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拂曉,天色將明未明,殿中殘燭搖曳。

很早便有聲音在殿外吵鬧,小雪球警覺地動了動耳朵,爬起來向門口跑去,脖子上的鈴鐺一路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什麽不能進去?我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來給皇兄請安的。”

是夏司逸的聲音。

然後馮可的聲音響起,“陛下還沒起,二哥兒您要不晚點再來?”

“都這個時辰了還沒起?皇兄病了嗎?”夏司逸說著便推開了殿門,小雪球從門縫裏擠出去,敏捷地躍過門檻,叮叮當當地跑遠了。

“誒誒,等等,”馮可忙把門拉回來,小聲道:“二哥兒不能進去。”

夏司逸一手按在門上,問:“為什麽?”

馮可把聲音壓得更低,回答:“韓侍郎也在裏麵,昨兒個晚間韓侍郎病了,在陛下這裏休息。”

夏司逸一聽韓佑也在,兩隻胖乎乎的小手用力,把厚重的殿門又推開一個縫,“先生病了?我去看看去。”

馮可擋在門口,為難道:“陛下會生氣的。”

“皇兄!”夏司逸突然對著旁邊的空氣叫了一聲,馮可本能地轉頭去看,夏司逸便趁著這個空隙鑽了進去。

躡手躡腳地走到裏頭,見夏司言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上。夏司逸在皇兄麵前端端正正跪下磕了個頭,奶聲奶氣地說:“給皇兄請安。”

夏司言朝他招手,低聲道:“小聲點。”

夏司逸爬起來,跑過去趴到皇兄的腿上,看韓佑麵色略顯蒼白地睡著,便問:“先生怎麽了?又受風寒了嗎?”

上一次韓佑在宮裏過夜,夏司言騙他說韓佑受了涼,睡覺要人看著不讓踢被子,夏司逸信了,並覺得先生睡在皇兄的**似乎沒什麽問題。

夏司言不想多說,嗯了一聲,問他:“你早課做了嗎?”

“呃……”夏司逸心虛地抬頭看皇兄,老實道:“還沒……”

“走吧,”夏司言站起身,牽著他的手說:“皇兄陪你。”

夏司逸稀奇地多看了皇兄兩眼,從前皇兄嫌他太笨,都是不耐煩陪他念書的,今天似乎皇兄心情很好,難得地提起他的學業都帶著笑意。

兩人的腳步聲離開床邊,隨後又響起關門的聲音,**的人才緩緩睜開眼睛。

其實一早就醒了,從夏司言起床穿衣服的時候開始。

昨天夜裏的吻好像消融了他們之間的很多東西,誰也沒有提起那個下午的事。

他們又回到了夏司言第一次把喜歡說出口的那個時候。

這一次,他們沒有被腳步聲打斷,韓佑也沒有說到此為止,夏司言收起了壞脾氣。

“我想摸摸你,”夏司言祈求的時候眼睛裏有動人心魄的光,他滿懷愛意地向韓佑求歡:“可以嗎?先生?”

韓佑沒有回答,隻是把手搭在夏司言的肩膀上。他們把時間撥回了一切發生之前,夏司言還是那個懵懂的小皇帝。

也許人在陷入絕境的時候真的會給自己構築一個安全的外殼,這方寸之大的床榻就是韓佑的外殼,穿上衣服起來,又是赤身**了。

漿洗幹淨的衣物已經疊好放在床邊,夏司言不允許其他人進入寢殿,進出的宮人都是馮可的嫡係心腹,他們很懂規矩。

韓佑把薄被拉起來蒙住腦袋,床裏還有夏司言的味道,使人無端生出許多眷戀。韓佑知道剛才夏司言坐在床邊上看了他許久,那視線一直在撫摸他,從額頭到腳尖,就像他們昨天晚上做的那樣。他抱著被子翻了個身,感受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抬高手臂握住梨花木床欄,繁複的雕花在掌心印下起伏而光滑的觸感。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樣的無可救藥。

夏司言陪著夏司逸在書房抄論語直至天色大亮,馮可來報說韓侍郎出宮了,夏司言神情冷淡地點點頭,“他用過早膳了嗎?”

