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佑這天晚上很瘋,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主動。夏司言也被他弄得要瘋了,幾乎控製不住力道,把他撞得哭出了聲。

瘋了一夜,直到寅時的鍾聲敲響,才相擁著平靜下來。被汗水濡濕的長發糾纏在一起,夏司言覺得自己簡直要化在他身體裏,怎麽愛他都嫌不夠。

韓佑哭累了,眼淚都蹭到夏司言臉上,最後終於抱著夏司言的脖子沉沉睡去。

這天是臘月二十七,昭國的春節假是要到臘月二十九才開始放的。夏司言還有一些進京述職的地方大員要見,他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起床更衣準備去皇極殿。

韓佑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走,他俯身下去親韓佑,“再睡一會兒吧,我很快就回來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韓佑望著他。

“我也有話想跟你說,”夏司言又親了親他,“等我回來。”

韓佑鬆手,馮可領著兩個小太監進來服侍皇帝洗漱更衣。韓佑轉過身背對著外麵,聽見他們小聲說話。皇帝好像心情很好,一直跟馮可說笑,韓佑閉上眼睛把被子拉起來罩住頭。

天亮以後韓佑才起,隨便吃了點東西,覺得還是沒什麽力氣,腦袋昏昏沉沉的。

袁征又來看過一回,還是說他需要靜養,隻不過這次又補了一句要注意節製**。

頭幾次袁征跟他說這些的時候,他還會心虛羞赧、不敢說話,現在已經能麵不改色地跟袁征聊上幾句了。

“多久一次才算是節製?”韓佑問。

袁征思忖片刻,認真道:“按照韓尚書您現在身體的狀況,七八天一次比較合適。不過還是看情況,若是克製得好不破精關倒也沒有什麽大礙,**上的節製主要是指保存陽元。”

韓佑笑起來,“院使大人您真是太有意思了。”

袁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韓佑是在跟他說笑,也跟著笑起來,搖頭道:“韓大人啊。”

“院使大人老家是哪裏的?”

袁征見韓佑今天心情不錯,氣色也看著很好,便放鬆下來跟他拉起了家常,“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在菖州開藥房的,因為長期幫江湖人士製毒,被官府給抓了。那年我隻有十三歲,僥幸逃脫,一路東躲西藏流浪了大半個昭國。三年後,我在甘州遇到微服出巡的朔帝。當時朔帝身染重疾,生命垂危,陰差陽錯被我給救了,於是後來我就跟著朔帝進了宮,我家人也被釋放了。”

“原來還有這麽一樁往事,那您的家人現在在哪裏呢?”

袁征麵上柔和下來,帶著笑意道:“他們原先都在菖州,後來陛下登基,在京中賜給我一處大宅子,如今家父家祖和我的一兒一女四世同堂,都住在京裏了。”

韓佑順口說:“院使大人兒女雙全,真教人羨慕。”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袁征以為韓佑這是想到了自己,寬慰道:“陛下對韓大人一往情深,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算不能有子嗣也沒什麽不好。”他還想說二殿下最近學業進步很大,他常常聽到張允棟和張正均兩位大學士誇讚二殿下。不過這就涉及了立儲的問題,陛下還沒有正式說過要立二殿下為儲君,他不能妄自揣測。

韓佑歎了口氣,“怎麽可能一直這樣下去。”

袁征有心開導他幾句,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也跟著歎了口氣。二人一時無話,韓佑靜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反正沒什麽大礙了,待會兒陛下回來我跟他說,讓你也回家休息。這幾天都住在宮裏,辛苦院使大人了,好好陪家裏人過個年吧。”

“那就多謝韓大人了。”

夏司言沒有像他說的一樣很快回來,韓佑送走袁征之後就沒什麽事了,獨自在長樂宮裏轉了轉。他之前一直覺得這裏很大,總也走不完,跟夏司言一起散步都能走上一個多時辰。這時他一個人,不到一刻鍾就把所有地方都走完了。

馮可跟著皇帝去了皇極殿,別的內侍都對他小心翼翼的,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看著日頭還早,他想到內閣去一趟。

兩個宮女守在通往長樂宮大門的遊廊上,見韓佑要出去,立刻跪下恭恭敬敬地請他回去。

“怎麽?我不能出去嗎?”

“回韓大人的話,陛下有命,請韓大人在宮中休養,不能走出這宮門,否則我們都會受到責罰。”

兩個宮女跪伏在地上,同聲道:“請韓大人回去吧。”

“這是要做什麽?我被軟禁了?”

