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的孔不大,老曾準備把罐子抱起來,卻抱不動,仔細看去,罐底似乎和石桌凝在一起。

這下麻煩了,無論罐子裏有什麽,隻能伸手去取。看過很多探寶故事,藏寶者經常會設機關的,萬一罐子裏有什麽古怪東西……

我還在擔心,老曾已經把登山杖伸了進去試探,還好,也沒有蛇和蟲子順著杖鑽出來。

老曾摸出一隻白手套來戴上,就要伸進去,我攔住他:“還是我來吧,我手長一點。”

其實,我隻是怕老曾受傷。

老曾沒有同意:“放心,這種情況應該沒有什麽危險。”徑直伸手進去,摸出了一隻綠色的玉鐲來!

“啊!”我和小敏同時叫了一聲。難道這裏藏的東西,是一些昂貴的玉器?

老曾把玉鐲拿在手上,用電筒看了看,突然搖頭笑了,遞給小敏,然後繼續伸手進去。

我看了一眼小敏手中的玉鐲,感覺很平常,轉頭去看老曾,等待他摸出更多的東西,結果,老曾摸出了一束紙卷,就再也沒有東西了。

小敏不知道在想什麽,猶猶豫豫地問:“曾伯,這個玉鐲很貴重嗎?”

老曾把紙卷遞給我,用手電觀察石室周圍,一邊失望地說:“那個玉鐲是很普通的玉,並不值很多錢。看來,這裏的寶藏已經沒有了。”

石室牆上,有巴掌大的洞孔,老曾用電筒查看裏麵後,說:“這是兩個通氣孔,不知道通向哪裏,但不能藏東西。”

我輕輕打開紙卷,小敏也伸頭過來看,紙卷是一張紙卷成的,已經顯得有點脆,展開後,上麵有兩段文字,第一段寫著:

“金碧山腹,傳有黃金玉器,吾盡數月之功,發現密室,內有黃金萬兩,均銘有大夏天統庫銀印記,上峰欲貪為已有,餘傾盡心思匿之一半,留待公用。”

第二段則是一首詩:

金碧台下波濤滾

八省商賈門重門

磨劍歸時難用武

人微言輕宅井深

讀完兩段文字,我將紙卷遞給小敏,向老曾說道:“這次運氣不錯啊,小敏的爺爺留下了一半黃金,換了一個地方藏。我看那首詩又是一個謎,應該指的是小敏爺爺移送黃金的地點。”

老曾到小敏身邊,仔細看了看內容,說道:“應該是,這裏的石室已經沒有看頭了。”

小敏一手拿紙卷,一手拿玉鐲,有點不知所措:“曾伯,這樣的玉鐲我也有一隻,是我母親的。”說著小敏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老曾拍拍她的肩,我站在一邊沒有打擾。這一隻手鐲,顯然是小敏的爺爺留下的,不知什麽原因,另一隻成對的卻由小敏的母親傳了給她。

我知道,對於小敏來講,這隻玉鐲的意義遠勝於黃金。

小敏擦掉眼淚,收起紙卷和玉鐲,說道:“我們回去再研究吧,別讓天棒哥等久了。”說罷,第一個鑽了出去。

我和老曾對視了一眼,老曾對我聳聳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轉身跟著小敏出去。

我回頭再看了看這間石室,卻沒有找到與上清寺道人有關的痕跡。

走到下層洞口的時候,下麵潘天棒的聲音傳上來:“唉,你們終於回來了,找到啥子沒有?”

小敏哽咽著一邊順著繩子爬下去,一邊說道:“天棒哥,我找到家傳的東西了。”

潘天棒高興地問:“找到些啥子?要不要我上來幫忙搬?”

老曾接口說:“嘿嘿,不需要,小敏一個人就搬得動。”

搞清情況後,潘天棒反而很高興:“沒有白來一趟啊,要不是來了,這次手鐲就不可能拿回來。”

收拾好行裝,我們一路向外走,我問老曾:“小敏爺爺提到黃金上,刻著‘大夏天統’那是哪個朝代啊?”

老曾吃驚地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我,說道:“我一直以為你喜歡曆史,是年青人中知識最豐富的呢,結果你連大夏國都不知道!”

我說:“我喜歡曆史,也隻是零碎地看看而已,啷個比得上你老人家。這個大夏國是哪個朝代的事情?”

潘天棒在前麵接嘴:“大夏國,肯定是西夏嘛。”

老曾說:“我剛才以為小羅已經夠笨的了,結果是一個冤案——還有更笨的。”

我嘿嘿地笑起來,西夏當然和重慶沾不上邊。

老曾一邊走,一邊說:“重慶曆史上號稱是三朝都城,你們知道是哪三朝?”

我說:“陪都時期算一個,巴國算一個,另一個就是大夏國吧?”

“對了,大夏國。元末時期,徐壽輝的部下明玉珍,在重慶建國建都,隻存在了九年時間。”老曾說,“他的陵墓在江北城,現在四周都拆光了,墓還孤零零地立著,每年都有很多韓國人來祭拜他,猜猜為什麽?”

