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是一個小平地,旁邊山壁上有一個小神龕,擺著三尊小小的神像,地上有幾柱還沒有燒完的香在飄著煙。平地靠江邊有一些鐵欄杆,圍著高大的濱江路橋墩。高處還有輕軌的軌道,抬頭看時,一列輕軌正好駛過,燈光明亮耀眼。

麵向江邊,右側有一條小路,走上幾步,就踏上平鋪在地上的建築鋼管,旁邊的簡易的工棚亮著蠟燭,似乎有人在裏麵。江邊一條方形的巨大排水管從渝澳大橋那邊直穿過來,貼岸連向嘉陵江下遊,排水管道以外的夜色中,佇立著古老的紗帽石。

看見紗帽石,老曾轉過身來,用電筒掃射山壁,卻沒有任何洞口。

我們跟著老曾走回小神龕邊上仔細檢查,老曾歎了口氣:“洞口應該就是這裏,不知道哪一年這裏被人封掉了。”

“你們在找什麽?”一個聲音在問,我回頭一看,是一個老頭,他身後的工棚門已經打開了,露著一張簡單的床,原來是守夜人在盤問我們。

“老大爺,我們要寫本關於旅遊的書,請問這裏以前是不是有一個防空洞口?”我扯了一個謊。

“我不曉得,不過這裏以前到處都是防空洞口,修輕軌時都堵了。”守夜人說道,看見我們失望的臉,他及時指著洗車場的方向,補上一句:“其實這些洞口都是通的,可以一直通到上麵山坡上。那個洞口邊有個爛房子,還住著幾個撿破爛的。洗車場那邊有條路上去。”

老曾還不死心地用電筒到處照,我悄悄告訴他:“如果這些洞都是通的,去上麵找可能離目標更近。”

告別警惕的守夜人,我們又沿石階走上濱江路。來到洗車場邊,果然有條石階上山。

山上雜草叢生,蚊子不少,我們都被叮了好幾口。多走幾步,森林茂密,山下濱江路的車流聲,在蟲鳴中顯得非常遙遠。山頂上有些燈光,可能是求精中學邊上的路燈,透過樹葉映了些過來,反而讓林子顯得更黑暗。石階上有幾處勘探留下的圓洞,如果不是有電筒和頭燈照路,我們可能已經多次踏進去。看來這裏的大荒坡不久會開發,我們也許來得還算及時。

順利地到達山坡靠頂處,果然有一個破爛的平房,周圍堆滿了破爛。一看就知道,這個小屋住的是拾荒的流浪者。

平房沒有燈光,勉強能看見兩個人影坐在房邊,兩個煙頭在夜色中一明一暗地閃著。

潘天棒和小敏還遠遠落在後麵坡下,我緊走幾步越過老曾到最前麵。

房前,一個隻穿著短褲拖鞋的青年人站起來,問道:“你們是來做啥子的?”

旁邊一個瘦削的老人也轉過身來,出於意料的是,他戴著眼鏡,氣質儒雅,倒更象個學者。

老人大約六十歲左右,穿著一件陳舊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條短褲,腳上是拖鞋。很顯然,從打扮上看,他是住在這裏的,但看他的目光與神情,他卻不屬於這裏。

“我們想看看防空洞,請問你們知道洞口嗎?”我問道。

老人做了一個聽不清聲音的姿勢,青年人說:“他耳朵不好,聽不見,洞口就在旁邊。”他指著平房的盡頭。

走過他們身邊,我用頭燈掃向山壁。山壁上,長著一棵巨大的黃桷樹,旁邊是懸崖。樹根仿佛一張網,裹著懸崖與山頭。在大樹根的左邊,果然有一個洞口!

洞沿砌著石頭,那應該是廢棄的標準防空洞。在平房通向懸崖的方向,一根供水管破口處噴著自來水,水聲與蟲鳴奇怪地交響著。

從平房到洞口,幾步之遙,卻布滿了垃圾。肮髒而且冒著腐臭味。

老曾、潘天棒和小敏跟著過來,在洞口張望著,商量如何進入。

我回到平房的門廊,走到老人和青年人的跟前,向他們遞上兩支煙,他們都接過抽起來。

我問那個年青人:“你們一直住在這個平房嗎?”用頭燈照他們住的平房角上那間屋,非常擁擠地擺著兩張床和生活雜物。

年青人講:“我才來不久,糜老師住了幾年了。這個平房住了八個人,旁邊那些人都睡覺了。”

“那你們靠什麽生活呢?”

