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斯德哥爾摩

“當時那一場大火,按理來說,當時你痛失親人隻怕情緒都崩潰了,無法冷靜分析眼前的情況。何況大火之後屍體被燒得麵目全非,麵對那樣的慘狀,你下意識推斷是你的妻兒,想必你也沒有想過去仔細驗證一下死者的身份吧。”

當時的慘狀每每回想起來,薑遜都痛不欲生,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的確是直接就認定了死者是自己的妻兒,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希翼來,可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我兒還活著……”

莫失語麵色不變,指著假薑遜的耳朵道:“你與他一樣患有外耳道多毛症,所以你們才會顯得胡子拉渣的,這是最典型的Y連鎖遺傳,這種病症隻會由父傳子,因此也被稱為“全男性遺傳”。”

看著兩人的耳朵上麵的確有較長的毛發,顯然人有相似,但是也不可能連遺傳病都相似,種種證據之下,薑遜其實已經相信了,可是因為這相認的契機是對方來殺自己,任誰也覺得事情太不真實。

如果真的是自己兒子,那麽最大的疑問便出來了:“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兒子,即便我沒有撫養他長大,我們長得這麽相像應該一眼便能看出我是他父親,杜永康才是他的仇人,為什麽他還要殺我卻幫杜永康?”

這也是所有人都疑惑的問題。

如果當年杜永康真的狸貓換太子,將薑遜的兒子偷走養大,如今讓薑遜兒子來找薑遜報仇,這一招的確比當時殺了薑遜的兒子來的陰毒,但是薑遜的兒子又不是傻子,一眼可以看出薑遜是自己的親爹,還會幫著仇人杜永康?

“原因的話,我雖有猜測,不過還是等他醒了問一問驗證一下,便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莫失語攤攤手,這假薑遜自己還沒有仔細檢查過,因此也就沒有過多解釋。

“他叫薑蓀。”薑遜突然出聲,看著那昏迷的男子怔怔重複道:“我的兒子,叫薑蓀。”

“額,那就等薑蓀醒來吧,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父子淚汪汪相認的場麵不一定會出現。”莫失語看薑遜的眼神,便知曉他已經相信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兒子。

明明應該是失而複得的情節,接下來配合父子相認的美好結局,偏偏卻遇到眼下最尷尬的情況,要是一般人隻怕已經情緒崩潰了,如今薑遜還能保持這樣冷靜已經很不容易了。

詡依白經曆過被莫失語遺忘的事情,雖然結果有驚無險,但還是留下了臉盆大的心理陰影,對於眼下的情況格外敏感,拉著莫失語小聲道:“莫非他也與你一樣,被人催眠控製了?”

“應該不是。”莫失語搖搖頭,見詡依白一臉沉重,隻怕是想起之前不好的回憶,不由得有些心疼握緊了對方的手,柔聲道:“他眼下的情況,用心理學專業的話來說,應該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什麽是斯德哥爾摩?”薑遜猛地出聲,眼下任何關於薑蓀的事情都會讓他反應激動,自然不會放過莫失語的悄悄話,堅持道:“莫姑娘,若是你知曉杜永康對他做了什麽,還望如實相告,我薑遜感激不盡!”

對於莫失語的本事,一開始眾人是懷疑,後來在他還原了死者頭骨的時候是認同,再後來等她找到了密室指出鬧劇的時候是佩服,而能夠察覺真假薑遜的關係心中已經有些崇拜。

不得不說,眼下眾人已經將她當作一個驚才絕豔的怪才,整個人都帶著一股不明覺厲的氣場,經過前幾次的實踐證明,不管她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都,都讓人對此深信不疑。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也可以叫做人質情結或人質綜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這個情感造成被害人對加害人產生好感、依賴心、甚至協助加害人。”

對於莫失語的話,眾人聽著雖然一愣一愣的,大體還是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但是卻實在是難以置信:“怎麽可能呢,明明杜永康才是凶手啊,他難道不是應該恨杜永康麽,為什麽會想要幫他呢?”

若是一般人,看到自己的殺母仇人,還被害得與父親骨肉分離,所謂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按理來說,薑蓀應該是對杜永康充滿了憎恨,想要處置而後快才對啊,為什麽卻是跑來殺自己老爹了?

就在眾人都想不明白的時候,一個陰沉的聲音響起來,原來是一直昏迷的薑蓀終於醒了,看著圍著周圍的人一臉怒意道:“這一切都是薑遜的錯,若不是他自私自利不肯救養父之子,養父怎麽會悲痛欲絕報複,薑遜才是罪魁禍首!”

“你瘋了麽!”薑遜見薑蓀一臉恨意看著自己,整個人如墜冰窟,抬手就要打,可看到薑蓀一臉倔強,又頹然放下手,悲痛道:“你可知杜永康殺了你娘!更是將你偷走害我們父子分離!你怎麽可以認賊作父!”

