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歸雲鞭長九尺,鞭身以韌性極高的牛筋與鋼絲混編而成,加以外覆天蠶絲,兼具柔軟度與韌性,且不畏利器。不論在製作手法亦或是所選材料上都是當世一絕,足稱名兵。

鞭為長兵器,適度的距離最能發揮實力;而掌法靠的則是近身戰。

掌鞭相對,取勝的關鍵自然在於「距離」。

這正是白颯予一語方罷立時搶攻的原因。

以在座眾人的眼力,套招做戲是行不通的──更別提他根本沒有這個打算。當初與二弟過招不過是小試身手,他可沒那麽輕易就能過足癮。如今既有機會,用的還是他沒對過的鞭,自要好好試試。

白冽予如何不明白兄長念頭?當下暢如流水地飄然後撤,右腕微動,詭如靈蛇的銀白長鞭立時朝白颯予腰間大穴疾點而去。

這一下認穴之準,當即引起在座眾人一陣驚歎。不僅如此,這銀鞭竟能靈動有若活物,可見這李列鞭法有多麽高明。

白颯予同樣因為這高明的一招而目露讚歎之色。可這份讚歎之情僅一瞬便旋即斂去,眸中精芒隨之大盛,竟不改去勢就那麽迎著歸雲鞭梢而去。

這麽一來一往,便在鞭梢及身的前一刻,他身形微側,堪堪避過疾點而來的鞭梢。掌勢亦於此時帶開,雙掌蓄滿勁力同朝白冽予胸口直擊而去。

這一避所需的眼光之巧、膽識之大,在座眾人沒幾個自信有這份能力。這險中求勝的一避足讓對手的兵器不及回防,甚或空門大露而一敗塗地。

早已見識過的白冽予雖又再一次讚歎起兄長身法與掌法配合之妙──就靠著這一招,已足令白颯予闖入多數兵器的防守死角內,展開掌法進行近身肉搏──,可他的鞭固然不如劍,但某些特性卻同樣讓他能夠應付這一招。

但見他身形仍自佇立,右腕一使,本已伸至筆直的長鞭立時帶起一陣波浪。失去攻擊目標的鞭梢因而疾退,瞬間又已將白颯予隔絕在防守範圍之外。

可白颯予又怎會因此退卻?唇角笑意微揚正待變招相迎改由縫隙切入,眼前本自佇立的身影卻已一動。

伴隨著他的變招,白冽予身形流轉間,真氣直貫鞭身,而伴隨著右腕的動作一劃橫掃而開,挾驚人之勢襲向兄長。

聽得呼嘯聲響起,又見身側鞭勢洶洶,白颯予心思數轉間,竟是毫不理會那來勢洶洶的銀鞭加快速度衝向二弟。

一般人麵對如此鞭勢,多會本能的選擇後撤。可這等軟兵器越到末梢力道便越是強大,且這鞭長九尺,白颯予若要陡然換氣後撤,隻怕後撤之時便是鞭梢到達之時,豈不是正往敵方力道最強之處送去?他眼光膽識不凡,故不退反進,且不待按實目標,積蓄好一陣子的掌力已然隔空擊發。

眼見掌力即至,白冽予眸中淩厲之色乍現,內功全力運起,右腕靈活舞動間,本自橫掃的鞭勢竟瞬間化為螺圈,不偏不倚的對上白颯予隔空擊發的掌力。

但聽氣勁交擊之聲傳來,兩人隨之各退數步。

這是毫無花假的一記硬拚,白冽予回防略晚硬挨了兄長殘餘的三成掌力,胸口氣血因而一陣翻騰;而白颯予亦因弟弟架擋之時侵入體內的森寒真氣而受了些苦頭。兩人退開後各自重整陣勢,注意力卻仍完全鎖於對方身上。

四目相接,各自化解對方內勁之時,己身氣勢亦不斷積蓄增強。

方才那番交手不過在片刻之間,可在座眾人瞧著場中二人的眼光已是大改。

白颯予的眼光之巧、膽識之好固然令人讚歎,卻畢竟尚在意料之中──他是白毅傑長子,踏入江湖也有好幾年,本就是頗有名氣的青年才俊。真正讓人驚訝的,是與他一番拚搏卻不露分毫敗相的李列。

姑且不論年紀背景,在座曾見過李列使劍的哪個不是將他當成了普通二流好手?可如今這短短幾招卻完全改變了眾人的想法。那鞭法之好,足可與柳方宇在劍術上的造詣相提並論了;而他在那番應敵之中所展現的冷靜沉著更是讓人不容小覷。更別提那早已展現的過人身法。

