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畫門

李楊氏母女沒想到能真的見到鎮邊大將軍,感激之餘,雙雙跪倒在地,一個勁的用力磕頭,口中乞求將軍為她們孤兒寡母的做主。依克唐阿連忙叫誌子將倆人扶起來,細問端詳。

李楊氏雖是一農家女子,但口齒伶俐,言辭清楚。隻聽她道:“我們本是上集廠人士,一家四口靠務農生活,家中有薄田五畝,生活雖然拮據,但也其樂融融。小女兒梅兒自幼與鄰家訂有親事,沒想過另嫁他人。可數日前梅兒在鎮上趕集時,被平安堡的劉振慶劉員外一眼相中,非要娶梅兒做他的小妾,並派人到我家裏胡言亂語,說什麽他指日便可登基為帝,若梅兒嫁到他的府上,日後可以封她做個妃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由於小女兒早已許給別人家,哪有一女嫁二夫之理,既使他許下個金山,我們也不能做這背信棄義之事,所以斷然回拒了他們。可沒想到這個天殺的劉振慶賊心不死,軟磨不成,便派家丁過來強搶,幸好我與小女到鎮上賣瓜,躲過一劫,可家夫李寶林和大兒子李成卻因與來人爭執,被活活打死在家裏。我們母女二人回家後才發現,屍體都已經僵硬了,後來聽鄰居將實情講了,這才如夢方醒,將兩人的屍體留在家中,找到鎮上的捕快,向他報告案情,捕快也十分為難,說這劉振慶勢力甚大,這幾天又不知從什麽地方招集到幾千名兵丁,每日裏不知辛苦地在那裏訓練刀槍隊列,聽說連軍旗都做好了,看這形勢多半要起兵造反,十裏八村的鄉親們見到他們躲還來不及,更沒人敢去招惹,光憑借鎮上兩名捕快,根本辦不了這麽大的案子,並告訴我們到綏化廳衙門試一試,還為我們開了一張書麵證明材料。”說到這,從懷中拿出一個大信封和兩張紙箋,一齊交給誌子遞了上去。

依克唐阿打開信封,在裏麵抽出一張信紙,看了起來。信紙上詳細述說了事情經過,與李楊氏所講的大致相同,隻是更客觀更專業一些,連兩名死者的致命傷處、現場情況都寫的明明白白,並在落款處蓋有上集廠捕快的朱紅印章。另外兩張紙箋則是李楊氏鄰居家開出的證明材料,將當時所看到的情況一一陳述,最後還留有指紋印跡。

依克唐阿是武將出身,雖然身為鎮邊將軍,經常受理民政方麵的事務,但對於捕快查案一事還不敢枉下定論,手中雖拿有數份材料,依然以謹慎為主。對李楊氏母女道:“好吧,這些東西暫時留在本將軍這裏,日後我自會派人調查清楚後還你們一個公道。”說罷,叫過身邊的一名親兵,對他道:“去領她們母女到飯堂去吃頓飯,然後到帳房支五兩銀子給她們,派一輛馬車將她們送回去。”李楊氏母女聽說將軍肯管,馬上跪下來謝恩,將屋內眾人謝了一個遍,這才隨士兵退了出去。

依克唐阿見她們退到屋外,這才氣得拍案而起,喝道:“這劉振慶一個小小的員外竟敢這般猖狂,不但敢強娶民女,害死人命,還敢做當天子的美夢,太沒把我鎮邊軍數萬將士放在眼裏了。”對誌子道:“調查李家命案一事就由步兵營的雷隊長負責,你隨我身邊辦事,這件事就不要管了。”說到這,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必須馬上去辦,道:“通判廳的趙師爺須立刻抓捕歸案,你們押解賑災銀回來一事,眾百姓雖然暫時不知道,但難保消息不傳到衙門裏去,這趙師爺是綏化老戶,在這裏可說是手眼通天,若聽到風聲,定會逃跑,事不宜遲,你們馬上帶兵前去,遲到片刻,就有可能讓他走脫。”誌子和我們同時響應,快步走出中軍大堂,點出五十名士兵,一路向通判廳衙門而來。

