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論功行賞

對於徐謙的這份奏書,嘉靖的態度很是曖昧。

不過讓他大感意外的是,朝中竟是無人反對,便是楊廷和的擬票,也是酌情處置。

所謂酌情處置,就是內閣沒興趣管,你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其實本心上,徐謙弄出這麽個東西出來,許多大臣是很反感的,太祖皇帝時禁海,這是祖製,也是鐵律,誰開這個先河,不但觸犯到了某些利益,更重要的是,讓許多大臣心裏不痛快。

不痛快是肯定的,你徐謙今日慫恿天子新政,弄出個新軍,明日又弄如意坊,弄什麽製造局,偏偏這如意坊和製造局都非官辦衙門,這倒也罷了,既然管不上那就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問題在於,你還弄什麽海路安撫使司,按理說加個衙門也沒什麽,可是現在卻不斷要權,瞧這架勢,海路安撫使司不但不歸上憲節製,而且還可以便宜行事,隻要出了海,海路安撫使司就成了天,不但有和各藩交涉的權利,還可以自行設置律法,自行征收稅賦,自行招募兵勇。

無論是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有點說不過去。

可是話又說回來,對於大海,大多數大臣是懵然無知的,也就是說,在他們看來,海路安撫使司如此要權,其實就好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不值一提,你要自行募兵,要自設司法,要自訂稅率,甚至是什麽專營之權,這些東西,官老爺們瞧不上眼,原因無它,這便是根深蒂固的天朝上國觀念,這大明。就是大陸的中央,這裏有天下最肥沃的土地,最是富庶,至於茫茫大海裏能有什麽?這小孩子哭鬧著要東西,給他就是,能值幾個錢,又能有什麽用?

這種觀念幾乎是所有大人們的心思,不隻是文武百官,就算是天子。怕也對此不以為然。

當然,促使百官對此事謹慎支持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如此,他們之所以選擇了默認,是因為倭寇,徐謙奏書中說的很是明白。倭寇是海上來的,想要杜絕倭寇,就必須對大海進行管理,所以才會有海路安撫使司,所以才需要給予海路安撫使司相當大的權利,有便宜行事的特權。也就是說,假如今日有大臣反對徐謙的舉措。痛快倒是痛快了,問題是反對之後,再出現倭寇怎麽辦?這個黑鍋,又讓誰來背?

這已經涉及到了責任問題了。如果大家反對。往後再出現杭州這樣破天荒的事,那麽誰反對誰倒黴。

而假如大家支持,這個責任就轉到了徐謙頭上,是你徐謙要弄什麽海路安撫使司。也是你這個家夥要有效管理,好嘛。有效管理呢,海路安撫使司呢?為何現在又有了倭寇,按照責任製的規矩,你徐謙要不要負責?

做官的,大家都極力避免自己擔上責任,既然徐謙願意來負責,那麽再好不過,若是沒有倭寇便罷,出了事,就算你的。

因此,大家才都表示了默許,誰也不願意在此事上吭聲,相對於徐謙,大家畢竟對倭寇一無所知,既然一無所知,就該閉嘴。

而嘉靖看了楊廷和的票擬之後,自然也曉得這個奏書是非同意不可了,治倭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徐謙,徐謙畢竟有經驗,也做出了成績,別人靠不住,徐謙還是靠得住的,既然如此,當然要按他的辦法來辦,否則再出一個倭寇奇襲寧波、杭州甚至是南京的事出來,天下非要亂成一鍋粥不可,江南可不隻是賦稅重地這麽簡單,要知道,江南還有大明的皇陵呢,出了事,誰都擔不起幹係。

徐謙的奏書洋洋萬言,可不隻是說到了海路安撫使司的問題,除此之外,就是新軍的問題了,新軍是嘉靖的新政,現在鬧成這個樣子,自然得歸罪於一些武官,可是要讓人信服,終究還是得把新軍練出來,徐謙因此上書,暫時讓皇家學堂在江南進行操練,同時以皇家校尉操練的名義整肅新軍。

這個提議正中嘉靖下懷,嘉靖將這奏書看了幾遍,隨即喚來黃錦,問道:“黃伴伴,今日是不是又是廷議?”

黃錦頜首點頭,道:“陛下,不錯,今日廷議商討的是善後的問題。”

嘉靖淡淡的道:“善後,都是哪些善後?”

