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耳朵也逐漸聽不到聲音,就在我將要閉上眼睛的最後一秒,一抹濕意落在我的眼眶裏。

我全身一顫,陡然又睜大眼睛。

天空那一片沉厚的烏雲竟然在此時開始卷動,受到突如其來的熱空氣影響,雲層落下了雨水。

下雨了?

幾滴雨珠落在我的身上,。片刻,忽然轉成傾盆的大雨,嘩嘩的衝涮向我的身子,同時滅去那一片意外引燃的火勢。

大雨越下越急促,卻讓我的心境壑豁然開朗,。我本來還是一臉呆滯,可隨後笑容逐漸拉大,我終於壓抑不住驚喜的喊出聲音:“下雨了!下雨了!”

這一場雨,帶來了希望,激勵了我們絕望的心情。

劉燁跪在地上,她雙手捧成碗狀,迎接著終於來到的雨水,。她的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隻見她感動的仰望上蒼。

屍頭鳥和喪屍在頃刻間都不見了蹤影,學生們從宿舍裏麵跑了出來,他們圍住我和劉燁,個個的臉上都有久違的笑容。

我抱住他們,高興的心情讓我忘記了身上的傷痛。直到董智老師喊道:“快點,我先送部份的學生下山。”

他一句話,才把我拉回現實中。

我和劉燁因為傷勢過重,所以先和董智下山,校長則是繼續留在山上,照顧下一批要下山的學生。

我和劉燁被送到了醫院,之後的事情,我因為被送到進了手術室去,所以就無法關心了。

因為我的傷口太深、太多,醫生隻好將我麻醉。

我不想暈過去,心裏仍是怗記著那些學生,因此我靠意誌力死撐著不睡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整個人暈死過去。

待我麻醉清醒時,我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當我睜開眼皮時,好像一切都是夢。我還活著嗎?是不是度過死劫了?許多疑問在我的心裏,但我第一句開口詢問的話是:“學生呢?”

“他們…”董智欲言又止,讓我忘了身上還有傷口,忽地從病**彈坐起身。

不祥的預感在我的心頭紮根,莫非他們沒有下山?

我住院的那一晚,董智向我說道。

在我手術昏迷的過程中,他們分批回去接學生下山,。直到剩下最後一批,由校長開車,車上載了五個學生,。那一台車子後來失聯了,過了已經兩天的時候,警方至今還沒有找到那一台車子,也沒發現校長和那五個學生的下落。

“怎麽會這樣?”我那時候抓著董智老師的手問,心裏很不能接受這個惡耗。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應該大家都要平安的下山才對,為什麽會在最後一刻…發生這種事情?

董智除了安慰之外,也無法再說其他的話。其實我們兩人心底都很清楚,那一台車上的人,估計都已經死了,就和當初的小邦老師他們一樣,應該無一悻免了。

“也許會找到的,再等等警方的消息吧。”董智說道。

他說那一句話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時間證明,校長他們還是沒有回來,甚至毫無音訊,就連屍體也沒有被發現。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仍然存著一絲希望,期待哪一天在路上,還可以和校長或是那幾個孩子碰到麵。

我不願在心裏判他們死刑,隻要一天沒有發現他們的屍體,我就相信他們仍然活著,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今天的天氣是陰雨,又讓我想起了在小學教書的那短短幾個星期的回憶。

我將車子停靠到一旁,然後下車走到一棟位於山區的民宅前麵。

這一棟民宅的位置偏僻,前後左右都沒有鄰居,而房子的主人就是我的師父。

因為他不喜歡被人打擾,因此選了這樣一個僻靜的位置來居住。

我按下電鈴,一會兒之後,大門才嗶的一聲打開。我進入屋內,拿著從台中買來的太陽餅走向客廳。

客廳的布置十分清幽,簡單卻不失格調,是我很喜歡的東方風格。

師父坐在茶幾前麵泡茶,照慣例已經為我沏吃好一杯茶,他總是能知道我何時會到來。

“坐吧。”師父說道。他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活像是從中國古畫中走出來的仙人,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氣質。

“師父。”我坐了下來,拿出太陽餅和他一起享用。

師父笑了一笑,喝了一口茶之後,直接說道:“說吧,你心裏有什麽疑問,直接說出來吧。”

我又一次被看穿心思,不過已經習慣了,所以也不覺得訝異。

我放下茶杯,向師父問道:“師父,那些屍頭鳥是怎麽來的?我已經過了死劫嗎?為什麽我可以沒事?”