我們忙了一天,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仗著通判廳衙門距離旗營不遠,眾人不須騎馬,隻用了一柱香的時間便跑到了。誌子吩咐士兵將衙門各個大門控製住,與我們帶領二十幾名士兵直接撲向趙師爺獨自居住的房屋。

趙師爺的房屋在衙門西南側,是一座四間大小的正房。由於平日裏衙門裏的人都知道趙師爺為人不喜熱鬧,更願意獨來獨往,加上他是通判廳衙門內的二當家,別人也不敢輕易來打擾他日常的起居,所以近一、兩年來除了一名收拾衛生的下人經常出入他的居室外,幾乎沒有外人進過他的房子,隻知道在他屋內經常傳出一股較濃重的香火之氣,似乎裏麵供奉了什麽神位。由於在當時的社會,官員們求仙拜佛是一種普遍現象,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至於這位趙師爺拜得什麽仙,供的什麽神,卻無人知曉了。

朱大哥在衙門內幹了好長一段時間筆帖,對衙門裏的情況相當熟悉。臨近趙師爺的房屋前,一眼看見那名打掃衛生的下人在屋內出來,忙給誌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問問屋內的情況再動手。誌子會意,上前一把揪住那下人,手中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低聲問道:“趙師爺可在屋內?”那下人嚇得說話結結巴巴,道:“在……”誌子一把推開他,告訴周圍的士兵道:“捆了。”話音方落,立刻有人上去將那下人捆了個結實。誌子無暇理他,一揮手,眾官兵馬上在趙師爺的屋子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由於考慮將來我和小汐有可能要深入到平安堡去做進一步調查,若是參與行動太頻繁會惹人注意,不利於日後的行動,朱大哥便囑咐我們向後回避一下,站在遠處觀看這裏的動靜,我們身穿的都是普通的士兵服裝,所以站在士兵群中看起來也不如何顯眼。

誌子在門外朗聲道:“鎮邊大將軍有請通判廳趙師爺到旗營一敘,有要事相商。”話音落下許久,屋內趙師爺的聲音才傳了出來,隻聽他道:“老夫已經睡下了,既然是將軍有請,就讓楊大人稍等片刻,待老夫穿上衣服與你一同前去。”誌子聽他這麽說,也不好意思踢破房門而入,隻好道:“天色己然不早,還望趙師爺快些穿衣,別誤了將軍的大事。”趙師爺在屋內道:“好說,好說,這就出來。”誌子無法再催,心想他已經是甕中之鱉,抓他也不必急於一時,就給他這一會兒工夫也無妨,若表現的過於急躁,在眾士兵麵前反倒顯得自已沒有城府了。於是耐心地在門前等了起來。

過了大約一頓飯的時間,仍不見趙師爺出來,誌子有些按捺不住,朗聲道:“趙師爺,能否快一點。”屋內好久沒有回音,好像是在對著一間空屋子問話。朱大哥暗感不妙,附在誌子耳邊道:“似乎有些不對,衝進去看看。”一經朱大哥提醒,誌子這才反應過來,兩步來到門前,對著那緊閉的屋門便是一腳踢出。

屋門乃是厚重的鬆木製成,但在誌子神力之下簡直是不堪一擊,隻一腳踢出,整扇木門頓時四分五裂。誌子不再猶豫,直接進入屋內,朱大哥與眾親兵也跟在後麵一擁而進。

室內沒有隔間,整間屋子一目了然,擺設也頗為簡單,北側擺有一張供台,上前供奉著一尊奇怪的菩薩,高在二尺上下,有三個頭,六條胳膊,麵目猙獰,每隻頭上的嘴中都露出兩顆獠牙,鼻子上套了一個鐵環,劍眉飛揚,通體呈黑褐色。這種形象任誰看了,都會感到有幾分邪氣。在它的正前方擺有一個銅製的大香爐,香灰堆得滿滿的,看來是經常有人燒香。在距離這供台兩丈開外的南牆處,還有一張單人木床,上麵被褥整潔,顯然床主人平日裏生活很有規律。除此之外,空空****,哪裏還有趙師爺的影子。