薑蓀麵無表情,看著薑遜冷聲道:“當年你不肯救養父之子,你可知養父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死去的痛苦!他並不是有意殺害我娘,那不過是一個意外,何況他將我帶走這些年,將我當做親生兒子撫養長大,並未傷害我!”

這些話,句句都是在偏幫杜永康,簡直就是違背倫理和常理,外人聽來隻覺得不可置信,偏偏薑蓀一臉堅信的樣子,可見他是真的如此認為的。

刹那間,薑遜仿佛蒼老了十歲,看著薑蓀冷聲道:“當年他兒子中毒頗深,即便是我救了,也不過是成個活死人,與其讓他兒子痛苦活著,不若讓他安然死去!生死有命,強求不一定就是好的!”

“你不用為自己狡辯了,你根本就是自私不想救人而已!雖然你我有血緣關係,但是養父才是養大我的恩人。如今你既然抓到了我,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隨便你,但是想要我認你這種冷血自私的人為父親,不可能!”

這下子薑遜是真的忍不住了,伸手拿過一旁的一根杵藥的棍子,劈頭蓋臉便打在薑蓀身上,怒罵道:“孽障!你不認我做父親可以,但你怎麽可以認殺死你母親的人做恩人,你怎麽對得起你母親的在天之靈!我兒子早在那場火裏便死了,你這孽障不是我兒子,今日我便打死你算了!”

因為氣狠了,薑遜力氣不小,一棍子下去薑蓀便吐了一口血直接昏了過去。薑遜雖然嘴裏說著要打死,可一見他暈了,又趕緊丟了棍子一臉緊張上前查看,見氣息平穩隻是暈了過去,才頹然鬆了口氣。

杜仲從未見過薑遜如此消沉的樣子,對於薑蓀的情況也是滿腹疑問,拍了拍薑遜的背表示安慰,湊到莫失語旁邊低聲道:“他真的是你說的那個什麽摩而不是中邪了?那到底是個什麽病?”

莫失語攤手,當初學心理學各種奇葩的案例都見過,對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不稀奇,解釋道:“簡單來說,薑蓀當年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被杜永康帶走,又目睹了自己母親的死狀,年幼的心裏極端恐懼隻怕情緒都崩潰了。”

“若是如此,他不是更該視杜永康為仇人,更害怕他麽?”

“心理是很玄妙的東西,雖然一般來說受害者麵對施暴者的暴力,都會害怕而產生憎惡和反抗的情緒,但是在害怕和恐懼超過限度之後,強烈的求生欲會讓受害者選擇迎合施暴者,薑蓀當年就是這個情況。”

“額……難道這就是物極必反的意思?”

“差不多吧,加上這些年杜永康將他養在身邊,長期給他各種暗示,隻怕已經完全扭曲了他的心理,讓他對杜永康產生了心理依賴和同情,所以即便是知道當年的事情真相,他也會站在杜永康的角度來思考,認為是薑遜一開始沒有就杜永康兒子才導致的一切。”

“可我是他親爹啊!”薑遜看著昏迷的薑蓀,痛心疾首道:“血脈相親,他怎麽忍心為了杜永康來殺我!”

“你雖然是他親爹,但是並沒有養育他長大,他對你感情並不深厚。何況你將杜永康捉到之後,還將杜永康關起來各種虐,更是刺激了薑蓀的同理心覺得杜永康是受害者,他會想要幫杜永康報仇也不稀奇了。”

“你既然知道病因,可有醫治的辦法?若能治好他,這份恩德,我願意用一切來回報!”薑遜眼睛一亮,看著莫失語滿臉期待,對著莫失語態度恭敬得行了一個大禮。

此刻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父親,隻要可以挽回自己的兒子,可以對任何人低下驕傲的頭顱。

莫失語見薑遜如此,趕緊上前阻止了薑遜行禮道:“無需如此,這種病是心理疾病,需要長期的心理疏導,這個過程唯有你親自參與進來幫助他才行,我隻能給你一些建議,過程定然是長期又辛苦的,你要有心理準備才好。”

“隻要能讓他變回我的兒子,不管多久的時間,我都能等。”薑遜握緊了雙拳,眼神充滿了堅定的希望。

“額,你也別搞得這麽嚴肅嘛,又不是絕症,家屬心態那必須棒棒噠才能幫助病人的嘛!杜永康都死了沒有了誘因,他心理恢複起來應該很快的,那我之後給你列個療程表吧。”

“謝了!日後若有所需,我薑遜萬死不辭!”薑遜紅了眼真誠道了謝,回頭看了一眼薑蓀,上前輕輕笑了笑自然自語道:“靜琬,咱們兒子還活著呢!等他好了我就帶他去給尼看看!還活著就好,就好!”

周圍人看著這父親情深的畫麵,此時雖然美好,可想到薑蓀醒來之後,薑遜要承擔的壓力,心中都有些唏噓,默默退了出去,將這短暫的寧靜時間留給了這悲催的父子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