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天幕上點綴著明亮的星星,如果你定睛注視它們,你會感覺到它們放射的十字型的輝光。隻是那些星星們都是帶電的以星群方式擺列起來的燈盞;而天幕則是雕刻的天花板,從舞台後麵緩緩斜起,遮蔽住在鏡子般光華的舞池地板上翩翩起舞的優雅的人群。

舞曲是一支《倫敦的霧天》,由海爾·史密斯與他的歐陸管弦樂隊演奏。這裏是歐陸俱樂部,距離伯班克的聯合機場不遠。室內的桌子上鋪著亞麻桌布,擺設著精致的瓷器與閃閃發光的銀器,有著舒適溫暖的隔間,隔間的牆壁是色澤柔和的木質壁板。

我穿著藍色人字呢西裝,這是我最考究的一套衣服,一位肩披貂皮、長裙曳地的女人正在同一位男人跳舞,那女人相貌秀美,有著黑色的眼睛與頭發,看起來有些像波麗特·高黛蒂;而那個男人我認不出來,但同舞池裏絕大多數男人一樣,他穿著燕尾服。

我看到門茲坐在一間隔間裏,對麵是一位可愛的金發美人。他穿著白色的無尾禮服,打著黑色的領結;而她則穿著黃色雪紡綢夜禮服,**著優美的雙肩和脖頸。

“很抱歉這樣打擾你,”我說,“但我明天早晨就要坐火車離開了。”

“很高興你能這樣做,”他說,向他對麵的同伴點了一下頭,“我的未婚妻,泰瑞·米諾……這個家夥就是我同你談起過的,泰瑞——來自芝加哥的內特·黑勒。”

“真令人高興,內特,”她說,臉上綻放出笑靨,向我伸出了手。我同她握了一下手,她的握手很堅定,也很友善。

“高興的人是我,泰瑞。”我說。

她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並不像電影明星那般美貌,但很容易看出門茲對她的傾心,當然我指的並不僅僅是她的容貌。她的頭發是由上百個金色的小發卷組成的,眼眸明亮而幽藍,渾身散發出同阿美一樣的淘氣男孩般的氣質。

“請坐。”門茲說,身子挪過去一些。

“但願他沒有對你說起我的壞話。”我笑著對泰瑞說。

“我告訴她你是如何救了我的命,”門茲說,手中端著結了霜花的馬提尼,“當瑪特爾持槍闖進我臥室的時候……想一想那夜你為何出現在那裏,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他的態度很殷勤,和藹可親。

我也很溫和地問他:“你,嗯,告訴泰瑞找來這裏的原因了嗎?”

“告訴她了,”他說,“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談談你自己的情況吧。”她莞爾一笑,喝了一口杯中的飲料。

這讓他笑起來,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可愛的女人懷有深深的愛戀。

“那麽說……你現在恢複理智了,”他說,“你終於放棄了那個傻瓜才會做的調查。”

我向他微微一笑,“你忘記了是哪個傻瓜把我叫到這兒來,卷入到這場調查中的嗎?”

泰瑞咯咯地笑了起來,但她堅定的眼神讓我知道她並沒有把這件事當成兒戲。

我招手叫來一名侍者,點了一杯朗姆酒,“我當然沒有放棄,我要回家,把這個故事賣給《論壇》報。”

“好主意,”門茲哼了一聲,“你從這件事裏找到生財之路了。”

“我不是為了錢,”我鄭重地說,“但順手牽羊的事兒又何樂而不為呢?”

樂隊開始演奏《讓你占據我的心》。

“這件事涉及到一些相當危險的人物,內特,”門茲說,“例如,那個米勒。”

“弗蘭克·尼提是我的朋友。”我說。

“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遇見過比威利姆·米勒更難對付的家夥。”

昨夜,我對小羅伯特說不要把他在菲力克中聽到的東西告訴任何人,甚至他的父母。在過去的一天半中我沒有打一個盹兒,我一頭栽倒在**,一直沉睡到中午。然後,我搭火車返回到洛杉磯,又乘出租車來到伯班克機場,這時已經傍晚時分了。我同厄尼爾·提索談了會兒話,想看他是否願意站出來,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訴新聞界,不是當局,他表示願意。門茲不在機場,提索說他的老板計劃帶泰瑞出去吃晚餐,可能在歐陸俱樂部。於是我駕駛著泰瑞普蘭去了朗曼汽車旅館,我在那裏還有一個房間。我在房間裏給瑪戈·狄卡瑞與沃特·麥克門美打電話,問他們願不願意為此事出頭,他們都表示願意。

之後,我洗了一個澡,修了修麵,脫下了那身黃色馬球衫與褐色長褲,換上了西服。

此刻,門茲注視著我,眉頭皺著,眼睛瞪著,“你並不真的認為你親身經曆了艾米莉與弗萊德被日本人抓獲的場麵吧?”