“我以前在火鍋館打雜,現在撿垃圾賣。糜老師好象以前是地質隊的,退休後離了婚,就到這裏來住。他不撿垃圾,靠低保費生活。他前妻就在上麵住,他經常從這棵黃桷樹爬到懸崖上去。”年青人指的方向,是懸崖上方的求精中學一帶。

夜色中,那棵黃桷樹挺立在懸崖邊,很難想像一位聾老人能在上麵攀爬。

糜老師雖然聽不清,但從我們的手勢猜到我們在講他,於是笑著說:“現在我是山頂洞人了,過的是穴居人的生活,這個舊房子沒有人收房租的。”

平房的門廊上,有一條長凳,老人邀請我坐下。

我接著問道:“請問這個洞口通向哪裏?”

青年人說:“這個洞子四通八達,很深,我沒有走通過。”他一指我們來的方向,“其中一條路,是穿過山肚子,通到那邊出來,那邊洞口住著一個老頭,也是撿垃圾的。聽他說,以前這個洞向上還可以通到求精中學和市委,向下通到江邊,但現在都封了。”

青年人接著問道:“你們半夜三更來這裏做啥子?”

我解釋說:“我們沒得耍事,上來探探洞。”

青年人講:“最好不要從這邊進洞,這邊洞裏沒有住人,太髒了。”

撿垃圾的青年都嫌髒,確實是一個問題。

青年人接著說:“孤老頭那邊入口幹淨些,你們進洞耍,哪個洞都一樣的。”看來他一點也不懷疑我的說辭。

看看洞口的同伴,果然在猶豫中,洞口實在太髒,難以下腳。

我把青年人的建議告訴老曾,老曾向小敏要過藏寶地圖仔細查看。原地圖上,有兩條支路似乎和青年人描述的洞口對應,考慮到讓小敏鑽這種又髒又臭的洞口太困難,我們立刻決定更換洞口。

經過老人與青年身邊時,老曾和聾老人目光對視了一下,兩個六十多的老人,都曾經走南闖北,都是老來離異,他們的目光裏,自然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謝過他們,我們踩著石板路向另一邊的洞口走去。

小敏問老曾:“這一帶怎麽那麽荒涼?”

潘天棒說:“荒涼就對了嘛,重慶植被少,這裏倒處是大樹和草,收拾一下完全可以變成一個不錯的公園。”

老曾說:“其實這裏滴水崖到下曾家岩一帶,以前有很多房子,還有廠,後來拆遷了。以前這些防空洞口,都是藏在房子後麵的,很不容易發現。我們現在來找,運氣不錯。”

小敏接著問:“這些流浪漢住這裏,要是有什麽生老病死,誰來管呢?”

老曾說:“派出所定期來巡視一下,但生病就沒有辦法了。他們已經算幸運的,有舊房子住,有防空洞住。”

防空洞雖然潮濕,但對於無家可歸者,也算是一個難得的棲身之地了。

大約走了三、五分鍾,似乎就到了盡頭。雜草叢中,有一個人影站起來。

燈光照過去,那是一位盲了一隻眼睛的老人,年齡大概在七八十歲左右,身上穿得很破舊,應該就是青年所講的孤老頭了。

我向他走上幾步,馬上就看見獨眼老人身後有一個洞口。

老人看著我們,沒有說話。我問道:“老大爺,你住這個洞子裏麵啊?有幾年了?”

“我才搬來一年多,84歲了,閻王爺不收啊!我隻是冬天和夏天住裏麵,太潮濕了,住著惱火。”

“你的兒女怎麽不照顧你呢?”

