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走比向上走更困難,因為他一旦開始下滑就很難停下來。他也知道,越往下走,他的身體也會越重。他必須不停注意他身邊的管壁,尋找另一個管道。

但是他根本不必探著去找它。他能夠看到邊上的管道,因為那裏兩邊都有光線傳過來。教官們不象學員們一樣,他們沒有熄燈的規定,而且他們的房間比新兵宿舍更小,所以排氣口也更密集,照射進管道的燈光也更多。

在頭一間房間裏,一個教官還沒有休息,他正在操作他的小型電腦。艾青才有麻煩,他從靠近地麵的排氣口往外看的時候,他看不到任何他想尋找的東西。

到哪間房間估計都是這樣。地板上的出風口不能滿足需要。他必須進入空氣吸入係統。

回到垂直的管道。風是從上麵吹下來,看來如果他要從一個係統到另一個係統中的話,那裏就是他該去的地方了。他隻希望在他到達風扇之前,能有一個檢修門到另一邊去,而他是可以黑暗中找到它的。

迎著風,爬上七層甲板後,他發現自己明顯變輕了,他最後到達了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那裏有一小條燈光。風扇的聲音更大了,但是他還沒有近到可以看清楚的地步。但是那不是問題,他會從風裏麵出來的。

檢修門作著很清晰的標誌。它有可能連著報警器,如果有人打開就會報警。但是他很懷疑是否如此。在街頭上,那些東西是用來防止夜間盜竊的。在太空站,夜間盜竊不是什麽嚴重的問題。除非太空站裏所有的門都裝,否則這個門不會裝報警器的。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把門打開,滑到了一個有微弱的光線的空間,把身後的門關上。

這裏可以看到空間站的結構部件,一些橫梁,一些電鍍過的金屬部件。表麵上沒有固體。裏麵也很明顯冷一些,不完全是因為他剛從溫熱的空氣中過來的原因。真正寒冷的空間其實是在金屬板的另一邊。爐子也許就設置在這裏,但是絕緣效果很好,他們沒有往這裏抽入熱空氣,這裏的熱量是靠熱傳導來的。艾青很久沒有感覺到這麽冷了,打從街頭上……但是和在冬天的大街上,隻穿著很薄的衣物,站在北海吹來的風中相比,這裏還是很溫暖的。讓艾青苦惱的是,他在這裏是如此地嬌縱自己,以至於他還在意一點點的冷戰。他甚至不能製止自己不時的顫抖。即使在街頭上,

他也沒有光著身子過。

順著管道係統,他爬上工人用的梯子向鍋爐走去,然後他發現了空氣吸入係統,然後順著它們下去。很容易找到一個檢修門進入垂直的主管道去。

因為空氣吸入的係統中,不需要很大的氣壓,所以這裏的管道不象排氣口那麽窄。

同樣,因為如此,這裏需要清理汙垢,所以這裏更需要維修的通路;當空氣通過鍋爐的時候,它已經能有多幹淨就有多幹淨了。因此,不需要在狹窄地管道裏麵蠕動著上下,艾青可以很容易地順著梯子爬下去,那些指示每個甲板的每個區域該如何走的標誌,即使在微弱的光線中也能夠看清楚。

這裏的路根本就不是管道了。相反,那是由下麵一層的走廊的天花板和上麵一層的地板所構成的空間。所有的線路都在這裏,有很多水管——冷水的,熱水的,汙水的。

此外,除了工作燈,這裏的空間還常常被兩側的通風口透進來的光照亮——那些通風口就是艾青在頭一次探險中從地麵看到的那些小小的格子。

現在他可以很容易地俯視每個教官的住處了。他往前爬,盡可能不發出聲音——那是他在街頭上的時候練就的技能。他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一位醒著的教官。

但是沒有使用他的小型電腦。艾青不大認識那個男子,因為他監督著一個年紀比較大的新兵連,而且不擔任艾青所上的課程的教師。他正要去洗淋浴。這意味著他會回到這個房間,並且,也許,會再次登錄到係統上,這樣就會給艾青一個機會來得到他的登錄帳號和密碼。

無疑地,教官們經常改變密碼,因此無論他得到什麽都不能保持很久。而且,在學生用的小型電腦裏使用教官的帳號登錄,可能會引起某種警報。但是艾青也很懷疑。整個的安全係統是有意對學員關閉的,那是用來監測學生的行為的。教官們的帳號不會那麽被注意。他們不時使用自己的小型電腦,白天的更多時候,他們頻繁地使用學生的小型電腦進行登錄,來使用他們更強大的工具來幫助解決某個學員的問題,或者給某個學員更加私人化的資源。艾青有理由相信用教官的身份登錄係統能夠得到的利益與被發覺的風險比起來還是利益更大。

當他等待的時候,他聽到一些從前麵的房間傳過來的聲音。他離得不夠近,聽不清他們的談話。他能冒險錯那個淋浴者返回而去聽他們談話麽?