我和小敏搖頭。

潘天棒說:“我知道,會不會和韓國流亡政府有關?”

“又在亂插嘴嘛。”我笑道。在抗戰時期,韓國被日本占領,政府流亡到中國,其中有一段時期就是把臨時政府設在了重慶,我知道那個地點是在七星崗上海一百旁邊,年代上更和明玉珍沒有關係。

老曾也笑了:“明玉珍的後代,投降明朝後被朱元璋發配到了朝鮮,現在他的後代在韓國和朝鮮,都已經有好幾萬人了。他們認祖歸宗後,就每年經常回來,自稱重慶人。”

潘天棒說:“不管是明玉珍後代還是流亡政府,反正我們重慶對韓國都影響很大嘛。”

老曾接著講故事:“你們隻看武俠不看曆史,金庸寫的明教知道吧?”

小敏說:“知道一點,《倚天屠龍記》看過的。”

老曾說:“曆史上,明教是真實存在的,明玉珍和朱元璋一樣都是明教中人。他以前不姓明,因為兩個原因改了姓,一個是因為信仰明教,另一個是因為他眼睛瞎了一隻,希望複明。”

我問:“這些黃金,難道就是明玉珍時期留下的?”

老曾說:“應該是,明玉珍做皇帝隻有幾年就死了,他在時的年號就是‘天統’。明玉珍一生非常節儉,做皇帝也做得勤奮,積蓄的國庫不少,可是大夏國滅亡後,誰也不知道這筆錢去哪裏了,曆史上認為都陪了他的葬。1982年,江北區上橫街那裏,重慶織布廠改建時,發現了一個陵墓,打開內棺,看到的隻有一些絲織袍服、一隻金碗和兩隻小銀錠,博物館的人兩次到現場,都以為是一般的清代墓葬,對出土的棺槨、絲織品都沒有收存。結果後來挖出一塊石碑,碑文上證實,這個簡陋的墓葬居然就是明玉珍的睿陵!”

我說:“不會吧,很多皇帝有多個墓地,明玉珍這個是不是假的呢?”

老曾說:“是真的,有一個老專家趕到現場,確認這是他唯一的陵墓。發現皇袍已被民工拿去撕成布條當繩子,就花錢一根根買回來,想拚回原形。那個專家研究了明玉珍一輩子啊,他一邊拚,一邊傷心得嚎啕大哭呢!所以,1982年後,研究明玉珍的人都猜測,他的兒子一定把國庫的黃金藏到隱蔽的地方去了。今天我們發現的這個石室,估計至少是大夏國藏黃金的主要地點!”

潘天棒興奮地搓手:“太好了,就算找到小敏爺爺留下的一半,那都是半個國家的財產啊!”

一邊聊一邊走,轉眼就到了門前,老乞丐麵前的臘燭有一隻還在燃燒,從睡夢中驚醒,他抬起頭看著我們笑:“你們一身髒兮兮的,是不是準備和我搶飯吃哦。”

我們互相打量了一下,果然,每個人臉上身上都沾滿了黑泥,禁不住也笑起來。

老乞丐問:“你們找到什麽東西沒有嘛?”

“什麽也沒有找到,”我從身上摸了摸,找到兩張一元的鈔票,蹲下身來,放到老乞丐的飯盒裏,說道:“老人家,如果有人問起我們,不要提這事情哦。”小敏也跟著蹲下放了些零錢。

老乞丐點了一下頭,倒頭睡覺了。

從洞裏出來,清涼的夜風混著垃圾的味道一起撲過來,本來想深呼吸一下,還好及時忍住。夜已經深了,人民公園邊上的流浪漢都已入睡,消防紀念碑與四川英烈碑周圍,散發著一股子尿騷臭,引得老曾不住歎氣。

潘天棒安慰他:“如果這兩個碑移走了,藏不住人,這裏可能就沒有人亂拉尿了。”

老曾瞪他一眼:“文物換地方放置,就不是文物了,這是基本常識啊,”

潘天棒說:“那為什麽新聞上講,七牌坊和東華觀都準備移到湖館會館附近重建呢?”

老曾說:“《威尼斯憲章》上規定,古跡不能與他見證的曆史和他產生的環境分開,除非是涉及到極為重要的國家利益,或者全人類的利益才可以考慮’。搬遷七牌坊,那根本是不懂文物保護的人在瞎搞一通!異地重建東華觀,更是開國際玩笑,那隻是一個商業目的,不是保護恢複文物,結果隻能把殘存的藏經樓置於死地!”