這也是眾人第一次體會到柳方宇為何會如此看重這個少年──他或許火候未夠,卻已有了晉身一流行列的資格。當下已有不少人將佩服的目光移往同樣關注場中的東方煜身上,卻不知他心裏同樣是一陣讚歎。

東方煜雖已清楚李列實力極好,可親眼瞧他全力出手卻還是頭一遭。仿若行雲流水的每一個動作都隱透著一種出塵、一種靈動,而又恰到好處、全無累贅。胸口戰意因而升起。若有機會,他也想好好領教一下李列超絕的鞭藝。

便在眾人各懷心思之中,清冷秋風輕拂而過的同時,本自停滯的身影忽地雙雙動起。白颯予雙掌挾風勢舞開,剎那間化出無數掌影朝白冽予直襲而去;後者也不示弱,身法流轉間,銀白鞭影化開,以著超乎尋常的靈動對上白颯予開闔無邊的掌法。

但見場中二人身影分合不斷,銀白長鞭與肉掌亦已是十數個分合。白颯予掌法精妙,開闔間頗有狂風之勢,卻又不失沉穩;白冽予鞭法靈詭,雖有一「詭」字,卻詭而不邪而自成一格。兩人這一連十數招下來,竟難以瞧出勝負之相!

可在座如東方煜、陸任倚一輩,自然明白場中兩人不過是於招式上勝負難分,實則以內功而言已有了高下之判──但見兩人又是一擊之後倏地分開,可足方點地,卻又旋即一改方向,朝對方直襲而去。

但覺場中本就盛極的氣勢之爭瞬間轉劇,風聲帶起,白颯予蓄滿勁力的右掌結實印上歸雲鞭梢,再次交會的二人已是有如傾盡全力的一記拚過。

碰。

氣勁交擊聲落。兩人身影分別落開之時,已然各退了數步,瞧來竟仍是勝負不分!

隻是這勝負雖未分,可二人一戰至此,也該是時候收手了。

白颯予自然明白這一點。立穩身子後,他首先斂了氣勢,麵帶笑意一個拱手:「李兄鞭法超群,今夜恐怕難見高下。此戰既是點到及止,不若你我便作和論,如何?」

「便依白兄之見吧。」

淡淡一句應罷,白冽予一個施禮,而在同陸任倚表示想先行回堡歇息後轉身離去。

孰料,他身子未至門前便是一陣踉蹌。東方煜瞧著不對趕忙上前,手才剛扶上,身旁少年已是一口鮮血嘔出。

相較於白颯予僅是稍顯耗力過度的表現,「李列」這一口血已昭示了他的敗績。

隻是他敗歸敗,山莊其餘諸人卻都沒有硬逼其道歉的想法。

就憑李列方才那番高明的身手,若真有意為難擎雲山莊,重傷甚至殺害弟子又豈是難事?芥蒂雖仍難以化解,可這少年高超的身手卻已在眾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見他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東方煜心下擔憂間已然脫口:「李兄,我送你回去吧?」

穩住身子淡淡一句拒絕了他的幫助,清冷眸光對上他深染憂心的,心下雖暗感歉疚,卻仍是一如計畫的流露出了排拒之意。

略一使力掙開他的攙扶,正欲邁步離去,便在此時,天邊煙花乍響。

見是山莊傳訊煙花,山莊眾人立時起身。白颯予是此行之首,又是頭一遭遇上青衣眾行搶,於情於理都得親身探他一番。當下正要出言告辭,陸任倚卻已一派體諒,先一步道:「白賢侄無須介懷。」

