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所求的人(1/3)

其實所有富人家的酒會呀、晚會呀都大同小異,不過是上海灘有錢有閑、打扮時髦的男女,聚在一起吃喝玩樂。馬修琳家的晚會也不例外,當晚樓上樓下、前院後院都燈火通明,照耀著一些衣冠楚楚的男女,擅長交際的馬修琳一會兒招呼大家舉杯,一會兒又和一個人親密地攀談起來。開始時趙心潔還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她,後來她便獨自坐在一角,看那些時髦男女玩樂。我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看見魯恩和趙心潔坐在一起,趙心潔滿臉的笑意,在和魯恩說著什麽。

我走近他們,聽見趙心潔說:“魯恩先生,你說修琳會答應我這事嗎?”

魯恩笑道:“馬小姐是個熱心人,隻要那位沈先生寫得好,我看馬小姐不會拒絕的。”

趙心潔兩眼放出光茫,狂熱地說:“我們認識有五年了,子白一直在寫作,從來沒有放棄,他一心想成為一個大作家,寫出的作品受人景仰,但是五年過去了,他寫的作品還是不被人賞識,我們的錢用完了,如果他的作品還是賣不出去,他就隻能放棄寫作,去做份能安身立命的工作,但是子白是那麽熱愛寫作,叫他去作他不喜歡做的工作,他會很痛苦,我不願意看到他痛苦,我工作掙的錢隻夠自己開銷,不能負擔兩個人的生活。”說到這裏,趙小姐有些羞澀。

我聽明白了,這位趙小姐或是在學校,或是商行裏,做著份微末的工作,她有一個誌向遠大的男朋友沈子白,沈子白立誌成為一個大作家,為此辛辛苦苦寫了五年,但五年的努力如同付儲流水,除了年華老去外,什麽也沒有給他留下,這位沈先生到了要麽繼續寫作餓死或是放棄寫作找工作的時刻,很是彷徨痛苦。趙小姐想起自己是作家的闊女友馬修琳,特以來找修琳,看有沒有什麽機會,或是在她的專欄裏讚賞,幫助沈子白把他的作品賣出去,或是給沈子白找一個職位,最好寫作和工作能夠兼顧。她和馬修琳少女時代在同一所學校讀書,兩人很是友好,不過時光荏苒,已經是幾年過去了,她們都不複再是少女時代的自己,趙心潔對自己來求馬修琳心內打鼓,把自己的憂愁說給魯恩,不過她的憂愁隻是輕輕蹙眉而已,很快她臉上的笑意便驅散了她的憂愁。

魯恩看著趙心潔道:“小姐,你很幸福。”

趙心潔笑了起來,點頭承認道:“是這樣,我和子白彼此相愛,雖然日子艱難一點,我們在一起很幸福。”

“這樣很好,兩個人幸福地相守在一起,不管做什麽工作都是快樂的,即便名成利就,身邊沒有一個分享的人,心內也不會真正快樂。”

趙心潔又輕輕蹙起了眉:“我也是這樣勸他,但是他的性子執扭,非要成為一個人人景仰的作家,否則就不會快樂。”

“若是沒做好一世不被人知的心理準備,最好就不要從事這一行,這件事要看……天意,跟努力多少關係不大,就象我是個偵探,靠著做偵探尚能維持體麵的生活,我知道有很多人也願意從事這一行,但是,機遇、運氣不在他們那裏,他們做過一陣,也就放手不做了。”

魯恩一向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怎麽忽然變成了個宿命論者,也許是他身邊的這位小姐,趙心潔小姐人如其名,內心沒有一點兒的私心雜念,閱人無數的魯恩自然願意和她談談話,以過來人的經曆開導開導這位小姐。

“這些我都知道,隻是子白,他那性子,他看一些星相方麵的書,認準自己一定能出人頭

地,隻是缺少機遇。”

魯恩笑了起來:“許多人都認為自己懷才不遇,缺乏運氣,其實懷珠而被遺漏在鄉野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還是按照自己的才能,被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

盡管魯恩竭力勸說,但趙小姐一意要幫助自己所愛的人,把魯恩的話拋到腦袋後頭。回公寓的路上,魯恩道:“想要成名……成家麽……嗯哼。”

“怎麽?”我知道他在說沈子白。

“這事,以為是自己能夠左右的,這位沈先生,太不自量力了。”

是啊,往這條路上奔的,又何止是沈子白一人,此時的上海,我敢打賭,至少有一打沈子白那樣的人,辛苦在這條前程莫測的路上奔跑著,至於誰能從眾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人中龍鳳,還真不是有誰能說得準的。至於馬修琳小姐,我隻能承認,她是命運得天獨厚的寵女,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好,是命運之神不肯賞賜給她的。

從馬修琳家參加晚會過去幾天之後,一天我看到馬修琳的專欄,她一反常態,鄭重地介紹起一位未出名的作家和他的作品來,但是寫自己不熟悉的領域,馬修琳的文筆就滯澀了很多,全然沒有了往日的輕快和火花四射,結果我沒看完就把報紙翻了過去,好象這位沈子白先生是位不祥的人,誰要是沾上他,就會失去好運相伴。

後來我們應北平一位富商邀請,為他查一樁案子,等我們回到上海,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上海豔陽高照,蟬鳴陣陣,夏天已經來臨了。

雲霓來火車站接我們,她看見我們高興地說:“這一個月你們不在,上海發生了很多事情。”不等我們問是什麽事情?她已經口快地說:“那位馬修琳小姐,力捧一位叫沈子白的作家,有位叫羅騰的,看不下去,專在報紙上挑沈子白的不是,兩個人由打筆仗發展到惡言相向,幾天前馬修琳在路上遇襲,人們都傳說是羅騰指使的。”

