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前。

薛蘊之剛踏進被分配到的房間便感覺有一股寒涼之意從腳底升起,絲絲入扣。

“……啊,太嚇人了。”

他抖著手點燃蠟燭,黃色光暈出現的那刻,牆壁上的影子也跟著晃了晃。

“錯覺,應該是錯覺。”薛蘊之自言自語,又忍不住哭唧唧道,“這要分開住的規矩完全就是為了能方便弄死我吧!”

他也覺得自己很沒用,身為一個神魂師又怕鬼又怕黑的,如果祖父在世,定又要罵他不像話了,順便還會把他爹娘揪出來罵一頓,言二人偏袒太過,才會將孫子教得這麽懦弱。

想到這,他便緊張地掏出袖中的紙片小人。

這紙片小人是他之前在家中做的,大約有半個人高,被他疊成了豆腐塊的大小揣在袖子裏。

薛蘊之賦了一縷神魂給它,紙片小人便抖了抖,發出“咯咯”的聲音,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正常人看見隻會覺得此景有點瘮人。但薛蘊之獨特的審美讓他覺得有個什麽東西跟在自己身邊才較為安全。

他與紙片小人對話道:“你說我要不要去偷偷找小謝,反正宋弇也不知道我偷偷找他了。”

“咯咯。”

“什麽,你說這房間裏有股味道?”

“咯咯。”

“在櫃子裏?”

薛蘊之深呼吸,握著燭台躡手躡腳地走至櫃前,中指與食指輕叩櫃門。

見裏麵沒反應,又將耳朵貼在了櫃旁。

“咯咯。”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麽東西嘛,萬一我打開有東西躥出來怎麽辦。”

薛蘊之將燭台放在櫃頂,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打開。

酸臭味立刻撲了滿鼻。

“這是什麽啊?!”

櫃子裏赫然擺著一個白色圓盤,上麵放著一團已經發黴變質的肉,還長出了綠色的黴斑。

薛蘊之捂著嘴想吐,身後地板上突然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他吞了口唾沫:“……小紙片,你走路應該是沒聲的吧。”

拳風猛地襲來,薛蘊之火速下蹲,紙人“咯咯”地就朝來人攻去。

他奔至角落,燭火隨風搖曳,他也終於看清來人麵容。

紙片渾身如刀片,擦著來人的身軀攻擊,對麵也不抵抗,直接拿血肉抵擋,血腥味立刻充斥著整座房屋。

“你……你不是普通人嗎?”薛蘊之顫抖道。

來人右手一捏,紙人便被當空提起來,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著脖頸:“扣扒善隱氣息,我隻是奉帕卓的命令……”

巨大實力壓製下,薛蘊之呼吸困難,雙手雙腳並用著奔向門外。

“撕拉——”

紙片被撕成無數碎片,如雪花般飛落,來人身形一閃,立刻擋在屋門前。

薛蘊之瞳孔皺縮,心髒似被無形之手攥住,眼前隱隱發黑。

“反正都要死,死後變成什麽樣都無所謂吧?”男人輕笑,“你想被做成什麽樣?清蒸還是烘烤?”

“……”

薛蘊之竟是早早便被人調了包!

宋弇二話不說,立刻朝男人砍去,滅靈劍氣當空一斬,幾座書架應聲而裂。

男人冷笑著退後,雙手合十,狂風便拔地而起,吹卷了滿地散落書頁。書頁狂飛,又沾上了牆壁上點燃的火把,如火蝶般四散,很快將地麵皆燒著了。

謝止礿背上謝似道,邊催動水符滅火。

宋弇出劍快狠準,滅靈劍尖躥出熱火,直接將來人手臂捅了個對穿,傷口處的火苗又以傷口為中心,迅速擴展開來, 燒成一片。

男人腳猛地一蹬,踹遠宋弇後飆出一串血珠,呲牙舔舐著手臂傷口處:“隻可惜帕卓不讓我殺你。”

“你究竟是何人?!”

“我之前是奴隸,沒有名字,碰巧成了扣扒……不過帕卓叫我‘阿風’。”

“吃人怪物罷了!”宋弇拎著滅靈又是蓄力一砍,爆裂火焰直擊男人麵門,卻又被無形風的屏障彈了開來。

火焰遇風,發出爆炸聲響,剛被撲的火又複燃起來,書架皆燃起熊熊大火,二樓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嘖,”男人打了響指,四麵八方的風便從外界匯入,將他依托起來浮於上空,“我可沒吃過人,這些都是騙那群蠢人的。啊,說起來,我之前殺掉那屋子的管家的時候,他還在後廚偷偷吃人肉呢。”

宋弇咬緊後槽牙,正要蓄力再披,卻被謝止礿當場攔住。

謝止礿將謝似道給他,說:“宋弇,你去救薛蘊之,黃鶴未歸說明他還活著。你的火遇上他的風雖然越燒越烈,但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火勢過旺,已經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謝止礿又道:“我靈力已全恢複了。”

宋弇背起謝似道,深深看他一眼:“萬事小心。”

這是十幾年竹馬情誼產生的默契,謝止礿說自個兒能對付他那便真的能對付。宋弇果斷下樓,循著謝止礿之前留的紙鶴氣息搜尋薛蘊之。

謝似道傳聲給謝止礿:“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礿兒,千萬當心。”