我隻把我徹夜不眠在麥爾斯家中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門茲與他的未婚妻。

“如果那是一場騙局,”我說,喝了一口朗姆酒,“那演得實在太漂亮了。”

門茲撇了撇嘴,搖了一下頭,“你知道,不是嗎?《時間旅行》節目披露了這次飛行情況,就在艾米莉失蹤的第二天。許多電話打進珍珠港,在艾米莉同伊塔斯克號聯絡的時候進行了幹擾。”

“我想我能分出艾米莉的聲音與懷斯特布魯克·萬·烏爾黑絲的聲音。”後者是一位電台節目的主持人。

他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語調略微加重了,“內特,國內的每家報紙都會把有關我們的失蹤女孩的消息列到頭版頭條,這裏包括每一個流言、虛假的希望和低級的玩笑……那些沽名釣譽的無線電狂人也用他們的廣播來幹擾電波!”

“我把麥克門美與他的無線電夥伴都列入了名單,”我說,“我們會分辨出誰是真正的愛好者,誰是搗蛋鬼;我們還想知道是否有別人聽到了昨夜我和那個孩子聽到的東西,即使沒有人聽到,我也掌握了足夠多的材料好提供給FDR的敵人——新聞界。”

海爾·史密斯與他的樂隊開始演奏另一支舞曲《讓我們麵對音樂與舞蹈》。

“請原諒,”泰瑞溫柔地說,“但我看不出這能幫艾米莉什麽忙。”

門茲昨天也說了幾乎相同的話。

“的確幫不上什麽忙,”我承認,“但它能幫助我。”

“幫你賺錢?”門茲問。

“幫我入睡。”

“你真想對G·P一報還一報?”門茲輕輕地笑起來。

泰瑞對他的粗魯並不意外。

我把杯中的朗姆酒一口喝幹,“他和其他把她置於冒險之地的雜種都要受到報應……原諒我的無禮。”

“我認為你很可愛。”泰瑞說,用一根玻璃棒攪動著杯中的酒。

“我不常受到這樣的讚美。”

“艾米莉很幸運有你這樣的朋友。”她說。

得到了門茲未婚妻的讚賞,我認為現在是向門茲發起攻勢的最佳時機。

我用一隻胳膊摟住他的肩膀,“保羅,你看怎麽樣?你會挺身而出嗎,當我為芝加哥《論壇》報收集材料的時候?”

他歎息了一聲,嘴角扭曲了。他很快地看了泰瑞一眼,她正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

“當然,”他說,“看到吉皮·普圖南在風中發抖一定是很有趣的場麵。”

他們邀請我與他們共進晚餐,我接受了,沒有再提起艾米莉的事情。那對快樂的情人要了份烤牛排,我則點了紐堡醬龍蝦。之後,當樂隊奏起《何時何地》時,我同泰瑞跳了舞,她指給我看了一些熟人,有喬·E·布朗夫婦、喬治·莫菲爾夫婦還有瑪瑞恩·瑪莎與修長英俊的霍華德·海斯,後者你也許會回想起是羅伯特·麥爾斯的一位朋友。海斯也沒有穿燕尾服,我們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

當我向坐在隔間中的這對情人道晚安時,門茲對我說:“如果你沒有買火車票,內特,如果你想乘坐聯合機場或者是TWA機場的飛機,我可以給你的機票打折。你順便還可以把泰瑞普蘭存在我的機庫裏。”

“不,謝了,”我說,“我對飛機已經受夠了。”

回朗曼汽車旅館的路上,我放慢了車速,事實上,我幾乎是在散步。我的胃溫暖而飽足,想到我即將對普圖南和他的同黨采取的行動,我有一種想象中的快感。我相信我與羅伯特昨。夜聽到的那些情節,知道阿美還活著,讓我有一絲慘淡的慰籍,雖然明知作為一名間諜,她在日本人的手裏將受到怎樣的懲罰。

當我沿著南聖菲南多大街繼續開著車時,我聽到警笛在我身後鳴響,我很吃驚,我第一個反映就是他們可能在執行某項緊急公務。我將車靠向一旁,好讓他們過去,但他們尾隨著我。那是一輛黑色巡邏車,車上探照燈發出的眩目的白光照在泰瑞普蘭上。

我停下車,走出來,用手擋住眼睛望向那輛警車,在耀眼的白光裏,我看到兩名警察從車上下來,站在黑色福特的兩側,他們穿著黑色的警服,皮帶紮在腰間,上麵掛著槍套;警徽在他們的上衣與帽子上閃閃發亮。

