的嗎。”

他幼時便體弱多病,被謝似道收養後便日日修行著穩固神魂之法,這才看上去與常人無異。

一開始是謝似道渡自己靈力以扭正神魂,後麵便是謝止礿幫他做這件事。

隻不過這具身體宛如有著破洞的碗,水總會有漏光的一天。隻怕是隨著年齡增長,這破洞便越來越大。

謝止礿用食指在宋弇手上劃動,將他的生命線用指甲劃出延長的線,一直延伸至手掌邊界。

他一字一句認真道:“我會想法子的,你相信我。我會讓你活成白發老翁,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

“我們兩個男子,談什麽子孫滿堂?”宋弇盯著他。

“嗐,那就當是我們領養的小孩吧。”謝止礿手不安分地摸上宋弇腰間扣帶,眼睛懶懶垂下,眼睫投出又長又密的一層陰影。

“謝止礿,你往後的人生裏沒有我,你一直是這麽打算的,對麽。”宋弇將他臉掰正,強迫謝止礿與自己對視。

可惜現在的謝止礿被他師父的幽精支配了小半個腦子,此刻色欲熏心,也不管宋弇問了他什麽,隻是傻嗬嗬地笑著:“宋弇,我有與你說過麽,你的眼睛真好看,跟那琥珀似的。”

他抱住宋弇腰肢,臉埋於其胸膛:“綠鬢年少金釵客,縹粉壺中沉琥珀。我時常也覺得自己要溺在你的眼睛裏。”

“你在胡謅些什麽。”宋弇猛地推開他,對方卻又如狗皮膏藥般黏了上來。

謝止礿一把捧住宋弇臉頰,眼睛眯成條縫,又露出半邊虎牙:“來嘛,春宵一刻值千金……誒,你臉怎麽這麽紅。”

宋弇掙紮著要走,卻被謝止礿步步緊逼。他邊躲邊往後退,腳忽的踩著個綢緞做的墊子,當即摔倒在地,連帶著謝止礿都摔至他的身上。

船身被兩個成年男子壓得猛然一晃,連帶著宋弇的心都隨著這湖中的一葉扁舟晃了晃。

宋弇咬牙道:“你給我起開。”

“不要!”謝止礿緊緊扒住。

宋弇掐著謝止礿的臉蛋,將他拽離自己胸膛,“我還沒說要原諒你呢。”

“你就是怨我捅你一劍!可是不捅你這劍,我怎麽跟你撇清關係啊……你的傷疤在哪兒,讓我摸摸。”說完爪子便直往宋弇的衣襟裏伸。

宋弇將他的爪子狠狠一拍,狠狠瞪著趴於自己上方的人。

謝止礿委屈道:“你很討厭我嗎,為什麽以前可以這樣,現在就不可以了。”

宋弇看著謝止礿濕漉漉的被情欲暈染的眼睛和那因委屈而微微嘟起的唇,理智終於分崩離析,一個翻滾便將謝止礿壓於身下。

謝止礿看對方黑發如瀑般垂落下來,發梢輕輕搔著自個兒臉頰,心髒都快跳出胸膛,下意識地舔了舔下唇。

然後他的下唇便被宋弇用拇指重重地抹了抹,滾燙的指尖一直從唇部延伸至他臉頰。

宋弇眼睛微眯,像頭危險的豹子:“事到如今你反而問起我了?明明是你先躲我,你說要劃清界限,我便給你冷靜時間。你現在百般撩撥我,清醒後就會後悔。”

謝止礿的手被宋弇牽至臉側,然後用犬牙細細摸索著,似愛撫又似引誘。

他覺得自己像隻待宰的羔羊,手也被牽引著停在了對方有疤的那側胸膛上。

宋弇心髒跳動明顯異於常態,二人肌膚相觸的地方似點著了火。

“我本來想讓你自己悟的,可就你這榆木腦袋,怕是永遠也想不明白我到底在氣什麽。”宋弇咬了咬牙,“我氣的是你的不告而別,氣你自以為是保護我,卻從未想過我隻想與你並肩作戰。”

“可你是個王爺……”

“什麽勞什子王爺,你看我想當嗎?謝止礿,你真是好狠的心,竟然拋下我一走了之。”

謝止礿心下一糾,愧疚地望著宋弇的眼眸,然後鬼使神差地勾向對方脖子。

船艙內燃著的熏香味道似更濃鬱了些,船艙外傳來古琴的靡靡之音,聽著很近,似乎又很遙遠。

二人唇即將相觸,船卻陡然一沉。

“喲,我倒是來得不巧了。”薛蘊之大剌剌地走進來,見著船艙裏相疊的二人立刻調侃道。

茶杯“砰”地一聲砸向薛蘊之的腦袋。

薛蘊之捂著額頭道:“幹嘛打我?!”