“他們不孝啊,所以我才一個人來重慶,收點垃圾討點飯。我家是在萬縣那邊的。”

“這個洞子深不深?”潘天棒在問。

“老爺爺,我們想進洞去看一看,可以嗎?”小敏的聲音。

“這個洞子深得不得了,裏麵有蛇,還有髒水,不好耍喲。”獨眼老人說。

“沒有關係,我們隻是隨便看看。”老曾說。

老人側身讓開,似乎同意了。向老人道過謝,我帶頭鑽了進去。

洞口堆著一些生活用的物品,看來是獨眼老人的。身後,小敏和潘天棒討論著獨眼老人的可憐處境:“要是我爺爺和父親還在,我不知道多幸福。”小敏的聲音有些哽咽。

低頭從洞口向裏走幾步,空間就高起來,高的地方,我站直伸手都摸不到頂。前麵很快就出現了分支,右邊的分支,應該是通向平房的出口,而左邊一條,則縱深延去。

按圖示的方向,我們一直向裏走,沿途石壁上有不少地方嵌著木棒,老曾認為是以前放蠟燭的。

洞裏逐漸出現了積水,深的地方,超過了膝蓋。我在前探路,老曾在我身後用登山杖敲打石壁,做著打草驚蛇的工作。

按圖走過多個分支,我們發現了一個小石室,從地圖上看,離目標已經非常近了,可是,圖上標著應該出現支路的地方,卻沒有支路!

老曾用登山杖敲打四周,希望發現一個由於塌方封閉的支洞口。我們在一旁等候他。

潘天棒突然說:“這裏石頭好象有點不對頭。”說著就蹲了下來。

原來他身材沉重,一塊石頭被他踩後,很鬆動。我上前幫忙,和潘天棒一起移動沉重的青石板,地上居然出現一個向下的洞口,能容一個人下!

“一定是從這裏下去!”老曾一邊看圖,一邊分析。

我正要帶頭下行,老曾攔住我,從包裏掏出一支臘燭,點燃後放到洞口,洞口居然有風從下麵吹上來,臘燭一下熄了。

下麵一定有通風口,應該很安全。

一行人從潮濕的石梯下來,涉水走了不遠,一個稍大的石室出現在麵前。石室正中有一塊石碑,燈光一照,碑上呈現出三個大字,小敏驚聲念了出來:“上清寺”!

我急忙走到石碑前,用頭燈仔細看。石碑插在土中,是一個半截條石,上麵有斷痕,刻在石碑上麵的三個大字是隸書,邊緣已經不太清晰,顯得很古樸。如果不是這三個字,會顯得非常平常。

看看四周,四處是石壁,其中一處有個小洞,隻能非常勉強地容下一個人,有風從小洞來,象是通向外麵的出氣窗。另一邊的石壁正中,有一個小石台,石台上,放著一個鐵盒子!

潘天棒一把拿起盒子,笑道:“嘿嘿,搞著老,搞著老。”順手就遞給了小敏。

老曾突然在一邊吼道:“不要動!”

上前一步,老曾從小敏手中迅速抓過鐵盒,放回石台上,然後用手電仔細照射我們周圍石壁,看到並無異常,才抱怨潘天棒:“在密室裏麵,放得這麽明顯的東西,經常都有機關。這次算我們運氣好,萬一有機關的話,你已經把我們全部害死了!”

潘天棒吐了一下舌頭,向小敏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敏卻顯得更為擔心。

雖然周圍沒有出現異常,老曾還是堅持讓我們遠離那個鐵盒。他先從包裏抓起一把雄黃粉,撒到我們周圍,然後才伸長手臂,輕輕地用登山杖敲了鐵盒子一下。

鐵盒子沒有反應。

老曾繼續敲打,越敲越重,每敲一下,都停一會兒。

我們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老曾,知道他這麽謹慎總是有道理的。

“啪”地一聲,老曾用登山杖把鐵盒子撬翻,蓋子打開來,裏麵似乎有東西。

老曾走向前去,拿起盒子打開,抽出一卷紙來。

盒中依然沒有我們尋找的寶藏!

潘天棒失望地說:“費弄個大陣仗,啥子都沒得!”轉身看著小敏不解的神情,知道她聽不懂,用普通話補充道:“我是說,我們白費了好大勁。哦,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怪你的。”

小敏感到很抱歉說道:“真是對不起,我們還是看看紙上說的什麽吧?”

老曾對我苦笑了一下,把紙卷遞給小敏:“收好,不用看,肯定是空白的,回去我們再研究。”然後就抱著鐵盒仔細打量起來,最後歎了一口氣,將鐵盒交給潘天棒。

他說:“帶上這個鐵盒,好歹是一個紀念品。”小敏想把紙卷放進鐵盒時,我製止了。

“不要把紙卷放進去,分開放吧。”我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