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傑終究還是與遙粘蒙德見了這一麵。

一個簡易營帳之內,兩人相對而坐,別無旁人。

徐傑身後,便是那高聳的兀剌海城,城牆之下,還有無數屍山血海。城牆之內,大華強軍幾萬。

遙粘蒙德身後,還有室韋幾萬大軍。

兩人就坐在這萬軍之中。

卻是一時之間,相對無言。

最後還是徐傑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大可汗準備回去了?”

遙粘蒙德點點頭:“回去了,回去讓族人們生養子孫。”

“大可汗有生之年,可是還想一戰?”徐傑問道。

遙粘蒙德毫不掩飾答道:“你會比我活得久,我之子孫,皆不如你。我若不戰,他們更不能戰。”

徐傑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抬手指了指西北方向,說道:“大可汗,有時候啊,當局者迷,這個世間,天大地大。”

遙粘蒙德問道:“太師所言何意?”

徐傑慢慢從懷中掏出一物,羊皮製作,然後攤開在地上,說道:“豈不聞這世間廣大,花剌子模,突厥等地?”

“花剌子模我知,不如你大華富庶。至於突厥?哪裏還有突厥?”遙粘蒙德說道。

徐傑指著攤開的羊皮,說道:“花剌子模在這裏,突厥在這裏,土地肥沃,再往西,還有更多土地肥沃之地。那裏的人,有人信安拉,有人信耶穌。你去那裏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金銀滿地,奴隸無數,要什麽有什麽。”

遙粘蒙德此時才發現徐傑拿出的是一份地圖,墨跡新鮮,顯然是剛畫出來不久。遙粘蒙德看了看地圖,又抬頭看了看徐傑,沉默了片刻。

徐傑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遙粘蒙德盯著地圖。

過得片刻,遙粘蒙德才開口:“太遠了。”

“以室韋之馬蹄,這世間哪裏還有遠地?”徐傑說道。

遙粘蒙德聞言點點頭,說道:“一去數年。”

徐傑答道:“子孫萬代的基業。”

遙粘蒙德忽然抬頭看向徐傑,一字一句:“我不信你。我若遠走,家該如何?”

徐傑笑了笑,笑得極為真誠:“你若西征,我將在大同開邊貿,兵刃,鎧甲,弓弩箭矢,一應之物,我皆可賣與你。”

遙粘蒙德聞言問道:“此言當真?你不怕我有了這些,再引兵南下?”

“當真,你往西,我下海。如此一言為定。”徐傑嚴肅非常。

室韋人西征,本就是徐傑知道的曆史中必然的事情。徐傑是真想引導遙粘蒙德西征,去中亞,去歐洲。室韋鐵蹄踏過,皆成火海。

徐傑也是真的要把重心放在出海之上了,徐傑已經要放眼全世界。草原人在冷兵器時代,對於中原王朝來說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大問題,滅了這個,還有那個,滅了那個,還有其他。

與其如此,還不如各幹各的事情,讓遙粘蒙德去踏一片火海,徐傑則按照自己的計劃,按部就班。

如今真正大權在握的徐傑,腦中免不得有幾個詞匯,便是:“大航海”、“殖民”、“工業”。

徐傑不怕室韋人如何坐大,當有一天,漢人拿著火槍,帶著火炮的時候。再強大的鐵騎,又能如何?

徐傑倒是期待著室韋人如何踏出一片一片的火海,這是徐傑願意看到的事情。

遙粘蒙德想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信你。”

“這裏,君士坦丁堡,你若能到得這裏,整個世界都會在你腳下顫抖。”徐傑再說一語。

“這裏有什麽?”遙粘蒙德問道。

“這裏有你要的一切,你想要什麽,這裏就有什麽。”徐傑認認真真說道,雙眼裏皆是真誠。這裏當真有遙粘蒙德要的一切。

“我要室韋也能有萬萬子孫,這裏有嗎?”遙粘蒙德忽然也極其嚴肅起來。

徐傑鄭重其事答道:“有,你若真能到這裏,室韋別說萬萬子孫,幾萬萬也生養得起了。”

“我還是放心不下這個大草原。”遙粘蒙德再一次表達了對徐傑的不信任,但是表達得委婉了一些。

徐傑點頭說道:“我不久就會辭官回鄉。”

“辭官?”遙粘蒙德一臉震驚,依照草原人的想法,如今的徐傑,那就是漢人的皇帝了。雖然徐傑還未篡位,但是徐傑一定會做篡位的事情。

因為草原人一定會這麽做。

“對,辭官。”徐傑點頭。

“你不怕死?”遙粘蒙德覺得徐傑當真在犯傻。如今的徐傑,辭官似乎就代表了死。

“我自有死不了的辦法。”徐傑答道。

遙粘蒙德忽然笑了出來:“你若辭官了,我就信了你。”