誌子和朱大哥大吃一驚,剛才明明聽見趙師爺在屋內答話,可一轉眼的工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仿佛根本就不曾在屋內待過。這一下讓屋內所有人都傻了眼,不知所措。

誌子剛才在外麵已經仔細觀察過,這間屋子是倚著衙門的西院牆而建,隻有在正東麵有門窗,南、北皆是磚牆,在理論上來講,若想出逃隻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在東門硬闖,但誌子就在東門,並沒有看見趙師爺出來。第二種可能便是挖地道逃走,這種可能在理論上成立,在這麽短的時間不可能迅速挖出一條可以逃生的地道,除非這條地道早已挖好,平日裏用什麽東西遮蓋住,關鍵時刻借地道而逃。

誌子呆了片刻,忙吩咐士兵搜查一下屋內地麵有無洞口存在。士兵們在地麵上東敲西摸,找了好一陣,也沒發現有什麽洞口,倒是在床下、供台下找出一大堆道士用的各種器具和幾件道袍。這一下,更讓誌子不可理解,既沒有地道可逃,又沒有奪門而出,一個大活人怎麽就會無緣無故地消失了,這太讓人難以理解,簡直是匪夷所思。一時間沒了注意,眼巴巴地看著朱大哥,希望知識淵博的朱大哥能給他一個答案。

我和小汐在外麵待了好一陣沒有動靜,害怕誌子和朱大哥有什麽危險,跟著進到屋來,沒了趙師爺的蹤跡,也很納悶,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大哥冷靜地觀察著屋內的環境,過了好一陣,方道:“既然不是地下走的,那一定是在地上走的,室內空間如此狹小,使用障眼法的可能性不大。”誌子愕然道:“咱們可是將門窗都控製住了,他既使飛走也得有個地方出去才能飛呀,可咱們並沒有看到他出去,怎麽就說沒就沒了呢。”朱大哥點頭道:“咱們的確沒看到他出去,但並不代表他沒出去,隻是沒有走門窗而已。”誌子更加不能理解他的話,問道:“不走門窗,難道還能破牆而出不成。”朱大哥麵色凝重,眼光落在西牆的牆角下,道:“說的不錯,他可能真的就是破牆而出。”說罷走到西牆邊,拾起地上的一隻毛筆,用手捏了一下筆頭,發現上麵的墨水尚未幹透,在地上還有一個硯台,上麵墨跡鮮豔,顯然都是剛剛使用過的。

朱大哥若有所悟,伸手在牆上各處推按,好象在試探著尋找什麽,忽然間似乎找對了方位,用力一推,黑漆漆的牆麵上鬥然間豁然開朗,出現了一扇二尺見寬的牆門,牆門純粹是磚麵斷裂而成,門邊似刀削一樣平整,足有一尺多厚,在沒有軸承折頁的情況下,笨重的牆門竟然和木門一樣輕若無物,開關自由。透過牆門居然看到了衙門外麵的街路,一股新鮮的空氣跟著迎麵而來。

屋內眾人眼見牆麵上平白無故地多出一扇門來,不由得同時驚呼了一聲。朱大哥似早有預料,不動聲色,仔細觀察牆門折疊之處,無非是利用青磚建築時,壘積在一起的上下凹凸層,來代替了折頁使用。又伸手在門框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一手的墨汁。誌子走到他身邊看了看,問道:“牆上怎麽會有墨汁?”朱大哥揭開了一個謎底,也顯得頗為滿意,道:“你小的時候是不是看過一部叫‘神筆馬良’的動畫片?”誌子一愣,點點頭道:“看過。”朱大哥道:“還記得故事情節嗎?”誌子搖頭道:“早就忘了。”