南聖菲南多大街是六號高速公路,公路兩側是茂密的灌木,微風從樹叢間吹過來,夜晚忽然變得冷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警官?”我向他們迎過去。

他們的臉孔蒼白,我的眼睛被車燈晃得看不清楚,但最先響起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蒼老,“好吧,男孩——把你的兩隻手放到汽車上去。”

我很樂意轉過身,避開那刺眼的燈光,我走向泰瑞普蘭,靠在擋泥板上,等著他們來搜身。他們來了。我的槍放在旅館的房間裏,我猜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我的錢包放在褲子後麵的口袋裏,小記事本也留在了旅館。

“這輛車是你的嗎?”另一個聲音問我,這個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不,不是。”

“你回答得非常正確,”那個老警察說,“這輛車登記報失了。”

上帝!普圖南,想必他得到了我駕駛艾米莉的汽車的風聲,於是為我設計了一個圈套。這雜種。

“這是誤會,”我說,冒險回頭微笑了一下,“這車是我借的。”

“對於丟車的主人,這會是個新聞。”那個老警察說,“你不得不跟我們走一趟了,男孩。”

在監獄中過夜的情景浮現在我眼前,沒有辦法擺脫這一切,門茲要到明天早上才會得到消息,這是普圖南對我的報複。

那位年老的警官扭住我的胳膊,推著我向前走,這有點粗暴,但也沒什麽特別的,警察都這樣。我深諳此道,因此也不反抗他。

“嗨,卡文,”那位年輕的警官說,他注視著我敞開的錢包,似乎它是一隻水晶珠,“我想這家夥是個警察……”

卡文一邊仍然扭住我的手,一邊把我的錢包從他年輕的搭檔手裏拿過來,湊近他的臉,“這是什麽……芝加哥警察慈善局?……你在執行公務?”

“我現在為私人工作,”我說,“我在芝加哥警局幹了十年。”有五年是撒謊。

現在我可以看清他們的臉了,年老的那位麵容冷峻,眼神陰鬱;年輕的則有一張喇叭狗似的臉孔,幾年以後,他會成為一名了不起的警察,但現在看這張臉卻顯得有些呆板。

“你說,十年?”那個老警察問,“為什麽不幹了?”

“傷殘,”我說了謊,用那隻自由的手,我指了指破他扭住的手臂:“肩膀受了傷。”

他瑟縮了一下,立刻放開我的手,似乎它是火爐,“這是怎麽發生的,孩子?”

我的稱呼從“男孩”變成了“孩子”——在級別上提高了。

“持槍搶劫犯。”我說,似乎這解釋了一切。

他們點點頭,似乎我已解釋清楚了。

老警察那冷峻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你並沒有偷這輛車,是不是,孩子?”

“是的,正如我所說的,這車是我借的。”

兩名警察對視了一眼,年輕警察那喇叭狗似的臉孔上露出了憐憫的表情,年老的警察點了點頭。

“看,朋友,”年老的警察說,又把我的稱呼提高了一級,“這是一個警告,我們應該把你關起來。”

“為什麽?”

“我們不知道,”那位年輕的警察聳聳肩,“一個家夥告訴我們你將在今天晚上從這條路經過,我們一直睜大眼睛守在這裏。”

我指了指泰瑞普蘭,“這輛車真的掛失了?”

“沒有,”卡文說,搖了搖頭,一隻手放在皮帶上,“但那個家夥說你會相信這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於是你們就把我關起來幾個小時。”

“是的,”年輕警察說,“打一個電話,讓那個家夥知道我們已把你……當我們放走你時再打一個電話。”

難道那些小醜們知道這兩個警察會把我以盜竊的名義關押?隻有那些不自愛的芝加哥警察才會這麽做。

“那個家夥長得什麽樣?”

“灰色頭發,黑色眉毛,深色西裝,”年輕的警察說,“中等身材,六英尺左右,有一張令人肅然起敬的臉。”

米勒。

“他付你們多少錢?”

