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一提到有辦法擺脫危險,我的精神就來了,急忙問道:“你想到了什麽好主意?”

老曾說:“賣個關子,我先去試試,搞定了再說。今天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說完,他居然就轉身進屋給我抱被單,根本不理睬我期待的目光。

我知道,按他的性格,關子不賣足是不會給答案的,隻好帶著懸念睡覺。

早上八點,手機鬧鈴吵醒了我,大家還在沉睡。

我進屋叫醒老曾:“我上班去了,你老人家昨天折騰得不輕,好好休息一下,有事給我電話。”

老曾含糊地應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聽清沒有。輕手輕腳離開時,潘天棒的臥室開著門,呼嚕聲還在震天響。

觀音岩的早晨很繁忙,街上全是匆匆來去的人群,一如平時。恍惚中,昨天的驚魂就象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到公司,就陷入忙碌之中,完全忘記了尋寶的事情,直到下班後,才想起打電話問老曾情況。

老曾說:“天棒請了病假,正在享受豔福呢。他的扭傷應該幾天就能好。不過,我估計他就算好了還會繼續裝病。”

顯然,老曾完全摸透了潘天棒的性格。

我問:“你昨天說的那個辦法呢?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老曾在電話那端鬼笑:“嘿嘿,性急吃不得熱鍋湯,等倒起好消息吧。對了,樓下的守門人和保安都是些老兄弟夥,我給他們打過招呼,說可能有人找我麻煩,他們都說給我紮起,絕對不放陌生人上來!所以,你不用再擔心這邊的安全問題。對老,過不過來吃我做的啤酒鴨?”

雖然又被賣了個關子,但最後這句話還是挺誘人的,可惜我準備回家看看老母親。“算了,睡你的沙發不舒服,我還是回自己的家睡覺吃飯,你們有啥子事就馬上通知我吧。”

從鑫隆達大廈下樓,沒有忘記去還老龐的手電筒,才七點鍾,老龐的攤子自然沒有擺。

找保安小王代我還電筒時,他說:“那天老龐陪你們找人後,這幾天就沒有再擺稀飯攤。我覺得奇怪,問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今天他旁邊擺煙攤的大姐說,好象老龐回江津了,而且不準備再回來。”

接下來幾天,工作一天比一天忙碌,腦袋裏裝滿了掙錢的現實問題,小敏的寶藏仿佛離我越來越遠。有幾次打通老曾家的電話,都是小敏接的,說每天老曾一早出去,晚上才回來,不知道在忙什麽。而提起潘天棒,小敏的語氣也越來越溫柔了,居然也沒有提她什麽時候回上海。

直到一周後的一個晚上,加班到晚上七點鍾,老曾的電話來了:“小羅,還在加班啊?快來我家吃飯,有好消息!”

連時工作的疲憊一下就消失了,我打的衝到老曾家裏。一進門,就看見潘天棒正在廚房忙碌,又是做我最不喜歡的西餐,但他身體顯然已經完全恢複了,小敏則守在廚房給他幫忙,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

吃飯時,老曾宣布:“這幾天,我找了很多人,辦了很多事情,為了大家的安全,不能給大家講詳細情況。總而言之,大家可以放心,那幾個人絕對不會再騷擾我們了,明天我們就可以搬回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追問,老曾打死也不說原因,隻是問小敏:“如果再也沒有危險,你願不願意一起找下去?畢竟這些東西是你爺爺留下來的,我們隻是幫忙的外人。”

小敏沉吟了一下,看看旁邊眼巴巴看著她的潘天棒,下了決心:“好吧,我們接著找!但有一個條件:隻要有危險,我們就馬上停下來。”

潘天棒一下就眉開眼笑起來。

老曾一拍手說:“好,就按你的意思辦。”飯也不吃,他馬上衝進房間,拿出小敏給他的那個紙卷,“這幾天陪著這個寶貝睡覺,拚了老命不去打開,害我失眠了好幾天。小姑娘,你差點把我這副老骨頭整瘋老。”

大家都笑起來。

無需吩咐,我去老曾的廚房裏找來醋,老曾則仔細地展開皺得不成形的紙卷。

紙卷裏有兩張紙,逐一抹上醋後,遺憾的事情發生了:兩張紙顯出的字跡都亂成了一團。

“唉,估計是因為折皺太多了,加上曾經放在小敏的身上,被汗水浸過,所以字已經模糊不清。”老曾說。

大家都大失所望,我後悔道:“都怪我當時叫小敏把紙卷放在身上。”

擺在桌上的兩張紙,一張排列象一封信,但隻能識別幾個字,猜不出整體意思來;另一張紙上,看排列象是一首詩,勉強可以識別出最後幾個字,“白在人間”。

老曾點上煙,思索了一會,突然講:“不要擔心,第一張紙,應該是交待寶藏的來曆和去向,其實關係不大;第二張紙,估計是打開5號圖的辦法,我們隻要多想想有哪些辦法可以讓紙顯影,就能對上號!”