“沒,韓侍郎說要來不及上衙了,洗漱過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馮可頓了頓,為難道:“這早上的藥還沒喝呢。”

夏司言手上翻著夏司逸寫的字,隨口說:“你把藥熱好,裝在餐盒裏。”

“要給韓侍郎送到吏部衙門去嗎?”

“拿給朕。”

馮可道:“是,老奴這就去辦。”

吳聞茨回吏部上值兩天了,韓佑感覺這兩天比他從前一個人頂著還要忙。

這段時間以來部衙處理過的大小事宜都要拿給吳聞茨過目,其中的一些關節之處還要細細解釋,這就相當於把這一個多月的所有事情又重新過了一遍,光是這件事韓佑就做了整整兩天才做完。再加上他之前病休耽誤了幾天,正好又撞上甘州出的大事,每天的公文連接不斷地擺到韓佑桌上,簡直能把人給埋了。

案頭已經堆滿,勉勉強強能騰出一小片地方辦公。

韓佑坐在書案後頭運筆如飛,門被敲響兩下,他頭也不抬地說了一聲請進。

文選司郎中王文思探了個頭進來:“大人用過早餐了沒?”

韓佑抬眸看他一眼,麵無表情道:“還沒。”

王文思偏了偏頭發出邀約:“走!”

官員們上值的時間太早,他們有時候趕得急,沒功夫在家吃早飯,就會趁著點卯之後溜出去,在東禦街旁邊的小吃巷裏尋覓些吃食。每天早上這個時辰,小吃巷的食攤前都圍滿了來吃早飯的部衙官員,下屬碰到上司也能很正經地打招呼,彼此心照不宣。

韓佑有時也會去,不過這幾日實在太忙,他手上不停,對王文思笑了一下,說:“我不去了,你幫我帶兩個孔記鬆餅。”

“好嘞!”王文思把頭縮回去,片刻後又探進來:“要豆漿嗎?”

“不要,”韓佑頓了一下,“今天當值的差吏是誰?叫他幫我泡一杯茶。”

“好!”王文思把門關上,腳步聲漸遠。

很快又有人敲門,是來泡茶的差吏,差吏問他:“大人喝什麽?昨兒新買的雀舌要試試嗎?”

“行。”

連著被打斷幾次,韓佑不得不停下來整理思路。平時他不會這樣的,一心幾用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可他最近總是心神不寧,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腦子裏都會毫無由來地想到夏司言。

在公文中看到一個“言”字都要發愣半晌,看到“陛下”這樣的字眼,更是覺得心裏一抽,好像被人突然戳了一下。

歎口氣,把筆擱在筆山上,想幹脆專心致誌地發會兒呆,轉眼又看到書案上堆積如山的公文,頓時一陣頭大。隻好又把筆拿起來,蘸了墨,繼續埋頭書寫。

才不過一小會兒,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韓佑想著大概是泡茶的差吏回來了,便說:“進來吧。”

來人開門進來,又把門輕輕合上,走到書案前不動了。韓佑沒有抬頭,吩咐道:“你放下就可以出去了。”

進來的人還是沒有動,韓佑餘光瞥見大紅色裙裾,有些驚訝地抬眸,便看到一個身量頗高的紅衣女子。紅底金繡的麵紗遮住了大半張臉,麵紗上露出來的卻是一雙韓佑無比熟悉的眼睛。

眉梢黑而長,像是要飛到俊美的鬢發裏,張揚又鋒利,分明不是一個女子。

韓佑愣了一會兒,站起來的時候差點碰翻椅子,“陛……”

麵紗上方好看的眼睛彎了彎,夏司言伸出一根手指對他噓道:“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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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圖在古風文裏寫辦公室play(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