“每人十美元。”卡文說。

加利福尼亞的物價是便宜的,我打開錢包,那個年輕警察急忙說:“不!我們不要你的錢。”

我不認為他的搭檔欣賞他這寬宏大量的舉止,但他的搭檔沒有任何異議。

“而且,”他說,“我們不會逮捕一個警察兄弟。”

“謝謝你們,夥計。”我說。

他們舉手觸了觸警帽,然後坐回到黑色福特裏,熄滅探照燈,向伯班克馳去。

幾分鍾以後,我將車開進朗曼汽車旅館,一路上思忖著自己到底卷進了什麽樣的旋渦中,如果米勒果真是軍方情報局的人,而且能買通當地警察找我的麻煩,我最好趕快回家,盡快同《論壇》報聯係,這些事情越早登載出來越好。

我不記得離開旅館的房間時開著燈,現在回想起來,從事我這種行業的人應該是比較聰明的,但事實是:如果我聰明,我就不會幹這一行,也就不會讓人闖進我的房間了。我的小屋是最裏麵的一間,當我走進房間,發現兩個家夥正在亂翻我的東西時,我真的大吃一驚。

看到我,他們也很吃驚,畢竟我此刻應該被關在伯班克或其他什麽地方的監獄裏。於是,我僵在那裏,他們也僵在那裏。

他們是我所見過的衣著最考究的搜查專家,將近三十歲的年紀,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穿著講究的西服,打著有品位的領帶,衣領潔淨,胸前的口袋裏插著一束鮮花,戴著淺色的軟呢帽。靠近我的那一位身材高大,坦率的表情宛如大學裏獲得運動員獎學金的學生;另一位個子矮小些,但身體強健,相貌英俊,就像襯衫廣告中的模特。他們兩個人在搜查我的房間時都沒有脫下外衣,而房間裏卻一片狼藉,床被掀開了,床墊子扔到了地上,抽屜脫離了梳妝台,兩把椅子翻倒在地上,台燈躺在地毯上,我的手提箱也扔在地上,衣服散得滿地都是。他們就好像保險公司的調查員,在龍卷風造成的災難前巡視。

梳妝台上的抽屜雖然被抽出來,扔在地上,但它們並沒有翻過來。其中的一個抽屜裏裝有我的寶貝,尤其是我的小記事本與九毫米口徑的勃朗寧手槍。

房間內寂靜了一秒鍾,然後,一位衣冠楚楚的客人——離我最近的那個高個子,他一直在翻動著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找出來的《聖經》,可能是在尋找指引——衝向我,一邊伸直手臂砰地關上了門,把我關在這間屋子裏,一邊用那本《聖經》砸向我。

那本書給我上了一課,讓我跪了下來;但我很久以前就學會了另一課,我用手肘擊在他的小腹上,不是一次,而是接連三次。他怒吼了一聲,向後跟踉蹌蹌地退過去,地板上的床墊子擋住了他後退的腳步,然而我認為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好事。

那個矮個子人侵者,臉色白皙,睜大的眼睛裏充滿了警覺,正伸手在上衣口袋裏摸索著,反正不會是尋找證件。我仍跪在地上——那個大家夥像球一樣在床墊上翻滾著,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手指觸到了那本《聖經》。我抓起它擲向那個小雜種,書在空中飛舞,書頁像翅膀一樣展開了。他避開了那本書,那本書飛到了對麵的牆上,但他的軟呢帽也隨著書一同飛走了。他驚然一驚,而我則乘這個機會站起來,從地板上抓過床頭櫃上的台燈,像投擲炸彈一樣投向他。

他又閃過去了,台燈撞到梳妝台的鏡子上,鏡子與台燈的碎片一起落下來,他的腳步又慢了一下。那個高個子的身體已經從球形伸展開,掙紮著想要站起來,我在他的胃上又踢了一腳,然後衝向那個小個子,他仍在西服口袋裏摸索著什麽。如果他想要一隻槍,我的那隻勃朗寧就放在梳妝台的抽屜裏,我撲向他,順手抓過那隻九毫米口徑的手槍,躲開玻璃鏡子的碎片,用槍管砸在他的臉上。他的鼻子開了花,兩道猩紅的血注從他的鼻孔裏流下來。他的手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來了,他果然在掏手槍,一隻點三八短管手槍。他跌跌撞撞向後退著,手指似乎已失去了知覺,然後他絆倒在一堆東西上,這對他那做工考究的西服可絕沒有好處。

我轉向那個高個子人侵者,他正掙紮著要從床墊上爬起來,他的帽子也飛了,眼中燃燒著怒火,看來我撞在他腹上、踢在他胃上所引起的疼痛已過去了,他把手伸進口袋裏,當然絕不會是在掏木梳。我用手槍指住他的臉,說:“讓我們來演西部片,看看誰更快。”

他的眼睛裏浮上了某些東西,他的手僵在西服口袋裏,我向前彎了一下腰,用手槍砸了他一下,就像他用《聖經》砸我那樣。他的眼睛翻上去,再次倒在床墊子上。

有什麽東西抓住了我的褲管,我回頭向下看去,那個矮個子正趴在地上——眼淚同鮮血一齊流進他的嘴裏——我擺脫開他,似乎他是一隻正準備撲到我身上的狗。我用槍指著他,對他說:“這是我最好的一套西服,別把血弄到我衣服上。”