小敏點頭說:“上海好象提倡修舊還舊,對文物的保護做得比重慶好些。”

聽到老曾提到敗草叢生的藏經樓,我不僅想起山城電影院那個大坑來。

雖然山城電影院並非文物,不受《威尼斯憲章》的約束,但最近有人主張移到大學城去重建,還是給我非常可笑的感覺。

看到報紙上那幅富麗堂皇的山城電影院重建效果圖,我完全無法接受。也許那個那個異地、異形的電影院,不取名為“山城電影院”,才是真正對重慶文化的一種尊重,才是對當年參加山城電影院建設的幾萬市民的尊重。

我寧願看到在現在兩路口那個巨大的臭水坑邊立著一個石碑,上麵刻著:“這是一個墳墓,它埋葬著重慶現代曆史上最優秀的標誌性建築”。

周圍的民房燈光漸稀,一路已經沒有幾個人,直到停車場裏,才有人注意到我們渾身的肮髒。

坐著潘天棒的車到達老曾家,小敏一路上捧著手鐲看,老曾始終閉著眼睛養神,我則一直在注意四周的人群與車輛。確實,正如老曾所承諾的,沒有任何麻煩跟隨我們,他到底是想了什麽辦法?

到了老曾家前,大家在車裏用濕紙巾擦幹淨了臉、頭發和手,盡量將肮髒的衣物整理了一下,才進入老曾住的家屬樓。因此,守門人沒有注意到我們的特別。

乘電梯上樓,四個人飛快地洗完澡,小敏把她爺爺留下的線索交給我和老曾分析,然後給大家洗衣去了。潘天棒殷勤陪著她。

坐在客廳沙發,我展開那張紙,突然發現我們在洞裏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紙的一角上,標著一個模糊的“柒”字!

我馬上遞給老曾看:“老曾,難道這是第柒號圖的位置?”

老曾接過去一看,一拍腿:“對了!在洞裏我也沒有注意到這個標記,剛才一直在擔心兩件事情,這下就解決了!”

我奇怪地問:“你擔心什麽?”

老曾說:“你沒有想到嗎?這首詩如果講的位置有複雜路線,沒有地圖怎麽找?另一個,以前每次發現的線索,都有解開其他圖紙上暗記的方法,這次為什麽沒有?我正擔心七號圖紙不知道顯影方法呢。原來,六、七號圖紙是同一批東西,小敏的爺爺把六號圖發現的黃金,轉了一部分去七號圖的位置!”

“別高興太早了,老人家,這首詩很難解,”我提醒道:“我翻來覆去想了很多次,沒有發現任何機關。如果不是機關詩,當謎語詩解也仍然解不開。僅從字麵上講,感覺隻是小敏的爺爺懷才不遇的感歎而已。”

老曾取出一套茶具,泡起茶來,不緊不慢:“小敏的爺爺當年留下這些線索,應該是留給他兩個兒子的。一個是小敏的父親,另一個是小敏的叔叔。估計家學影響,都比較熟悉中國古文化,但應該都不可能像我這樣深入。因此,線索絕不可能非常難。記得我們解開的那些謎底嗎?稍有些知識,了解四十年代的重慶就可以對付了,所以你要有信心,試著用字麵來分析一下看看吧。”

老曾就是會鼓勵人,特別是他先吹噓了自己之後。

我試著逐句解釋:“‘金碧台下波濤滾’,這句應該是指金碧山下麵對的長江;‘八省商賈門重門’,這句應該是指下半城的商業很活躍吧?”

“要知道,湖廣會館以前又稱八省會館,是八個省的同鄉會所在地,‘八省商賈門重門’,指的是當年的湖廣會館的規模很大。”

“‘磨劍歸時難用武’,這句有點怪,小敏的爺爺是書還沒有讀完時,就投筆從戎的,說成‘磨劍歸時’好像不確切吧?”我問道。

“是的,這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之一。”老曾端起杯子呡了一口:“下一句也奇怪,‘人微言輕’,應該是指有政見,卻不能得到采納,小敏的爺爺做警察局長的副官,並不是有政治主張的人,用這個成語也奇怪。”

“‘人微言輕宅井深’,這個宅井深,是指躲起來遁世呢,還是指官場黑暗呢?詩意也不清楚。”

“對了,既然這兩句詩不貼切,機關就應該在這裏了。前兩句隻是指的大地名而已,我猜想,應該是在湖廣會館那裏著手才對。”

潘天棒走過來,聽到提及湖廣會館,問道:“又是湖廣會館?你們不是去過嗎?”

老曾講:“上次是在湖廣會館背後的暗河洞裏,這次可能在湖廣會館裏麵。你的熟人能幫上忙不?”

潘天棒得意地笑了:“放一百二十個心,那個館長是我驢友,一直說有機會請我去喝他們幾千元一頓的啥子湯呢,包我身上好了。”

“那好,今天已經太晚了,你明天聯係他幫幫忙。明天是周五,你們兩個早點下班嘛,我們一起去湖廣會館一帶走一下,看看有什麽線索。”

在老曾家睡了又一個不踏實的覺,匆匆上班去,一直忙到下午兩點。還有好多事情沒有處理,潘天棒的電話就已經來了:“忙完沒有?我今天幫老曾把家搬回去了。剛才聯係上在湖廣會館當館長的朋友,我給他講,老曾要寫本關於下半城方麵的書,我朋友就答應陪我們四處走走。你動作快點,我來鑫隆達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