我一連丟出數個問題。

師父皺了皺眉頭,“一個個問。”

“喔。”我重新問了一次:“屍頭鳥是怎麽來的?”

“妖怪大部份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由動、植物等等有形貌的東西所修練成的精怪,;另一種則是由人心的怨、嗔、恨等等執念所凝聚成的妖怪。你們遇上的屍頭鳥,就是由後者所變成的。”師父歎了一口氣說道:“劉燁有向你說過姑獲鳥的事情嗎?”

“有,她說姑獲鳥是因為喪失了孩子,因為對孩子的執念過深,所以母親就會變成姑獲鳥,。她說我們遇到的屍頭鳥,是姑獲鳥的另一種變種妖怪。,因為女人對自己的青春容貌太過於執著,所以那份執念就凝聚成了屍頭鳥。”我說道。

“她說的沒錯。”師父點了點頭:“那一座山林裏麵,原本有一個村落。村落裏麵有個漂亮的女人,因為她的美貌,使得村子裏麵的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甚至引起了械鬥。”

“後來呢?”我問師父。

“在械鬥的過程中,村長的兒子竟然意外被殺害。村長當時傷心欲絕,就把全部的責任都怪罪到這個女人的身上。他為了替兒子報仇,於是把這個女人給毀容,然後綁在樹上,想讓她活活的被凍死。”師父在描訴這一段過程中,不時的搖頭歎息:“這個女人最後死了,但是村子也開始不平靜。”

“她變成屍頭鳥了?”我驚訝的問道。

“對,她對自己被毀容一事無法釋懷,也覺得自己是冤死的,所以強大的執著和怨念讓她變成了屍頭鳥,回來報複這個村子。”師父的表情一凝,沉重的說道:“一開始村民們隻是覺得心裏毛毛的,為什麽被殺害的村民全部沒有頭,他們猜想著,會是什麽野獸幹下這種事情。直到他們發現了凶手的真麵目,才明白殺人的是屍頭鳥。”

“因此他們良心不安,就作了一個神龕來祭拜屍頭鳥,希望那個女人可以安息?”我問師父。

“對。”師父點了點頭。

“那麽…喪屍是怎麽回事?”我又提了一個問題。

“劉燁應該也告訴過你吧,那裏的風水會讓屍體無法腐化,久了久之又吸收了地型所聚集的陰氣,就會變成喪屍。”師父說道:“原本屍體不會變成喪屍,幾十年前發生了一場地震,將整座山貌都變形了,風水自然也不一樣,就成了一處孕育喪屍的極陰之地。也是因為那一場地震,把村子都給掩沒了,那個村子裏麵的居民無一生還,所以屍頭鳥也就沒人祭拜。後來你們學校的校長選了那一個地方蓋校,裏頭的學生自然會變成屍頭鳥最佳的獵物。”

“師父,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些事情的?”我問師父。

“叫劉燁去的前一天,我算出你有大劫,所以透過神通去查看事情的始末。”師父說完後又問我:“還有其他的疑問嗎?”

“那我的死劫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我吱吱唔唔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問出口:“為什麽我還能活著?”

“傻孩子,活著不好嗎?”師父反問我。

“很好呀。”我點了點頭,“可是我不懂,師父。,你從以前預言過的事情,從來沒有出過錯,可是我為什麽能躲過死劫?”

“你要好好感謝劉燁。”師父淺笑的說道:“你們兩人有一段宿世緣份,其實你的死劫,關鍵點在於劉燁。你上輩子欠她一條命,若她不願意原諒你,你就必須死,若是她願意原諒你,你自然就可以脫出死劫。”

“我欠她一條命?”乍聽到這件事情,我不禁愣住了:“所以劉燁看見我,才會老是那麽不爽嗎?”