剛才答話那宮女直起身子道:“陛下說大人昨天出宮去就又病了,這回想請大人在宮中好好養病,並沒有下旨軟禁,還請韓大人不要為難奴婢們。”

韓佑歎了口氣,“沒有要為難你們,不出去就是了,起來吧。”

於是他又轉身回去,心裏竟然在想,若是夏司言真的把他軟禁起來,藏在宮裏,好像也不錯?他被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噎了一下,停下腳步看遊廊外麵葉片還未落光的樹木。這是一個暖冬,馬上就到正月了還未下過一場雪。

夏司言是趕在午時回來的,他怕回來晚了韓佑等他等得太久,錯過了用膳的時間。袁征說韓佑的身體需要仔細將養,所以皇帝這個春節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把韓佑的身體養好,每一餐都要按時吃。

夏司言回來的時候見韓佑手裏拿了一本棋譜看得入迷,走過去把書從他手中抽走,“怎麽不好好休息?看這麽費神的東西。”

韓佑沉浸在殘局裏突然被打斷思路,伸手要去搶,“誒,還我,我快要破解這一局了。”

夏司言順勢拉住他的手讓他站起來,“陪我換衣服去。”

馮可跟在皇帝身後,悄悄對著韓佑笑,韓佑不明白他在笑什麽。等到夏司言換好衣服,宮人也將午膳擺好,二人在西暖殿相對而坐,夏司言問他:“早上我走的時候你說有話跟我說,是什麽話?”

韓佑看著夏司言的笑臉,感到一陣鈍痛,“陛下也說有話要跟我說,是什麽話?”

夏司言跟韓佑一起吃飯的時候很放鬆,規矩也不要了,邊吃邊道:“你先說。”

韓佑喝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心裏苦澀,歎了口氣把湯盅放到桌上,“我……”

“是姨母跟你說什麽了嗎?”夏司言也放下筷子,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別多想,不要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我,”韓佑看著夏司言,淚水忍不住盈滿眼眶,“陛下,我想……”

“別說,”夏司言看著他的神情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有些煩躁地打斷他,“別說出來,景略,把你想的憋回去。”

韓佑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終於沒有停頓地說:“我想外調為官。”

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夏司言朝他大聲吼道:“朕叫你別說出來!”

韓佑被他的怒氣震住,準備了一肚子的大道理再沒能說出半個字。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遇到一點問題就想著怎麽離開我?”夏司言也紅了眼眶,“我就這麽不值得你努力堅持一下嗎?別人兩三句話就能說動你拋棄我,我到底在你心裏是什麽?”

“不是,”韓佑沒想到夏司言是這樣理解的,立刻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夏司言滿腹委屈地指責,“韓佑,第一次你辭掉侍講,寫了那麽長一封奏折來氣我,這一次你又要外調為官,跟我在一起就讓你那麽難受嗎?”

韓佑沒能開口解釋,夏司言繼續道:“姨母她還能說什麽,無非就是你我君臣有違綱常,你我都是男人有違人倫,說我年紀小以後一定會變心拋棄你——這些問題對我們來說是問題嗎?哪一個問題是你心裏過不去的?你對我就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嗎?”

“陛下,”韓佑隻覺得很疲憊,低聲道:“這些問題,沒有一個是我在意的。”

“那你在意什麽?”

“我覺得我不是一個好官,我沒有做好我應該做的事。”韓佑抬手捂著臉,“我知道這話說出來陛下會覺得我很可笑,但是我覺得我對不起這身官服,我德不配位,我自私又懦弱,我太糟糕了。”

夏司言走到他身邊,把他的手從臉上拿開,他已經是滿臉淚痕。夏司言抱住他,把他的頭按在胸口,“姨母到底跟你說了什麽?你是不是好官不是她說了算的,你為什麽會這樣想呢?”

“我想到地方去,做點我能做的事情。”

“在我身邊你能做的更多,”夏司言說完這句話突然頓住,恍然道:“你是在怪我吧,先生?”

“不是。”

“你就是在怪我,北征、官營還有鈔引的事情,我都沒有跟你商量。我知道這些事情你會不高興,先生,但我是皇帝,我不能隻考慮眼前十幾二十年的事情,我需要考慮今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事,你明白嗎?”

夏司言躬身捧著他的臉,在他哭紅的眼睛上親了一下,“今天我已經讓內閣擬旨了,你沒去內閣,所以你還不知道,我要立夏司逸為太子,你是太子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