過了一會,他向下看那個宿舍……隻有馬迪自己。有意思。他正在和通過小型電腦和一個人談話,那個人的全息影象就

浮在空氣中。艾青注意到那是局長上校。戰鬥學校的負責人。

“我的戰略非常簡單,”局長正在說,“我放棄,並且給她權限去調用她需要的材料。她是對的,除非我給她那些她要的數據,我不能從她那裏得到好點的答案。”

“那就是說她什麽答案也沒有給你了?”

“不,那太著急了。但是她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問題。”

“什麽問題?”

“那個男孩到底是不是人。”

“哦?請繼續。她是不是以為他是個穿著人類衣服的蟲族幼蟲啊?”

“與蟲族無關。基因優化。那就可以解釋很多問題了。”

“那就還是人類了。”

“那需要討論麽?人類和黑猩猩的基因差異不大。人類和穴居人之間的差異也很小。究竟要多大的差異才能讓他成為一個如此的異類呢?”

“一個哲學趣談,但是在現有的條件下——”

“從現有的條件裏,我們不知道這個孩子將如何做。這裏沒有關於他那種類型的數據。他是一個首領,他的建議具有非常強的規律性,但是我們還不能得到任何有關他的意圖的資料——”

“長官,在所有這些應有的尊重之外,他還是一個孩子,是一個人。他不是那些外星的——”

“在我們確定我們究竟能信賴他到什麽程度之前,這些就是我們所能夠發現的事實了。這也就是你為什麽要更加注意觀察他。如果你不能讓他玩思維遊戲,那麽就用其他的方法來琢磨他到底是什麽人吧。因為除非我們知道能夠在何種程度上信賴他,我們是不能用他的。”

艾青想,有意思,他們自己管那個叫思維遊戲。

然後他意識到他們正在說什麽。“不能讓他玩思維遊戲。”艾青很清楚,他是唯一不玩那個虛幻遊戲的孩子。他們正在討論他。新類型,基因優化,艾青覺得他的心在胸膛裏麵跳得厲害。我是什麽呢?不隻是聰明,而且……與常人不同。

“安全漏洞怎麽辦?”馬迪問。

“那是別的事了。你必須琢磨出他都知道什麽。或者至少知道他透漏多少給別的孩子了。那是目前最大的危險。這個孩子是不是有成為那種偉大的指揮官的可能呢?我們必須足夠明智才能在破壞安全係統和毀壞計劃之間進行平衡。我想,借著劉安京,我們本來進行著一場或者全贏或者全輸的賭局,但是這個孩子讓我們覺得劉安京看起來好象很容易理解。”

“我不認為你是個賭徒,長官。”

“我不是賭徒。但是有的時候你會被強迫去玩一個遊戲。”

“我正在玩,長官。”

“你給我的所有與他相關的信息都要加密。不寫姓名。和通常不同,不要和其他教官進行討論。記住。”

“當然。”

“如果我們唯一能夠擊敗蟲族的方法換了新的人的話,馬迪,那我們還能真的拯救人類嗎?”

“孩子不能隨便更換,”馬迪說。

“門外可能有人偷聽,帳篷外可能有駱駝聞味。避免這種情況。”

“‘他們’,長官。”

“是的,我是偏執並且排外的。這就是我得到這個工作的原因。培養那些美德,你也可能提升到和我一樣高的崗位上。”

馬迪笑了。但是局長沒有。他的頭像從顯示器上消失了。

艾青警覺地想起他還要等著得到一個密碼呢。他退回到那個去淋浴的人的宿舍。

他還沒有回來。

他們討論的那個安全的破壞是指什麽呢?既然他們是如此急迫地討論著,那一定是最近的事情。這說明那肯定與艾青和馬迪談到的他在戰鬥學校到底在幹什麽有關。那麽他猜想戰鬥已經開始這件事肯定是錯的,否則馬迪個局長不會討論到他們隻有一種對抗蟲族辦法了。如果蟲族還沒有被消滅,那麽安全破壞肯定是指什麽別的事情了。

那也可能是說他早期猜測的某一部分是正確的,戰鬥學校從地球上剝奪了可能得到的好的指揮官去對抗蟲族。局長和馬迪的恐懼可能是艾青會這些秘密泄露給其他孩子。其中有一些秘密,最少,那可能再次點燃孩子們的對於父母所在的民族、人種、國家的忠誠心。

既然艾青已經決定用一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對於學生的忠誠心進行一次調查,現在他需要加雙倍的小心,防止引起教官們對他和學員們談話的注意。他現在需要知道哪些既聰明又優秀的孩子擁有強烈的忠誠心。當然,艾青還要就這一點推算出忠誠心產生的機製,這樣他就會了解該如何使之削弱或者加強,該如何開發和轉化忠誠感。

但是僅僅依靠他們的對話並不能說明艾青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僅僅因為蟲族戰爭的決戰還沒有開始就說明了他開始的猜測是全盤錯誤的。他們可以,舉例來說,在幾年前就發射了一隻艦隊去攻擊蟲族的母星。在那種情況下,讓局長