才說到這裏,小敏插上話來:“我知道了,是石灰水哩!”

我們都奇怪地看著小敏,小敏說道:“小時候,我父親最喜歡背的一首詩叫《石灰吟》,最後四個字就是這個!”

千錘萬鑿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小敏輕輕地念起這首詩來,仿佛回憶起她的父親。

明朝著名的忠臣於謙寫這首詩的目的,是表明自己潔身自好的追求。小敏的父親常背這首詩,一定不是偶然的,而小敏爺爺經曆國民黨最的時期,解放後參加建設工作,後來卻又被打成右派,對此詩應該更有感觸。

如果小敏爺爺寫這首詩,一點也不意外。

老曾也同意小敏的判斷:“對對,極有可能是石灰水,石灰水是堿,有些東西遇堿變色的!”

不等吩咐,潘天棒馬上主動請纓下樓,十分鍾後,他就搞來了石灰。

由於石灰腐蝕性非常大,老曾很慎重,把濃度調得非常低,才敢開始使用到圖紙上。

隨著老曾輕輕地塗抹,第6號圖紙上的一角果然顯出字來:

江天煙雨霧茫茫

當年鴻儒留茶香

八一英魂安息處

猶聽思鄉訴衷腸

看到這首詩,我和老曾都陷入了沉思,前麵用過的解密方法,一招也用不上,看來隻能從詩意著手。

但詩裏每一句話,都缺乏清晰的指向,莫說小敏對重慶不熟悉,無從猜測,我和老曾也是茫茫然沒有方向。

草草吃完飯,潘天棒和小敏負責收拾,我到書房上網查詢,老曾則抱了一堆書在沙發上翻檢。

過了十多分鍾,潘天棒突然從廚房衝到書房來:“上網查一下,在八一路那裏,有沒有一個殯儀館或者紀念碑?”

我還沒有來得及答腔,潘天棒已經反應過來,一搔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哦,不對頭,八一路好吃街我去過幾百遍,啥子都沒得嘛。”

我也笑了,解釋說:“八一路是解放後的名稱,這首詩應該是解放前所寫,當然不是八一路。這裏的八一,可能指的是一個日期,或者是一個數量。”

小敏也進書房來,問道:“羅哥,我父親會拉小提琴,他拉得最多的曲子之一就是思鄉曲,你看看這個線索有用沒有?”

我馬上在網上搜索,查到《思鄉曲》的作者馬思聰,曾經於1940年到重慶成立了中國第一個交響樂團,叫“中華交響樂團。”這個樂團成立的第一場演出,是在重慶中山公園,《思鄉曲》是這場音樂會上的重點演奏曲目。

詩中“猶聽思鄉訴衷腸”,是否指的是在中山公園那場音樂會的餘音繞梁呢?

“中山公園在哪裏?”我問潘天棒。

“嘿嘿,我家就住那一帶,現在叫人民公園。”潘天棒拉著小敏,坐到電腦邊的**,一起看我的電腦屏幕。

老曾也進書房來,補充道:“中山公園就是現在的人民公園。是1926年,潘文華當市長時修的,最早叫中央公園。抗戰時修了孫中山的像,就改名為重慶中山公園。解放後又改成了人民公園。”

“如果這首詩指的是人民公園,那其他幾句的意思是指什麽?”我問。

老曾嘿嘿地笑起來,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一提人民公園,全部都對上號了!人民公園裏麵,有一個長亭茶園,這個長亭最早的名字就叫‘江山煙雨閣’,第一句肯定就是指那裏。”

潘天棒說:“啊,好吃皮的名字啊,有點金庸、古龍的味道。”

小敏小聲地問:“吃皮是什麽意思?”

“就是很拽的意思。其實還有更吃皮的,在陪都時期,江天煙雨閣是中國名流聚集的地方哦。茅盾、張恨水、曹禺這些文化名人,沒得事的時候,都要來喝杯茶,研究研究小說和劇本。那時候名人太多,在茶館裏喝茶,一不小心,杯中的茶水就會濺到一個名人的長衫上。‘當年鴻儒留茶香’,指的就是這麽回事。”

“嘿嘿,要是當年我在的話,我天天帶旅遊團去喝茶,順便簽個名!”

“那第三句呢?”我問道,這一句我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老曾擠開潘天棒,在**坐下,書房的床是鋼絲床,三人坐下,床嘎嘎直響。

拿著杯蓋抹了抹茶水表麵的浮渣,老曾開始考我們:“在人民公園裏麵,有一個特殊的紀念碑,在國內也是絕無僅有的。天棒住在那裏,知道不知道?”