宋弇拍了拍手,雲淡風輕道:“對不住,看著這張**魔似的臉就忍不住出手。”

“豐神俊秀的清朗之姿都能被你形容成**魔。”薛蘊之不住搖頭,“惱羞成怒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調侃完畢,薛蘊之便探頭看向宋弇身後,瞪大眼睛道:“我的一縷神魂怎麽在謝止礿體內。”

他是追著自己當時分出的那縷神魂才找到這船艙的,誰能想到正撞見那一幕,倒也不是真故意打擾。

“少廢話,快把魂瓶掏出來。”

“哦,對。”薛蘊之點了點謝止礿的額頭,將自己那縷神魂收走。

他正想幫謝止礿抽走他師父的那縷魂魄,就見謝止礿艱難地走向魂瓶,雙手於胸前上下擺動。

宋弇也對著薛蘊之搖了搖頭:“讓他自己來。”

靈力汩汩匯於丹田,師父的三魂又猶如一頭狂奔亂撞的猛獸,不斷衝擊著靈力匯於丹田的軌跡。受到汙染的魂如同清水中滴入石墨。

他要想辦法將師父的魂於體內淨化後,再歸入魂瓶。

謝止礿雙目緊閉,額頭頃刻布滿汗水。

他將自己的靈力變為雨,變為瀑,一便又一便地衝刷著謝似道的幽精。

船艙內頓時揚起大風,窗幔也被甩出船艙,船身猛烈搖晃間薛蘊之站立不穩,摔了個屁股蹲。

“這看樣子似要暴走,我真不幫一下啊?”薛蘊之被風吹得眼睛都睜不開,頭發亂飛似群魔亂舞。

“不用。”宋弇抓著船杆,嘴上這麽說,眼睛卻緊緊盯著謝止礿。

謝止礿體內兩股力互相拉扯,那黑氣似化為了一條巨龍,狂亂地掀翻他體內洶湧澎湃的靈力。他隻得將靈力凝聚成劍,對著巨龍的粗壯身軀狠狠一捅。

頃刻間,巨龍發出悲鳴之聲,接著他整個靈海便跟著劇烈晃動。

船艙內白光大作,照得整個湖麵都如白晝般亮堂。三魂從謝止礿體內躥出,“嗖”地一聲便鑽入魂瓶。

“我成功了!”謝止礿抓著魂瓶興奮跳起。

這船也終於撐不起這番折騰,隻聽“哢擦哢擦”幾聲,船底崩開裂縫,冰冷的湖水灌進來,四周裂縫便愈來愈大。

“砰——!”

船身徹底開裂,在船上的三人皆如餃子般落入水中。

謝止礿:“???”

宋弇:“……”

薛蘊之:“救命啊,我不會水啊。”

謝止礿單手抱著魂瓶,右手奮力劃著。身體在湖水中上下浮動,卻還要將魂瓶高高地舉在肩上,單邊肩膀立刻變得又麻又僵。

“救命啊!我真的不會水,要淹死了!淹死我謝國師就沒救了!”薛蘊之在水中撲騰撲騰,濺起大片水花,嘴裏還不忘吐露威脅人的話語。

謝止礿隻得道:“宋弇,你先去救薛蘊之,我怕師父的魂瓶進水,我先遊上岸了。”

宋弇嘖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去拖這累贅。這累贅的求生本能卻使他雙手揮舞,不斷打水,水花亂濺,拖他都拖得費勁。

宋弇怒了:“你是嫌命長嗎?”

“那我要淹死了,我怎麽辦啊?!”

“你知道真正溺水的人是一動也不動的嗎?”

“啊?”

“呆著別動!”

謝止礿渾身濕透地爬向岸邊,嗆了好幾口水。

他甩了甩頭發上的水,又拍拍耳朵將水倒出來,這才驚覺周圍人竟都在看著自己。

“剛我看到湖麵上那座小船裏白光大作,整個湖麵竟比白日還要亮堂。”

“是,是仙人在此渡劫嗎?”

謝止礿擰了擰衣服下擺,尷尬地笑笑,正準備溜之大吉,臉頰卻突然一疼。

他用手摸了摸,竟摸出一手的鮮血。

“!”

那枚弓箭竟直接穿透人群,“嗖”地一聲便嵌入地麵。

形勢陡變!

圍觀的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其中一人突然開始發抖,然後捂著肚子蹲下身,嘴巴裏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謝止礿自然是看出他滿身黑氣,立刻吼道:“大家快——”

“啊——!”話已太遲,就見這渾身黑氣的男人滿臉猙獰,眼眶充血,如野獸般朝路人的脖子啃咬。

“救命啊!妖怪啊!”原本一片歡騰的花街柳巷此時變得混亂不堪,眾人尖叫著四處奔走,四處混亂間謝止礿隻覺背後陰風陣陣。

他猛然回身,將魂瓶抱於腰間。那黑影劈手就奪,尖利指甲劃過謝止礿手臂,立刻劃出一道紅痕。

黑影吹了聲口哨,那安靜許久的三縷魂像受到蠱惑,一心要突破禁錮,魂瓶劇烈顫抖,殘魂刮擦著瓶壁,發出尖刺刮擦木阪的尖利聲響。

來人竟也是神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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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沒開成車,怎麽想都是薛蘊之的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