謝止礿用魂歸於身體一周畫了個圈,隔開灼人火焰。然後拿魂歸指著敵人道:“我有話問你,師父的最後一魄,與你們哄騙他們吃人有沒有關係。”

阿風未回,隻是譏笑道:“帕卓說宋弇不能殺,但你可以。”

說完便乘著風,於空中捏出兩道空氣拳,狠狠地朝謝止礿砸來。

謝止礿反手拿劍身格擋,氣壓狂到將他頂離原處一尺。他的袍子沾了些火苗,又被狂風一吹,立刻躥了起來。

他嘖了一聲,將沾著火苗的衣袍割斷,右手狠狠一咬,指尖血沾染黃符。

“當——”漫天火光中赫然鑽出紅麵獠牙的武將靈官。

靈官接著阿風的空氣拳,兩方力拉扯,風自二者摩擦麵傾瀉而出,火勢猛烈,濃煙滾滾,隨著“劈啪”幾聲,已有木梁被燒斷的聲音。

謝止礿避開下落的帶火的木屑,拎著冰涼又冒著白色魂光的魂歸朝阿風破空橫劈。

阿風對著靈官尚且自顧不暇,看到謝止礿攻擊立刻調轉方向,果斷豎起一道風牆。

“你以為這攔得住我嗎?”

魂歸薄削,劍身硬生生將風牆撕開大口,接著灌入謝止礿衝天靈力形成猛烈衝擊。阿風嘔出鮮血,節節後退至高閣窗邊。

謝止礿提劍,周身靈力波及之處與熱浪共同將空間扭曲。

“喝!”

阿風抬手,將風力旋成龍卷,夾著巨焰朝謝止礿背後襲來。

靈官護主,左手火輪右手鋼鞭擊穿熱浪。此時此刻,靈官與謝止礿的攻擊融為一體。

“轟隆!”

阿風右手卷起風盾,妄圖徒手接住謝止礿的奮力一擊。

“害人者,人得誅之!”謝止礿嘶吼,雙手握住劍柄,硬生生破開風盾。

阿風右臂竟直接被魂歸削砍下來,鮮血噴湧而出,當即捂著斷手狂叫。

接著風便便如野獸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鑽來。

謝止礿立刻將魂歸插入地板,吃勁地抵禦狂風。

“轟!”

窗簷被風吹到斷裂,阿風身體立刻倒向窗外。

阿風怒吼:“去死吧!”

魂歸劍身瘋狂晃動,於地板上刮出一道長痕,火舌亂舞,蒸騰著謝止礿渾身的汗水。

“哢!”

他已站在邊緣,退無可退,魂歸終究還是滑離了地麵,謝止礿整個人飛速下墜。

阿風乘著風,露出冷笑。

霎那間,黃符變繩,捆在其腰間,竟是要硬生生將他一同拖下!

“可惡啊!”阿風額頭青筋畢現,風柱將他吹起的同時,竟將謝止礿也吹了上來。

謝止礿腳尖靈力聚齊,乘著風眨眼便來到阿風上空。

謝止礿雙目冷肅,抬起魂歸劍尖。

“你不敢殺我——!”阿風目眥欲裂。

“我敢。”

劍尖亮光一閃,接著半個劍身沒入阿風胸膛。

一瞬間,風停了。

二人如炮彈般飛速下落。

“謝公子!”女聲驚叫。

謝止礿左手催動靈力,靈力對衝地麵後降落速度即刻減緩,阿風後背著地,又噴出大口鮮血。謝止礿緩緩落地,拔劍後甩落一地嫣紅。

柳弦月趕緊上前攙扶謝止礿,後者隻是緩了緩身形,道:“我沒事。”

整棟閣樓已燃起了大片烈火,將昏暗的洛巴照得亮若白晝。

在那刻著世世代代洛巴人的生死簿上不斷有邪祟的聲音冒出,混雜著濃煙又往西邊逃去。

“我看到火光便趕緊趕來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們。”柳弦月望著火光,這熊熊大火不光把巴洛的繁華燒得一幹二淨,還把她那段包含屈辱與陰霾的奴隸回憶一同抹去了。

她聽著火焰的劈啪聲響,又道:“我調查了許久,終於知道邪祟藏在哪裏了。”

“在哪裏?”

“在——”

阿風勉強站起,燃盡最後一縷神魂催動著風卷。

“小心!”柳弦月亮出彎刀,騰空而起,又飛速轉身,當即給阿風抹了脖子。

她將阿風斷掉的脖子厭惡地踢到一邊,冷道:“在洛巴千千萬萬被洗腦的民眾的意識裏。”

阿風魂魄離體,又被柳弦月用扣扒的火給燒了一幹二淨。

她說:“給無辜之人帶來苦痛的人不配擁有靈魂,不配得到轉世。”

謝止礿手有些抖,看著阿風頭屍分離的屍體道:“他說他以前也是奴隸。”

“以前做過奴隸,那便是被帕卓迫害過,卻還為他辦事,就是又蠢又壞。”柳弦月神色厭惡又充滿著悲傷。謝止礿覺得她可能想到了格桑。

嘈雜的人聲越來越近,應當是救火的人快來了。

柳弦月說:“謝公子,快去救人吧,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