「那麽,颯予先行告辭了。」

言罷,白颯予一個拱手後,立即領著隨行幹部朝出事地點趕去。

瞧著他匆忙離去的身影,陸任倚神情間陰冷之色一閃而過,而隨即召集在場的傲天堡成員略作分派,顯然同樣打算開赴現場。

眾人雖感意外,但仍依言準備出發。隻是「李列」有傷在身,刻下自然沒了他的事。

若有所思的瞥了眼正忙著分派的陸任倚後,白冽予不再多留便要離開鬆園,東方煜卻已又拉住了他:「李兄……」

「我沒那般嬌弱吧?」

雙眉一挑,他似笑非笑的對了這麽一句。東方煜發自真心的關切讓白冽予終究是不忍再以那般神情拒絕,故語氣一轉改用軟磨之法。

唇角仍殘著一縷血絲,眸中卻難得的流露了些許倔強之色。

東方煜瞧得一楞,本自拉著他的手亦因而鬆開。也在此時,陸任倚呼喚的聲音傳來,竟是要求他一同前去。

他終究是傲天堡的客卿,當下隻得放棄陪李列回堡的念頭,卻仍是在李列離去之前托了守在鬆園門口的護院陪其同行。

清楚那護院該不會對自己的計畫造成影響後,白冽予不再拒絕,而在那護院的提燈開道下離開了鬆園。

傲天堡與青衣眾出沒之地顯在反方向。故遠處雖是燈火重重,可歸途之上卻一片寧靜幽暗。

靜靜跟在那名護院身後,回想起方才的一切,雙眸已是一暗。

他抬手,輕輕拭去唇角仍殘的血絲。

那口血,自然是他硬逼出來的。

先前他寫下今晚的計畫之時,雖未曾提及將與兄長交手之事,可以白颯予之能,又豈會不知該如何配合?各出七成力確確實實的一番拚搏後,最末仿佛蓄盡全力的一擊實則隻用了不到三成的力量。白冽予穩住身形之時,亦已將兄長的掌力盡數化解。

之所以會嘔出那口血,為的自是誘使陸任倚出手。

而一切正如所料。

青衣眾來襲,為的是引開兄長一幹人;找東方煜一道前去,為的是讓自己落單。即使今日他不說要回去歇息,陸任倚也會開口。如今雖多了一個護院,但顯然不會改變陸任倚打算除去李列的打算。

而今,鬆園早已在視線之外。離他所推測的埋伏地點,亦僅餘不到五丈的距離。

早已進入戒備的心神瞬間更提升了專注的層次,外表卻仍是隱含踉蹌的緩緩前行……

四丈、三丈、兩丈……

配合著步伐於心底計算倒數。微弱燈火映照出岔路的同時,淩厲掌風由身後乍然襲至。

白冽予猛然回身匆忙對上,但見一名黑衣人雙掌朝他直襲而來,竟是仿著兄長先前的掌法。因而配合的呼出「白颯予」三字,歸雲鞭未及出手,匆忙間已是以左掌硬接下直襲而來的掌力。

身子因而半拋飛出去,一口鮮血亦隨之噴出。可他旋即勉強穩住了身形,狀似匆忙的朝那岔路奔逃而去。

那護院早已被驚得呆了,哪還顧得了其他?手中燈籠落地,他沒命似的朝傲天堡的方向飛逃而去。

黑衣人顯然不打算理會這個小小護院,無須猶豫便同樣轉上了岔路。

聽得身後足音漸近,白冽予以倉皇之態飛馳奔逃,真氣亦同時急運,化解黑衣人侵入體內的些許真氣。

那黑衣人多半是知道他受了「重傷」而不打算全力出手,可饒是如此,那侵入體內的邪異真氣卻仍是讓他受了些許影響。若非他早知會受偷襲,隻怕方才那一擊便足以令他身受重傷。

心底雖仍冷靜判斷若斯,外表卻已是一派狼狽。他拚了命似的猛逃,卻不料隨著小路漸寬,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處斷崖。

乍作愕然間一個回身,黑衣人已然來到身前、停步。

微弱月色映照下,那清楚映入眼簾的身影讓他猜到了黑衣人的真實身分。

捂住胸口不斷喘息間,白冽予對著黑衣人的眸光已是交錯著愕然的不解流泄:「是堡──」

對方顯然不打算讓他說完。但聽冷冷一哼傳來,那人身形一個飄前,蓄滿勁力的雙掌已然按實少年胸口。

而後,掌勁一吐。本就身受重傷的少年因而猛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瞬間失了所有力道,而就那麽被擊飛了開……

殘弱的軀體下方,是無盡的幽暗。

瞧著少年的身影摔落斷崖,黑衣人冷笑一聲,而在聽到重物落水之聲後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便在少年下墜之時,早已鬆解開來的銀鞭電射而出,首先卷住崖壁上的樹枝減緩墮勢,而在落水之前為一道身影結結實實的接了住。

這人,正是本該前往攔截青衣眾的白颯予。

接下弟弟後,他一點崖壁飄回關陽操著的小舟之上。後者配合著他的動作將一塊大石推入水中以騙過上方敵人,並鬆開係繩、操著小舟讓其順流而下。

事情至此已是告一段落。鬆開了弟弟,白颯予才想說什麽,便因他衣上怵目驚心的血漬而為之一驚:「冽……」

一喚方脫口,便給弟弟一個手勢阻止了接下來的話。但見白冽予一坐穩便即闔上雙眸靜坐調息,顯然是受了相當程度的內傷。

二人知道事情輕重,當下不再多言,隻是靜靜守著他。

一片夜色之中,小舟順流而下,而在出了支流後朝候在匯流處、燈火全熄的山莊座船駛去……待到停妥之時,白冽予也睜開了雙眸。一個眼神示意兄長無須擔心後,他首先登了船。二人隨即跟了上。