和馬迪害怕的安全漏洞就是,艾青可能會告訴別的學員人類的處境是多麽的急迫和可怕,而這個事實會讓別的學員恐懼。

值得諷刺的是,艾青認識的學員沒有一個可以象他自己那樣,把很好地保持秘密。

甚至範迪也不行,從拒絕分享晶晶的麵包這點上,他就露出破綻了。

艾青可以維護住秘密,但是他也知道,有的時候他必須暗示別人他知道什麽,這樣才可以取得更多的信息。那就是艾青和馬迪的交流所揭示出來的。非常危險,但是最後,也許他會被從學校帶走以維持秘密的安全性——而不是為了維護秘密而殺掉他——他已經了解了比他告訴他們的更多的信息了。最後,他們能夠從他那裏了解到的就是有關他自己的東西。但是他能從他們那裏學到的是所有其他的東西——更多的知識。

對他自己來說。讓他們迷惑的是——他是什麽人。關心他到底是不是人類,那真的是太愚蠢了!那麽他“會”是什麽呢?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孩子表現出任何他沒有感受過的渴望或者情緒。唯一的區別就是艾青更強壯,從來不讓他的需求或者讓情緒來控製他的行為。那就讓他成外星人了麽?他是人——不過更好罷了。

那個教官回到了室內。他掛上他潮濕的手巾,但是在他穿衣服之前,他坐下並且登錄。艾青觀察他手指在鍵盤上移動,它們移動得那麽快,敲擊模糊。他必須在腦中反複回想才可以確定。但是至少他看到了;沒有東西阻礙他的視線。

艾青往回退著爬到了垂直的進氣管道中。今夜的遠征已經使用了他敢於用的時間——他還需要睡覺,每多離開一分鍾都著增加了被揭露的危險。

事實上,在他頭一次借助管道係統的出擊中,他已經相當幸運了。偶然地聽到了馬迪和局長關於他的討論,偶然地看到了一個教官輕易給了機會,讓他看到了他的登錄情況。有一陣子,艾青以為他們也許知道他就在空氣係統中,然後給他做了一場戲看,然後觀察他會作什麽。那也許隻是又一個實驗。

不。那個教官不可能讓他僥幸看到他的登錄。艾青選擇觀察他是因為他正要去洗澡,因為他的小型電腦就在桌子上,那樣艾青有一個合理的機會看到登錄過程。在艾青來說,那是個聰明的選擇。他現在已經有了最好的機會,這次探險很值得。

對於馬迪和局長來說,有可能是他偶然聽到他們的談話,但是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立刻湊過去聽的。而且,仔細思考一下,他選擇通過管道探險是因為要探求與馬迪和局長所關心相同的事情。不奇怪他們為什麽要在孩子們熄燈之後談話——那時已經完全安靜了,並且責任內的工作都已經結束了,有讓局長和馬迪進行交談的時間,而不需要特別去會麵,那樣會引起其他教官的疑問。不是幸運,實際上——艾青自己創造了幸運。是他那進入空氣係統的迅速決定和立即實施,讓他看到了登錄,並且聽到了談話。

他總是自己製造幸運的。

也許那就是局長已經注意到的遺傳變易有關的東西吧!

“她”,他們曾經說過“她”。“她”提出了艾青是否曾經進行過基因改變這個問題的。一個個正在尋找某些信息的女人,局長被迫放棄,讓她有權使用那些原本不許她閱讀的資料。既然她開始使用新數據,那說明他也可以從她那裏得到更多的答案。更多關於艾青出身的答案。

是趙文清在懷疑艾青是否是正常人麽?

趙文清,那個在他離開她去太空的時候哭泣的人?趙文清,那個象母親愛孩子一樣愛他的人?她怎麽能夠“懷疑”他呢?

如果他們想找到某些非人的人,某些穿人類外皮的外星人,他們會去花很長時間讓一個將孩子視如己出的修女回頭去懷疑他是不是一個人類的孩子麽?那完全是與童話仙女相反的事。她觸摸了一個男孩,然後把他變成別的可怕和嚇人的東西。

他們談論的女人不可能是趙文清。一定是其他女人。他猜測是她肯定是個錯誤,就象他猜測與蟲族的決戰已經發生過了一樣。那就是為什麽艾青總是不完全信賴自己的猜測。他作出了這樣的結論,但是總是讓他自己看到那些錯誤的可能性。

另外,“他的”問題不是要計算出他到底是不是真人。不管他是什麽,他就是他自己,他的行為不光是為了生存,也是為了盡量掌握自己的未來。對他來說唯一的危險就是,“他們”正在關心他可能進行過遺傳基因的改造的問題。艾青今後的任務就是看上去非常正常,這樣他們對於這方麵的恐懼就被驅散了。

但是他如何裝扮成正常人呢?如果他正常的話,他不會被帶到這裏來;他被帶來就是因為他特殊。就這件事情來說,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學校給他們施加了太多的壓力,以至於一些人開始明顯崩潰。就象林波,他對劉安京大肆仇視。所以,實際上,艾青不可能表現得平常,他應該象他們期待地那樣表現怪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