朱大哥道:“神筆馬良有一支神奇的筆,畫什麽都可以變成真的,有一次他被關到牢裏,便在牆上畫了一扇門,推開門就走了。這個情節你還記得嗎?”誌子被他問得有些發蒙,喃喃道:“記不太清了,好像是有吧。”朱大哥笑道:“趙師爺逃跑的方式與馬良用的方式大同小異。”誌子有所醒悟,道:“你是說這支毛筆是神筆?”說完要仔細看看朱大哥手中的毛筆,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神筆。朱大哥將筆給了他,道:“這哪裏是什麽神筆,不過是一支普通的毛筆罷了,趙師爺用的方式雖然和馬良的方式一樣,內在含義卻大不相同,馬良借助的是神筆的力量,而趙師爺則是憑借自身的道行修為,毛筆隻不過是用來作法的工具而已,奇門遁甲的法術居然被他運用的如此神奇,真讓我等開了眼界。”

誌子這才完全明白過來,原來趙師爺一看形勢不好,故意與誌子拖延了一下時間,借著這段時間差,立刻在西牆上施展畫門成洞的法術,穿牆而出。由於房屋是倚著西院牆而建,牆高丈餘,又沒留出窗戶,誌子和眾官兵都身處衙門院內,對又高又厚的西院牆誰也沒加留意,而且牆外與衙門外的街路相鄰,竟給了趙師爺的可乘之機,能讓他在眾目睽暌之下,逃之夭夭。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誌子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已的頭盔,道:“都怪我一時大意,以為人在屋中,已經是手到擒來的事,沒想到還是被他逃了。”又問朱大哥道:“咱們現在追出去能不能抓到他?”朱大哥歎了一口氣,道:“外麵天色已黑,修道之人的障眼法現在使用起來正是時候,咱們追出去也是徒勞,在一間小小臥室當中尚且都被他走掉了,更何況是外麵的廣闊天地。就任由他去吧,山水有相連,既是注定的冤家,終有聚首的一日,何必急於一時。”誌子跺了一下腳,道:“這豈不是太便宜他了,下次到哪裏去尋他。”朱大哥想了一下,道:“趙師爺此去十之八九會回到平安堡,他畢竟是劉振慶的軍師,不完成自已的雄心抱負,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這番匆忙離去,連祖師爺的供像都沒來得急帶走,加上孫德忠全家被抓,藏寶室被抄,一定會恨得咬牙切齒,下一步定會施展法術瘋狂報複,咱們回去須提醒將軍小心應付,大意不得。”這一段話說得誌子、我還小汐都點頭稱是。我心中暗想,一場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不知今後還有什麽大考驗在等待著我們。

趙師爺既然已經逃跑,終究不能空著手回去見將軍。誌子吩咐士兵們將屋內查到的道士用的各種器具和幾件道袍用床單包成一個大包,做為證據拿回去給將軍查看。西院牆上無緣無故開了一個牆門,如果不封堵上,很有可能會召來竊賊,誌子便命士兵明天一早,找來工匠,將牆門重新壘砌起來,為的是衙門安全方麵的考慮。最後眼光落在供台上那尊三頭六臂的供像上,一時間猶豫不決,不知是否也一並拿回去給將軍觀看。朱大哥見誌子似乎對供像了解甚少,便告訴他道:“道教是中國土生土箍的宗教。創立於東漢順帝時期,主要是直接吸收並發展了春秋戰國時期的老子,莊子的道家思想,兩晉南北朝時期,道教中湧現出了大批新的道經,並出現了許多新興的道派。這些新興的道派雖然對道家的思想學說,神仙譜係的製定做出了一定的貢獻,但難免就此龍蛇混雜,一些介於正邪之間的神仙也被鑄廟接受了供奉,這些神仙所執的法術大多為偏門,不用常年累月的閉關修行,極易速成,因此在道界和民間有一定的號召力,但在這種道門裏修行到最後往往成不了正果,反而易於墜入魔道,做出利欲熏心,急功近利之事,所以便有人稱這種道門為邪教。但道教內部卻不這麽認為,隻稱它們的三等教,因為正邪隻在一念之間,修道者全憑自身心智和把握之間,在三等教門中修行也有最後成道升仙的,所以不可一概而論。這尊三頭六臂的供像外表有些猙獰古怪,如果沒有猜錯,應該三等教門中的神仙,而且是趙師爺所入道門中祖師爺的神像,它本身其實並無過錯,錯就錯在趙師爺憑借自身法術倒行逆施,顛倒乾坤,看來他多半已經自墜魔道,無可自撥了。”