他重重地喘著粗氣,從鼻中流到嘴裏的鮮血開始讓他呼吸困難。我罵了句:“見鬼。”然後把槍插進腰帶裏,彎下腰,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拉起來,讓他坐在床板上,我不想讓他被自己的血嗆死,我就是這種人。

高個子那個家夥橫臥在床墊上,仍然昏迷不醒,我把他的槍撿起來,插在我的勃朗寧旁邊,這樣我就變成了一個雙槍手。接著我在他的西服口袋裏找到了他的錢夾,他駕駛執照上的名字是約翰·史密斯,住在加利福尼亞的恩西諾。他的錢夾裏沒有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也沒有名片。另一個家夥坐在床頭流著淚流著血,當我檢查他的錢夾時,他沒有任何異議。

他叫羅伯特·瓊斯,也住在恩西諾,他也沒有妻子與孩子的照片,沒有任何種類的名片。

這時,有人在敲門,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這裏輕微的騷亂了嗎?

“什麽事?”我問。

回答的是一個膽怯的男聲,“黑勒先生,您沒事吧?我是經理,要我叫警察嗎?”

“不,不,我沒事。”

那個膽怯的聲音變得堅強了些,“黑勒先生,請開門,恐怕我必須……”

我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思忖十美元是否可以給自己買來安靜,如果幸運,我可以搭乘夜班火車離開這裏,如果有臥鋪那就再好不過了。也許,二十美元……

我打開門,威利姆·米勒手中拿著一塊白布向我一舉,氯仿的氣味摻雜在我最後的意識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次醒來。

我感到頭昏眼花,嘴裏還留有某種藥物的餘味,仿佛剛剛從一場長眠中醒來。頭頂的燈光讓我瑟縮了一下,那是一束圓椎形的光束,把我同漆黑一片的屋子隔絕開,今夜第二次,我又置身於探照燈下、如果還是今夜的話……

我靠在椅了裏,式樣簡潔的金屬折疊椅。我的雙手是自由的,我抬起一隻手摸了摸臉,摸到了下巴上的胡茬;我把手插進頭發裏,按摩著。我的雙腳被繩子綁到了椅了腿上,還有一根繩子從我的腰間繞過去,把我固定在椅子上。我穿著四服褲、白襯衫,西服上衣不見了,領帶也沒有了,更不要說我插在腰間的九毫米口徑勃朗寧與點三八手槍了。

頭頂的燈光讓我很難集中精力,但漸漸地,我意識到了我在哪裏,在圓椎形光束之外是空曠冰冷的黑暗,一片亮光——有可能是月光,也可能是燈光——從遠處高大的窗戶內投進來,汽油與機翼塗料的氣味從通風管道裏飄過來。慢慢地,我辨認出了黑暗中那些漆黑龐大的東西的輪廓,它們就像叢林中的野獸一樣蹲伏在夜幕裏。

這真是富有戲劇性的一幕,我被關押在機庫裏,但這也無可非議,我揍了米勒的兩個朋友,現在輪到他反過來教訓我了,唯一一個讓我抱有活著逃離這裏的希望的理由是我還沒有死。

腳步聲在洞穴似空曠的機庫裏傳來,黑暗中的腳步聽起來遙遠空洞,不時伴有手槍扳機的哢噠聲。

然後,我辨別出了他的身影,他從停放在機庫內的兩架飛機的巨大陰影裏走出來,走到了耀眼的光束的邊緣。

“原諒我們的謹慎。”威利姆·米勒說,仍然是悅耳的男低音。

他依舊穿著那身暗色的如同承辦人的西裝,打著紅、白、藍三色的條紋領帶,很難說清楚他頭上灰白的與淺灰的頭發分界在哪裏。他站在那裏,抱著雙臂,嘴唇抿出一個感興趣的笑容來,但他的眼睛卻冷漠、陰暗,在黑色的眉毛下麵一眨不眨。

“走近一些,”我說,“我聽不清你的話。”

他責備似地把手向我一指,“別讓我後悔沒有把你的兩隻手綁起來,看你對史密斯與瓊斯幹的好事。”

“他們是軍方情報局的嗎?”我的舌頭發硬,我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頭頂的燈光也讓我眼花繚亂,但我沒讓他感覺到這一切。

現在,他把手叉到腰上,“你知道中央情報局已經搜集了你的檔案。”

“我真感到榮幸。”我說,“就是他們嗎?”