“嗯。”師父老實的點頭:“不過上輩子那件事,也不全然是你的錯。唉,這件事情不好解釋。我相信你一定能感動劉燁,讓她願意饒過你,不向你追討這一條命,所以才讓她代我上山,去和你了結上輩子的恩怨。”

“那…那她知道我欠她一條命的事情嗎?”我心虛的向師父問道。

師父又笑了,他總是掛著深藏不露的笑容:“我沒說。”

聞言,我頓時鬆了一口氣,要是劉燁知道的話,說不定會拿著刀子來砍我。

“人生轉世就會忘記上輩子的記憶,你覺得是為了什麽?就是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我為什麽還要在劉燁全新的人生上麵,畫下上輩子的不愉快記憶?”

“嗯。”我點了點頭,不過師父的話還沒有講完,他敲了我的額頭一下。

“但是你欠人家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一輩子,還是要好好的補償人家。”他說道。

“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欠的,怎麽還呀?”我委屈的說道。

“你要是跟人家借錢,結果忘了這檔事,就可以不用還嗎?”師父瞪了我一眼,叫我不敢再說話。

我馬上轉移話題,和師父閑聊起這陣子的工作,還有問問他的狀況。

師父的心情轉好,也不再和我糾纏劉燁的事情。雖然這個話題打住了,但我心裏其實十分在意,究竟我和劉燁上輩子有什麽恩怨?

我想起了在對付屍頭鳥的那一刻,我本來已經喪失了求生意誌,若不是因為她衝出來,看著她被屍頭鳥攻擊,我也不會激發起鬥誌。

想到這裏,我頓時恍然大悟,。因為我上輩子欠她一條命,所以這輩子就用救她一命,來抵消欠她的債。

因為我救了她一命,等於還了她一條命,所以我就不用死了,不用賠上我現在這一條命。

想通之後,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師父似乎知道我在笑什麽,他也會心的微微一笑。

我們沒有交談,隻是安靜的喝著茶,享受這一刻的清閑。

我在師父那裏待了兩個多小時,下了一盤棋之後,我才離開,。坐上我的車子準備開車返回家中休息。

我的引擎才剛發動,手機就響了起來。

“哪位?”我接起電話問道,來電號碼是保密,我不由得禁懷疑這是詐騙集團打來的電話。

“我是劉燁,你在哪裏?”劉燁向我問道。

“啊,我…我在師父這裏。”我結巴的說道,。因為剛知道我們上輩子有一段因緣,所以一時之間,我不曉得要怎麽麵對她,總覺得心裏有些別扭。

“好,那你現在過來找我,我有事問你。”劉燁不客氣的說道。

“喔。”我想起師父說的,欠債要還,。所以我得對劉燁好一點,因此便沒有拒絕她的要求。

我隨後抄下約會地點,掛上電話之後,就駛著車子往目的地前去。

車子駛在平坦的道路上,我的心情也格外輕鬆,不由自主的哼起了一段旋律。

前方的綠燈轉黃,我的車速也緩了下來,在黃燈轉紅時,車子剛好完全靜止。

我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麵敲打節拍,有說不出的愉悅感,眼神也不自禁並隨意的掃視周圍的風景,。忽地,我看見電線杆上麵停著一隻烏鴉,心髒陡然一緊。

我急忙想要收回視線,自從經曆了屍頭鳥一事之後,我看見烏鴉都會感到緊張。

然而我的視線還沒有收回,烏鴉已經轉過頭來,。我看見了它的臉,詭笑的表情,骨碌轉動的眼珠子,那是──校長的頭顱。

更多的烏鴉飛了過來,與原來那一隻站在一排,它們的腦袋往後一百八十度的回轉,彷佛是發現了我正在看著它們。

它們是那五個和校長一同失蹤的學生。

所有人,都變成了屍頭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