“哈哈……大可汗,拭目以待。”徐傑答道。

遙粘蒙德已然起身:“那就拭目以待,就此別過。待得辭官,大同開了邊貿,我便西征而去。”

徐傑忽然冷冷說道:“大可汗可別有其他想法,官位與我,予取予求之物而已。我可看著大可汗。”

遙粘蒙德聽得出徐傑的威脅之意,笑了笑,答道:“你最好別騙我,那個什麽君士坦丁堡,最好有我需要的一切。”

說完遙粘蒙德已走。

徐傑也回,不僅回了兀剌海城,還往京城而回。

江南血刀堂,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門口上的那塊牌匾忽然換了,上麵寫著幾個字:四洋五洲集團公司。

也不知什麽時候,杭州、京城、大江,甚至邊鎮大同,全國各地都有了一個“大華錢莊”。一個能匯兌全國的錢莊,勢力之大,亙古未有。

錢莊裏發行的銀票,叫作寶鈔,能在全國各地換成金銀與銅錢。

杭州灣,大船開始楊帆起航,上麵的漢子,精良的甲胄與兵刃,帶著一顆掠奪的心,走向了海洋。

當朝太師徐傑,辭官不做了,這是震驚全國的大事。至於梁伯庸升任尚書左仆射的事情,倒算不得什麽了。

所有人都在議論著辭官不做的徐太師。有人說皇帝無情,飛鳥盡良弓藏。有人說楚王大義,急流勇退,做了一個閑散王爺也不錯。

罵著皇帝無情的文人士子,許多都是讀著徐傑的《三字經》長大的小年輕們,一次次上書朝廷,要朝廷把徐太師請回來,讓徐太師繼續治軍理政。

甚至聚眾請命,聲勢浩大。這些自小讀著徐傑寫的書,聽著徐傑打仗故事的小年輕,當真熱血非常。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文人開始流行配刀劍了,自從漢唐以下,這個風俗不知缺失了多少年,如今又再一次流行起來。好似讀書人舞不出幾個劍花,都不好意思見人。

此時的徐傑,卻埋頭在培訓著會計,大華錢莊,不知道內情的人多以為是朝廷的產業,實則就是徐傑的產業,所以培訓會計的事情,也是徐傑親力親為,這麽大的匯兌銀行,需要太多太多專業的會計。

組建這個錢莊,那是徐傑知道金融權的威力。用金融控製一個國家的事情,徐傑見過太多太多。發行貨幣,看起來隻是為了商業發展的需要,其實貨幣到了最後,作用可不僅僅是匯兌這麽簡單。

這才是徐傑的殺手鐧。

皇帝夏文,終於又了一點當皇帝的樂趣了,朝堂之上,再也不用那麽謹小慎微,開始主動發表自己的意見。

隻是當夏文看著滿朝重臣,依舊還是有一種無力之感。這些重臣,似乎哪個都與徐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徐傑的好友,有徐傑的黨羽,甚至有徐傑的股東,有徐傑的合夥人。

大華錢莊也好,四海五洲集團也罷。似乎綁上了無數人的利益。

回到後宮的夏文,也是極其無力,十歲以上的兒女,不見一人。如今徐傑連夏文的女兒也要招到鳳池山去上學。

鳳池山上的書院,取名叫做帝國大學。前來報考求學的學子,帶著一顆炙熱的心,有同情徐傑的,有仰慕徐傑的,大江城裏的客棧,到處都住得滿滿當當。

以往興許也是這些學子,私下裏不知多少次詬病過徐傑,說徐傑十有八九狼子野心,說徐傑十有八九是那司馬昭之心。

待得徐傑辭官之時,陡然間徐傑似乎就成了聖人,堪比孔孟。立馬讓無數人同情敬佩有加。所以才有了帝王無情,所以才有了京城裏的聚眾請命。

徐傑也就在帝國大學裏培訓會計,時不時也給學子們上上其他課程,親手編撰許多各式各樣的書籍。

到得晚間,徐傑還要處理著一份一份的情報公文,從全國各地而來,帶著全國各地的消息。

終於,徐傑收到了一份消息,遙粘蒙德經過兩年多的準備,終於開始西征了,第一戰便是花剌子模。

徐傑長出一口大氣,去信給梁伯庸,叫他竭盡全力支持室韋人西征,以往那些防備的手段也可以稍稍減少一些,哪怕是床弩之物,也可以讓室韋人拿馬匹來換。

安排好這些事情後,徐傑沿著長江而下,老早之前他自己就想過出海去看看,但是他一直不敢離開。

這一回,室韋人已經去了花剌子模,遙遠之地。徐傑當真準備出海看看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