他輕輕地笑起來,“我知道有一次你對胡佛局長出言不遜。”

“我讓他見鬼去。”

那雙一眨不眨的眼睛盯住了我,似乎在對我品頭論足,“但你也阻止了他被卡皮斯與巴克匪幫綁架;我還從埃爾姆·伊瑞恩那裏得知,你在去年進行的稅務局調查案中起了很大作用。”

“如果這是一場慶功宴,”我說,“把蛋糕推過來,再找幾個**女。”

他開始踱步,慢慢的很穩定的步伐,一點也不緊張,卻始終不走進光影裏。“我還知道你是艾力爾特·納斯的朋友,當他在司法局有了麻煩時,你幫助了他。”

“是的,我是一個樂於助人的人,現在你可以給我鬆綁了。”

“我不會走那麽遠,”他含糊其辭地說,“你同時也是芝加哥犯罪組織的朋友,你在受到嫌疑的情況下離開警察局,你同凱朋恩團夥的成員做過幾次交易。”

“你想說什麽?我是一個良好市民,還是一個低級罪犯?”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但他的眼神中卻連一點笑意也沒有,“這取決於你……你介意我讓自己舒服一下嗎?”

“請便,如果你願意,可以坐到我的腿上。”

米勒再次輕笑起來,“我喜歡你的幽默感,非常別致。”

這倒是一個新詞兒。

他踱進黑暗裏,我的眼睛已適應了黑暗,我可以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他從什麽地方拿了件什麽東西,然後又走回來。他拿的是一隻折疊椅。他把它支在燈影的邊緣,坐下來。他蹺起二郎腿,抱著雙臂,臉上掛著沒有任何意義的微笑。

“你看,我們意識到了你打算向新聞界公布你收集到的東西,”他說,“我向你提起了你生活與事業的各個方麵,就是因為我們感覺到你也許會同你的政府合作……”

一切都公開了。

“……而巨,如果你拒絕,我想提醒你,我們很容易讓你身敗名裂。”

我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機庫裏引起了回聲,“那麽說你想做的就是說服我改變主意?你的朋友‘史密斯與瓊斯’在我的房間裏幹什麽?尋找我?在我的床底下?在我的手提箱與梳妝台抽屜裏?”

“實際上,我們在找這個……”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我的小記事本,他舉著它,似乎它是拍賣會上的一件物品,“……別的都很中肯,有一些東西卻不合適。”

他把它扔給我。

我接住了,翻了翻,同阿美有關的所有頁碼都不見了。

“同你談過話的每一個人,我們也要同他談談。”米勒說。

“綁在椅子上?”

他的笑意加深了,“不……你是唯一一個需要這種……特殊待遇的人。”

他的笑容消失了,“我們計劃用愛國主義精神吸引這些人,黑勒先生……我們不希望他們惹出什麽麻煩,麥克門美先生當然不會願意他的無線電操作許可證被吊銷,他的那些夥伴們,那些據說聽到了同樣信號的無線電愛好者們也不會願意。小麥爾斯是……一個孩子,他不可能興風作浪,即便如此,誰又會在意?狄卡瑞小姐會理解同政府合作是埃爾哈特小姐的意願,她會遵從她的雇主與朋友的意願的。門茲先生與提索先生偶爾會同政府簽訂合同,我相信他們會選擇有益公眾的事業的。”

“否則你們就會吊銷他們的營業執照,”我說,“你們這群畜生甚至會把我變成共和黨。”

“黑勒先生,在黑暗中摸索……”他向光影之外無盡的黑暗打了一個手勢,“盲目飛行,你會由於闖人政府禁區而置身於危險之中。我們正竭盡全力……控製著這樣一件會引起國際爭端的小事,不想讓它成為下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線。”

他的聲音漸漸提高了,回聲開始在空曠的機庫內響起。

“而且,黑勒先生,作為陸軍與海軍情報局的知情人,我可以坦誠地、毫無遺憾地告訴你,你的國家在這個時候不能卷入這樣的紛爭中。”

這對我來說是個新觀點,我以前還從未因引起世界大戰而受到過指責。

我說:“我剛剛明白你的意思。”

他站了起來,抱在胸前的手臂垂下來,雙手叉在腰間,向前傾了一下身體,“黑勒先生,艾米莉·埃爾哈特的失蹤是個大新聞,但是如果一位道德敗壞的私家偵探失蹤了,美國人民對他的興趣會持續多久呢?”