黃錦道:“聽崇文殿那邊的人說,一方麵,是填補空缺,還有對一些官員進行懲治,比如江南總督李時,身為總督,欺上瞞下,惹下這彌天大禍,定要嚴懲不貸。”

聽到李時二字,嘉靖立即浮想出當年李時在朝時的一些印象,對這個人,嘉靖的印象不錯,不過不錯歸不錯,現在這個家夥惹出來了事,而且還有欺君之嫌,而嘉靖本就是個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冷哼一聲,從牙縫中蹦出七個字:“自然要嚴懲不貸。”

黃錦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嘉靖的臉色,隨即道:“還有,就是浙江剛剛遭了兵禍,因此諸公們在爭議是否減免一些稅賦的問題,似乎鬧得不可開交,衝突不小。”

嘉靖皺眉:“這是為何?”

“還不是戶部那邊打死不肯,浙江若是減稅,國庫就要入不敷出了,後來又說到了新軍,說是自然新政之後,國庫每年要多拿出二十餘萬兩紋銀養兵,既然要養兵,又要減賦,國庫……”

嘉靖臉色陰沉下來:“還說了什麽?”

黃錦道:“今日議的,就是這兩個問題。”

嘉靖不由道:“曠世奇功,為何隻聽到這些小雞肚腸的爭議,卻為何不見有升賞?莫非朝廷以為,人家出了力,就可以一腳踢到一邊?既是廷議,為何不議一議升賞的問題?”

黃錦小心翼翼的道:“倒是有人提了出來一下,不過有人說,徐謙剛剛升任侍讀學士,固然有功,可是畢竟年輕……”

嘉靖冷笑:“這倒是奇了,他們這是想做什麽?他們在這裏每日爭論,每日胡言亂語,個個說社稷都要亡了,以為天要塌下來。現在事情解決了,他們倒是好,想把別人當夜壺嗎?”

黃錦抿抿嘴,道:“其實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有功肯定要賞,不過一般情況下,若是有人對這功勞不滿意,都會先壓一壓,故意將這功勞先壓到箱底,等到事情冷卻下來之後,再論功行賞,如此一來,這功勞就顯得不那麽的卓著,自然……”

嘉靖冷冷一笑,眼中掠過一絲冷芒:“這些人的規矩,朕不想知道也不想懂,朕隻求一個公道,公道就是,這論功行賞,不是他們說了算!如此曠世奇功,豈是他們說壓一壓就壓一壓的。走,擺駕去崇文殿,朕倒是想問個明白。”

黃錦覺得不妥,可是看嘉靖去意已決,隻得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不多時,步攆帶著嘉靖迎著春風抵達崇文殿,因為事先,已有太監先來打了招呼,所以殿中廷議的官員俱都鴉雀無聲,待嘉靖到了,才一齊三呼萬歲。

嘉靖或許是來時吃了長生丹的緣故,身上並沒有穿太多衣服,隻是換了一身冕服,顯出幾分情緒激動的登上金殿,身子一旋,因為服食金丹而臉頰略帶通紅的臉冷冷一笑,道:“諸公今日議的是什麽?”

楊廷和上前,道:“回陛下的話,今日議的是……”

嘉靖冷笑,卻是突然打斷楊廷和,自從服用仙丹之後,嘉靖的性子越來越喜怒無常,情緒也越來越容易激動,隨著他權利的漸漸鞏固,說話也變得越來越不客氣起來。

或者說,這個時候的嘉靖,已經越來越接近曆史中那個刻薄寡恩,那個喜怒無常,那個一言九鼎,那個外表並不寬容,內裏更是陰森的天子。

他獰然一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縫隙:“朕想問的是,這一次,廷議要議的,難道不該是遠赴杭州的將士得以凱旋,朝廷應當論功行賞嗎?”

楊廷和皺眉,道:“陛下……”

嘉靖值得玩味的看了楊廷和一眼,道:“楊先生,你不必說了,今日朕就在這裏,社稷是朕的,天下也是朕的,朕的將士在外鏖戰,跋涉千裏,九死一生,有功就要賞,既然你們敷衍了事,支支吾吾,那麽朕就來說,皇家學堂所有生員人等,俱都敕世襲百戶,自此之後,入皇家學堂者,亦都按此例辦理,除此之外,所有教習人等,俱封世襲千戶……”

聽到這裏,所有人竊竊私語起來,世襲百戶、世襲千戶,這皇家學堂可有千人哪,上千人如此封賞,這還了得,莫非朝廷的官爵,都如此不值錢了嗎?還有什麽往後再招募新的校尉,也都如此,這豈不是意味著,皇家學堂若是招募萬人,這大明,就有數千上萬的世襲百戶,這……簡直就是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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