我和魯恩麵麵相覷,想不到上海,還有這麽沒風度的男人,被女人罵兩句,便出手傷人了。

“原來馬修琳是如此仗義的一個人。”仿佛命運之神嫌給她的還不夠多,又給馬修琳增加了了仗義的美德。我笑著誇讚她。

魯恩道:“也許事實的真象並非如此。”

魯恩在雲霓跟前,永遠如此煞風景,雲霓已經見怪不怪,繼續說道:“馬修琳供應沈子白寫作,在鄉下為他租了房子,沈子白寫的書已經交由了出版社,過些天就要出版了。”

魯恩笑道:“馬修琳為幫助趙心潔,可謂不遺餘力。”

我道:“願意為朋友出生入死的人也還有很多。”

魯恩笑道:“我知道,好洪三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從來沒說過這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魯恩曾負笈海外,受過歐洲人文主意洗禮,認為人的生命至上,為朋友兩肋插刀這事他或許認可,但人看重死後名聲,搭上自己的性命,他認為是愚不可及的事情。

雲霓開車來到我們公寓前,隻見大門前擺著水泥、沙土等一些裝修材料,數名工人來來回回往樓上搬運著材料。詢問之下,原來我們住的那層樓的樓上,有幾間房子準備打通,裝修成一個大廳,這樣,攪擾得整幢樓都不得安寧。魯恩和我都是喜歡安靜的人,此種狀況,隻好讓雲霓在把車子開到華運飯店,準備在飯店裏住幾天,等公寓大樓裝修完畢後再回去。

華運飯店經理孟長然是我們熟識的人,他熱情歡迎我們入住華運飯店,親自把我們帶領到房間,寒暄幾句後便出去了。我從窗戶裏往外看,

能看見華運的整個前院,樹蔭、假山、蓄水池,一牆之隔便是車水馬龍的喧鬧大街。然而隻隔著一道牆,卻猶如安靜和喧鬧兩個世界。我再一次想道:有錢可真好,雖然不是什麽都買得來,但是不想見那個人,或是不喜歡呆在那個地方,卻是可以做到的。

晚餐後我們在樓下散步,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樹下的長椅上,魯恩道:“那是趙心潔小姐。”

“她怎麽會在這裏?”我想起華運那昂貴的住宿費。

趙心潔也看見了我們,她微笑著向我們走來,道:“你們也在這裏。”

“是啊,趙小姐你……”。

“是修琳帶我來的,他們開子白的作品會,她說帶我來見識見識,修琳對我真是太好了。”趙心潔一邊說著馬修琳的好,一邊微微蹙起了眉。

“趙小姐有什麽為難的事情嗎?”

“修琳對我真是太好了,我何以報答?子白說隻要他的作品,出版後賺了錢,就可以報答修琳,但是我知道修琳為我作的,不是憑錢可以還得了的,其實我。”趙心潔又蹙起了眉,這回看起來她的憂愁是真的了。

“怎麽?”

“一來我不太受得了別人對我太好,二來子白出了名後,我和他的差距會越來越大,現在我都找不到我們以前在一起時的快樂。”

魯恩嗬嗬笑,道:“趙小姐倒不必有這個憂愁,也許馬小姐在幫助你的過程中,她也得到了極大的快樂,這個快樂不是別的什麽可以比擬的,趙小姐盡管放寬心,馬小姐是個理性的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至於沈子白先生,你放心吧,他的成功離不了你的幫助,他會記住這一點的。”

這時,幾個人從通往大門的路上走過來,我認出這幾位都是上海有名的作家,其中那個禿頭、手裏拿著香煙的中年人,正是近來和馬修琳鬧過節的羅騰。不想趙心潔也認識他,她看著羅騰,低聲說:“就是這個人,最壞了。”

“怎麽,趙小姐認識他?”

“我知道他。”趙心潔激動地說:“他在報紙上專寫子白的不好,修琳說了他兩句,他就指使人來搶打修琳。”

“你知道這事?”

“那天我和修琳一起,在公園門口,天還沒有全黑,兩個人過來搶走修琳的提包,還伸手打修琳,一邊打一邊說‘叫你胡言亂語,要是再亂說話,把你舌頭割下來,’後來修琳才說,她為著宣傳子白作品得罪下了人,就是這個羅騰,我的手也傷著了。”她抬了抬左手。

“沒事吧?”

“養養就好了。”趙心潔輕鬆一笑。

“還好是左手,不會不方便。”

趙心潔悵然笑道:“我幼年時常用左手,成年後才改過來,著急時還是會先伸左手。”

“這個男人可真沒風度、齷齪。”我氣憤的說,“那馬小姐沒有再追究此事?”

“那兩個人跑了,修琳說沒有證據,就是找到羅騰他也不承認。”

“那他怎麽會來到這裏?”

“修琳說子白還要仰仗他幫助,才花了錢找他來,叫我表麵對他客氣點。”

“怎麽不見馬小姐?”

“她和一個叫言青的人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言青也是一位當紅的作家,看來是上海正當令的一些作家,一起聚集到華運來,開沈子白的作品會,不用說,這個會是馬修琳組織的了,為了幫助她這個舊時的朋友,她還真是披肝瀝膽,一片忠誠。

時間還不到晚上八點,上海絢斕多姿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馬修琳便和言青一起回來了,兩人手裏各提著幾個袋子,裝著衣服化妝品之類的物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