在黑暗中還有別的人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嗎?我感覺是這樣的,但不能確定。

我輕快地說:“大遺憾了,你的夥計史密斯與瓊斯沒能早一步趕到我的旅館……他們也許會攔截下我郵給我律師的那封內容詳盡的信。”

他坐回到椅子上,雙臂再次抱在胸前,嘴唇微微地噘起來。過了一會兒,他說:“好吧……讓我們拋開對彼此的威脅吧,我可不是在虛張聲勢,而你不過是可憐的即興表演,但無論怎樣,讓我們相互間都表現出一點敬意吧,我會假裝相信那樣一封根本不存在的信,我不用提醒你一隻燒灼著你腳脖子的噴燈就會迫使你把你律師的名字講出來,我不會用這種方式侮辱你的智商。”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家夥,米勒,我們的國家安全掌握在你道義的手中真是太好了。”

“聽你講起道義讓我覺得好笑……你忘了我看過你在中央情報局的檔案了嗎?當有金錢參與時,你的名聲就不怎麽好了。”

“那麽,讓我看看你的本質。”

“一個有趣的念頭,但我不會出局的……我想,此刻我們已超越了你與生俱來的貪婪,進入了一個……情感領域。你看,我已經注意到了——不像普圖南先生,他與我們合作,而知道的東西卻比他自以為知道的還少——你與普圖南先生的妻子……那種微妙的……友誼。”

這是件多麽有趣的事情,一個家夥在幾秒鍾以前威脅要用噴燈折磨我,而現在他又含沙射影、旁敲側擊。

“讓我告訴你吧,”我說,“我非常了解普圖南先生的妻子,她不會同你們軍方人員同流合汙的,她憎恨戰爭。”

“是的,但她同我們合作有特殊的理由……因為不合作的話,她就不會得到環球飛行的資助。”

我在繩子允許的範圍內盡量向前探了一下身,“為什麽是艾米莉?為什麽一個公眾形象,一個可愛的公眾形象卷入到你們肮髒的交易中?”

他歎了口氣,“這項任務隻有她能勝任,黑勒先生,在世界上最著名的女飛行員當中,她享有無與倫比的特權:她可以自由地飛行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包括那些她的國家被禁止人內的地方。”

我對這個狗雜種冷笑了一聲,“她是一位平民,美國人心目中的英雄,而你們卻讓她從事間諜活動?更不要說你們把她的性命都孤注一擲了!”

他揮了一下手,“她的路克荷德可以擺脫掉任何一架不友好的飛機——努南並不是平民,他是這次任務的核心。我們並不認為埃爾哈特小姐會處於任何危險之中,即使日本人在因為艾米莉·埃爾哈特偏離航線而要將她擊落時,也會三思而後行!”

“一架機腹中裝滿航空勘查膠卷的飛機?”

米勒聳聳肩,“當日本人試圖掩蓋他們輕率的行動時,世界會忘記這一點,日本人並不笨,他們會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起來他們的確向她開了火……”

米勒又聳聳肩,“隻是想使她迫降……她的確偏離了航線,在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之後。這很不幸……”

“你在胡說。”

某種遺憾的表情浮上他一直無動於衷的臉,“實際上,艾米莉真的偏離了航線,她實在不是一個飛行好手。”

“你們知道她在哪裏,當她用無線電請求幫助的時候,你們知道她落在了日本人的海域。”

他沒有回答。

“你們沒有去救她,是不是?”

現在,他把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略微前傾,仿佛一位正在聆聽教誨的早慧而難對付的孩子,“黑勒先生,我們相信日本人在太平洋的許多小島上建立了軍事基地,國際條約禁止這麽做,但他們的那些島位於馬紹爾群島、加羅林群島與馬裏亞納群島之中,那些島嶼對我們這樣的‘外國人’是關閉的。我們相信他們正在加強防禦力量,準備打仗。黑勒先生,這違反國際聯盟的條款。”

“於是你們想證實這一點。”

他又不易察覺地聳聳肩,“至少我們想知道。總統必須知道,如果他想承擔起保衛我們國家的責任,他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防禦力量。”

“在我聽來有些牽強附會。”

他站了起來,說話時聲音堅定,雖然並不高聲,回聲隨著他的語音響起,“艾米莉同意合作,她這樣做也是出於對她的朋友,羅斯福總統的好意。如果你把這一切公開了,你不僅違背了她的意願,也在外國人眼裏玷汙了她的形象。”

我豎起食指,“外加引起另一場戰爭,別忘了這一點。”

“你的行為會危及到她——迫使逮捕她的那些人——毀滅證據。”

“你是說,處死她?”

“我們相信她還活著,我們想用這種方式保全她。”

“我懷疑這一點,對你們這些人來說,她最好永遠不要再被人看見。”

“我們不是野獸,黑勒先生,我們是軍人,埃爾哈特小姐也是。”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她會為這句話打你的耳光……你們有人聽到昨夜我與羅伯特·麥爾斯聽到的東西了嗎?”

他揚起一條眉毛,“坦率地說,沒有……但是我們遠東艦隊的許多艦艇截獲了駐紮在托管島的日本軍艦與海岸軍營發回到日本本土的電碼……電碼上說埃爾哈特小姐與努南先生的確落人到了他們的手中。”

“上帝!你們為什麽不同他們談判,讓他們放人?”