偌大江麵上,但見座船靜靜前行,直至九江分部後方。

由於身分隱密之故,關陽在座船靠近九江城時便先行離去了。白冽予則在換了一襲白衫後取下麵具,「遮遮掩掩」的以「白冽予」的身分入了九江分部……

而這本該「隱密」的一幕,則分毫不差的落入對岸一名潛伏監視著的身影眼裏。

* * *

白冽予的身分本是機密,他的到來,整個九江分部也隻有寥寥數人知情。清楚他真正實力的,更僅隻白颯予一人。

──若非計畫所需,「白冽予」根本沒有出現的必要。

但不論事實真相為何,做戲自然是作足全套的好。故為求保險起見,兄弟倆住到了同一間房。

想起小時候也曾和兄長同床,本自用著宵夜的白冽予不禁升起了幾許感慨。可還不及更進一步多想,兄長微帶嚴厲的語音便打斷了思緒:「你也該說清楚了吧,冽?」

白颯予先前為「隱瞞」自己曾離開的事實,送二弟回來之後立即趕往現場,直到刻下才得以回房──而先前對他傷勢的疑惑,自也尚未得解。

後者因而抬眸:「嗯?」

如此反應立時令白颯予雙眉微蹙,眸中已然帶上些許不認同:「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這一招太險了!」

「……險中求勝,不是颯哥常用的手段嗎?」

「這怎能相提並論?」

略帶深意的又是一個反問,白冽予神情間仍是一派淡然無波,可與之相對的兄長卻已是微露不悅。

不隻是因為他的反駁,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擔心。

今晚接應弟弟之時,那過於殘弱的模樣讓白颯予難以避免地憶起了八年前的一切。

即使那殘弱的樣子僅有三分是真,卻也足夠讓他心驚膽跳了。尤其二弟上船後立即靜坐調息,這不尋常的情況更加深了他心裏的擔憂。

白冽予自然明白兄長的心思。唇間輕歎因而逸出,眸光亦隨之緩和了些許。

「先前製住陸仁賈時,我就已感到些許不對勁。隻是他功力精純度遠遜於陸任倚,故一時沒能弄明白──陸任倚的掌力十分邪異,顯然是出自某一邪派。」

「邪異?所以你才……」

「我的真氣似乎正是這等邪功的克星,故雖仍需一番功夫化解,卻仍無大礙。今日若是換了別人來接,即使一時不死,五髒六腑亦將深受其害。」

簡單將先前的情況解釋了一遍。而換來的,是白颯予麵上凝重的神色。

一個邪派高手所帶來的威脅性絕對遠大於一個普通的高手。尤其傲天堡核心之人顯然出身同門,其背後若尚有更大的勢力存在,隻怕……

眸光因而對上二弟。「冽,陸任倚等人的身分你可弄清楚了?」

「不,暗青門的資料尚未送到我手中。」

明白兄長的憂心,白冽予搖了搖頭,語氣一轉:「倒是有兩件事先前一直未曾和關陽提過。其中一件,該與颯哥刻下所想之事相關。」

「這也是那日我潛入密道之後聽到的。」

簡單解釋來由後,白冽予將那日三人談論的「門主」之事告訴了兄長。

後者因而一陣沉吟,神情卻隻有越來越凝重。

「這麽聽來,那『門主』該是某個邪派的領袖人物,因故避於海外了。若那陸任倚當真對其畏懼若斯,隻怕這門主遠非我倆所能應付的角色……」

「颯哥,你想多了。」

淡淡一句打斷了兄長近似自語的低喃,並舀了匙甜湯遞到兄長麵前。白颯予因而一楞,雖是張唇喝了甜湯,神情卻仍有些茫然。

但見白冽予微微一笑,道:「那嬴川不是說了?他們的『門主』不會再給予任何援助,且五年後方始回歸……不論其背後勢力為何,咱們首要之務,是鏟除青衣眾與傲天堡。至於陸任倚等人背後的勢力及那『門主』之事,且待回莊後再同爹和莫叔商討吧。」

一邊說著,又是幾匙甜湯舀給兄長。後者邊聽邊思索,也沒怎麽注意便順著他的動作又喝了好幾口。

也對,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處理好這傲天堡之事。其餘諸事,還是交由長輩決定來得妥當。

當下領會的一個點頭,而在想起弟弟先前的話語之時,疑惑又起:

「那麽,你說的另一件事又是什麽?」

「……今天一天下來,除傲天堡之事外最能引起你關切的是什麽?」

喂兄長喝甜湯的動作仍然持續,神情之間卻已染上了某種興味……「颯哥可知,所謂四大勢力年輕一輩的精英,已有三方到了九江?」

「三方?難道柳方宇是柳林……不對啊!柳胤兄弟該與熾差不多年紀才是。那柳方宇瞧著比我還大上一兩歲……」

「莫要被那『柳』姓所欺。」唇角淡揚:「這柳方宇,正是紫衣神劍東方蘅之子、碧風樓樓主東方煜。」

「什麽?你如何得知的?」

乍聽此言,連白颯予都不由得一驚。柳方宇便是東方煜……這事實打柳方宇出道來從未有人發現,二弟如何能在短短不到半年內立時摸清?

他不覺得柳方宇……不、東方煜會將此事告訴二弟。便是再怎麽欣賞,兩人畢竟相識不久、此事又事關重大,將之隱瞞才是合理……可若非如此,冽又如何能──

見兄長神情之間滿是不解,白冽予當下簡單將事情因果解釋了一番。

「沒想到此間尚有這番曲折……」

聽罷弟弟的敘述,白颯予的語音已染上幾分感歎。父親與東方前輩的事兒他多少知道一點,卻沒想到竟還有一雙劍留了下來。

不過……

瞧著那又一次遞到自己麵前的湯匙,本能的正待張唇,卻因想起什麽而停下了動作:「為什麽一直喂我?這是你的宵夜不是?」

見他終於真正回神注意到了這一點,將最後的一口甜湯半逼著他飲下,白冽予麵上已是笑意揚起:「我不想喝了。」

語音是慣常的淡然,卻讓白颯予當場有些哭笑不得。

可對著難得有這等舉動的弟弟,怒氣是怎麽也不會有的。取過他麵前已空的碗放到門外待下人收取,低幽語音卻於此時入耳:「……抱歉。」

僅是短短二字,語氣雖輕,可之間所帶有的情緒卻遠深於此。

為的,自然是因那過於冒險的行動而讓自己擔心這件事。

白颯予因而一笑。

「時間也不早了。『李列』失蹤的消息大概明天就會傳開來,咱們還是趁今晚好好歇息吧。」

一聲應後,本就有些疲累的白冽予首先和衣上床。白颯予也在熄了燈火後於弟弟身旁躺了下。

窗外薄弱的月色,清冷……

* * *

九江分部內一派寧靜之時,傲天堡方麵卻早已鬧得炸了鍋。

東方煜等人在徒勞無功的追了趟青衣眾後,回到傲天堡之時麵對的,就是李列遭襲、下落不明的消息。而李列逃離前的那聲「白颯予」則成功的讓眾人懷疑起白颯予來。隻是事情尚未確定之前自然不好妄加指控。故傲天堡眾人仍是先行在事發地點附近大肆搜索一番。

瞧著那盞落地已久、光亮不再的燈籠,以及不遠處地麵上的點點血跡,東方煜胸口已是一陣翻騰。

可他仍是壓下了這份情緒,循著地上紊亂的足跡朝岔路行去。

由那足跡看來,李列逃往岔路之時已是重傷難持,卻仍是拚著最後一口氣努力逃開。隻是他大概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所踏上的,竟是條絕路。

光由那地上的足跡,便已能想象出少年倉皇奔逃的樣子……思索著,心頭因而一緊。

也在此時,眼前的小路漸寬,該是李列消失之處的斷崖也隨之入眼。

便在斷崖前方不到三尺處,比先前更為怵目驚心的血跡落著,而一路延續至崖邊……

沒有人見到李列的屍體。也就是說,他不是沒死,就是掉下了這處斷崖。二者之中,後者的可能性占了九成。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認為李列能逃出生天。他傷勢本已極重,又似給那黑衣人擊落斷崖。即使他沒在被擊中的那一刻魂歸西天,以他的傷勢,就這麽摔落斷崖、落入下方湍急的水流中,想活下來根本就是難上加難。

可……

回想起分別前少年難得流泄出些許倔強的神情,胸口已是一痛。

若當時他執意跟著,李列就不會出事吧?即使來的是白毅傑那等級的高手,他也有把握讓李列順利逃出──然而,那少年遭受暗襲之時,自己卻不在。

先前自己兩度遭襲,李列都曾出手相助……不僅如此,那日自己中毒,還是虧得他才撿回一條命。自己這條命是他救的,可他出事之時,自己所能麵對的卻隻有結果。

連救,都來不及。

回憶一個個升起,卻在思緒紊亂間,一個念頭清晰地浮現於腦海之中──

不論對方是誰,他,定會誓死為李列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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