“辛亥革命烈士紀念碑?”潘天棒問。

“不對,答錯了。是有一個紀念辛亥革命烈士的,不過那叫‘四川革命先烈紀念碑’,這個碑不算最特殊。”

我已經打開了有關人民公園的網頁,幫了潘天棒一把:“應該是紀念消防人員那個。”

“是的,解放前為消防人員立的碑,就重慶有,全世界也沒有幾個。這個碑的名字叫‘重慶市消防人員殉職紀念碑’!”

“啊,我曉得了,是為‘九二火災’立的!”

“導遊又犯錯誤了,”我已經查到碑的情況:“那個碑是1947年修的,九二火災是1949年,怎麽會是紀念九二火災呢?。是紀念重慶陪都那五年時間,日本人對重慶進行大轟炸,引發了大量火災,很多消防人員為了救人殉職了。”

“那和‘八一’兩個字又有撒子關係?”潘天棒問。

老曾說:“老羅你已經打開網頁了,看一看。”

“知道了!八一指的是八十一個人!這個碑是紀念五年中因救火殉職的八十一位消防人員!”

小敏說:“哦,我爺爺是在感歎那些因公殉職的同事吧。五年死了八十一個,如果算上受傷的,至少有幾百人,在大轟炸的時候滅火,真是太危險了。”

是啊,這首詩指的是人民公園已經清楚,小敏的爺爺這首詩除了給出線索,似乎同時也在為那些消防隊員感慨,在警察局任職期間,和他打過交道的消防人員應該不少吧。

電腦晃得眼睛很累,閉上眼,我的眼前仿佛出現大轟炸期間的重慶場景:

一架架日本飛機在天上盤旋,投下大量燃燒彈。竹木結構房屋構成的重慶市區,瞬間變成一片片火海,自來水管很多已經被炸斷。消防人員在轟炸中向著一個個火場奔去,扛著水槍水帶,推著裝著水的大黃桶,在危險中出沒。一些同事在火海中和爆炸中倒下,另一些人繼續向著火場衝去。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職業啊?幾十年後,重慶的城市已經繁華起來,隻有公園裏一個石碑還留著他們的痕跡。

老曾的話,打斷了我的沉思:“說起那個碑,我想起來人民公園發生過的一件怪事。2004年三、四月份,就在武瘋子砸藏經閣石碑那幾天,有流浪漢用黑漆把消防殉職紀念碑和四川革命先烈紀念碑潑了,而且發生在大白天!”

“居然有這種事情?當時抓到沒有?”小敏問。

“旁邊的人怕他們是瘋子,不敢製止,跑掉了。新聞上講,一個中年乞丐不知從哪裏撿來的一桶黑漆,先往四川革命先烈紀念碑上潑,後來又用爛布醮漆往消防人員殉職紀念碑上塗抹,他說把油漆潑了,方便拿空漆桶賣廢品換錢。”

為了拿漆桶換錢就潑漆到碑上,顯然解釋不通。這兩個乞丐對碑的破壞,一定是故意的。

他們會不會和藏經樓武瘋子是一同批人呢?

如果他們是衝著寶藏來的,破壞石碑是為了掩蓋什麽?

潘天棒問:“如果寶藏是在人民公園,那會是在哪裏?”

老曾分析:“這首詩裏,其實講了人民公園三處地點:長亭、紀念碑和溜冰場。”

“詩裏沒有提到什麽溜冰場啊。”我奇怪了。

“1926年建好中央公園時,裏麵有一個網球場,孔二小姐都經常去。中央交響樂園演奏,就是在網球場裏麵,解放後改為溜冰場了。五十年代掃舞盲的時候,那裏還搞國標舞場,重慶許多幹部都去那裏學跳舞。”

“當年孔二小姐也經常去?”小敏驚奇道。

“不僅常去,而且在那裏發生過一場槍戰哩。有一天孔二小姐在那裏遇到雲南王龍雲的三公子,兩邊吵起架來,二人的警衛就在公園裏進行槍戰,傷了不少人,是那時的大新聞啊。現在想來,孔二小姐常去,怕不止跳舞那麽簡單,與雲南王一點小口角就動槍對射,怕也是另有原因啊。”

潘天棒說:“我聽過傳說,說是中山亭下有寶貝,但是我不知道中山亭在哪裏?”

“以前的中山亭,就在溜冰場旁邊,一條很窄的石梯通上去!”

“那我們就去那一帶找吧?”小敏站起身來。

潘天棒說:“去也沒有用了,中山亭和溜冰場那個地方,現在是一個巨大的坑,要搞開發。如果亭下有寶貝,早就被挖走了。”

我沒有死心,問道:“那人民公園下麵的防空洞是不是都被工地破壞了?”

潘天棒說:“那倒沒有,防空洞還在。從很多修腳攤那個亭子下去,現在防空洞入口,是一個很大的垃圾堆。”

老曾說:“垃圾堆?那就沒有人管我們進洞了,這是好事,我們要不要現在就看看去?”

說著,老曾也站了起來,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