“我們不能承認埃爾哈特與努南是我們派去的,”他說,“另一方麵,也不能表示出我們知道埃爾哈特與努南在他們手中的樣子,在這個動**不安的國際舞台上,這就是政治現實。”

我注視了他很長時間,他那橢圓形的臉孔,毫無生命跡象的表情,陰鬱的眼睛,豐滿的嘴唇。然後,我漫不經心地問,至少像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所能表示出的漫不經心,“你剛剛告訴了我最高機密,是不是,米勒?”

“從某一方麵來說,是的。”

“這就是說,如果我不合作,你們就會殺掉我。”

他那噘起的嘴唇顯出感興趣的神情,“哦,黑勒先生……我根本不會那麽做,你是美國公民,而我愛這個國家,我為這個國家效力。”

“你可以讓別人動手。”

“對極了。”

我舉起雙手,掌心向上,“它們沒被綁上,因為你想讓我簽署什麽東西。”

“聰明……是的,實際上,是一份協議書。”

“協議書?”

他從西服裏麵的口袋裏掏出那份協議書,它被豎著折了三下,“一份回溯協議書,你一直在為政府工作,是一名調查員,當然,你的調查結果屬於國家機密。”

“真的?”我說,接過那份協議書,很快地測覽一遍。那份協議書出奇地簡潔,上麵列出了他提到的所有要點,有一些部分需要我來填寫,“你打算酬勞我什麽?”

“你已經引起了很多不便,黑勒先生,相當一筆數目的旅行支出。你認為兩千美元怎麽樣?”

“我應該把它扔到你的臉上。”

“我侮辱了你嗎?建議你拿著錢離開這些是是非非不對嗎?”

“五千美元。”

我同意接受他們的錢有兩個原因,首先,錢不知道它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再肮髒的錢花起來也有錢的味道;其次,這可以讓米勒和他所代表的機構相信我會忘記我所聽到、看到的一切。

“你們打算把她找回來嗎?”我一邊問,一邊在協議書上簽著字,用我的兩條腿當桌子。

“當然……但要謹慎從事,一個否認抓到那些飛行員的國家,是沒有責任釋放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囚犯的。”

他從我手中接過協議書,銳利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向黑暗中望去,點了點頭。腳步聲很快在我身後響起,一隻手伸到我的麵前,一塊浸透了氯仿的白布蒙上了我的臉。

我在一列開往芝加哥的火車包廂中醒來,那隻九毫米口徑的手槍裝在我收拾好的手提箱裏,疊得整整齊齊地放進我錢包裏的是一張海軍情報局辦公室開出來的五千美元的支票,在我身上的那件藍色西裝的內兜裏,我找到了米勒簽字的那張協議書的副本。

法律總是光明正大的。

七月十九日,海軍放棄了努力,宣布搜尋厄勒克特拉的任務已經結束,雖然截獲的電碼(從沒有公開)指明艾米莉·埃爾哈特與弗萊德·努南早在兩個星期前就已被日本人逮捕,海軍還是利用這一事件作為借口,繼續在太平洋這一具有戰略意義的海域上搜索了很長時間。他們不被允許進入日本人控製的水域內,但是日本人提出可以協助他們進行搜索。

十艘船,六十五架飛機,四千人,花費了四百萬美元,搜遍了方圓二十五萬平方英裏的海麵。沒有厄勒克特拉與它機組人員的跡象,沒有救生筏的蹤影,沒有油漬,沒有漂浮的碎片,什麽都沒有。

搜尋厄勒克特拉的任務結束之後的一個月,保羅·門茲與泰瑞·米諾在好萊塢的一座典雅的教堂內結了婚,報紙報道了此事,他們形容門茲是“艾米莉·埃爾哈特的技術顧問”,並引用了門茲的一句話,“現在是繼續我們自己的生活的時候了。”

米勒顯然收買了與我交談過的每一個人,因為沒有人站出來披露此事,我當然也不能去找記者。

畢竟,我是一個通情達理的美國人,而且,我不想成為下一個失蹤目標。一天天,一月月地過去了,我每天早晨都會翻開報紙,尋找著她返回家園的頭版標題。阿美是羅斯福總統的好朋友,他不會讓她在某座日本監獄裏腐爛掉,不是嗎?應該有一些措施,應該有一些談判,應該有兩國都能接受的最佳契合點。

但我盼望的頭版標題始終沒有出現,艾米莉·埃爾哈特徹底從報紙上消失了,就如同她消失在太平洋的某個角落一樣。她飛出了新聞,飛進了曆史,在那裏,她將被永遠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