朱大哥在這方麵的學識較我和誌子高出不止一個檔次,這一番話雖然說得淺顯易懂,但我們還是聽得有些雲山霧罩,似懂非懂,想出聲詢問,卻又無從問起。誌子茫然道:“那依你之見,咱們拿不拿回去給將軍看?”朱大哥笑道:“三等教中的神仙受的香火少,曆來小氣,若動了它的神像,沒有香火供奉,會很不高興的,它的弟子自行逃走,沒有帶上它,怨咱們不得,何必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動它作甚。”誌子點了點頭,道:“我一見這供像恐怖模樣,心裏就有點打鼓,不動正好,免得回去做惡夢。”

眾士兵又將屋內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更有價值的東西,這才拎著床單包成的包裹隨我們回旗營,找將軍複命。

到了旗營的中軍正堂,見到了依克唐阿。他正在等我們的消息,見我們沒人帶人回來,頗感意外,忙問我們是不是出了什麽岔頭。誌子將經過講了一遍,又將現場拿回的布裹打開給將軍看,最後檢討自已年輕沒有經驗,以至於放跑的趙師爺。

依克唐阿找回了五千兩賑災銀,又憑空為朝廷收繳回大批的金銀珠寶,心情正自高興,見誌子在那裏自怨自艾,起身走下座椅,拉住他的手道:“你也無從知曉趙師爺原本是會做法術的道士出身,當然沒有提防,此事怨你不得,你為朝廷找出賑災銀以及起回大批的贓物,我定會如實上報京城,奏明皇上,為你請功。”誌子本來事先與我們知道趙師爺是道士出身,可當著將軍的麵不能提起,隻好跪倒謝恩,不再多說什麽。

依克唐阿又看了看我和小汐,道:“你們同樣勞苦功高,我在送往京城的奏折上也會署上你們的名字,在聖旨未來之際,你們先在旗營各自當一名‘百長’,會同立誌熟悉一下軍營事務,以便為以後升遷打基礎。”我了解‘百長’一職是清朝武官裏麵不入流的小官,官雖不大,但比當一名小兵要強了許多,更何況依克唐阿的意思隻是讓我們過渡一下,待聖旨下來,說不定也能弄個七、八品的武官當當,連忙和小汐學著誌子的樣子跪下謝恩。

依克唐阿最後看了看朱大哥,頗有些為難。朱大哥是綏化理事通判廳衙門內的文官,在序列上不歸他管轄,想表彰提撥他必須是通判廳或黑龍江巡撫出麵才行的通,隻好道:“你是通判廳內的官員,雖升遷上我無法任命,但在奏折上我會詳細說明你的功績,有機會我遇到黑龍江巡撫會著重提到你。”朱大哥也跟著跪下謝恩。誌子插口道:“義父,我堂哥其實隻是衙門臨時聘用的筆帖,並未入朝廷官籍,完全可以把他調入軍營任職,不受文官、武官影響。”依克唐阿有些意外,不禁喜上眉梢,正想邀請朱大哥到軍營任職,忽然想起一事,道:“你現在有重要之事要辦,綏化廳地麵上連續兩年遭受旱情,幾千畝良田絕收,百姓生活難以度日,朝廷下撥的五千兩賑災銀既然已經找回,須馬上為受災百姓分發下去,幫助他們買米買麵度過難關,衙門現在已無人可用,災情刻不容緩,你必須暫時代理通判的職能,將發放賑災銀一事安排妥當,這將來也是你的功勞一件,待新任通判到來之後,你才可以到鎮邊軍供職。”說到這,將我們一並扶起。

朱大哥想起在龍虎山玉真子老道長與自已說的話,通判的魂魄曾找過他,因為生前弄丟了綏化百姓的賑災銀,在轉世投胎時被判官告知,前世欠綏化百姓的債未還清的情況下,不得重新輪回做人,自已若是將通判的債務還清,,通判不是可以了卻這段心願了嗎,這也是當初我們來到這裏的目地之一。於是對依克唐阿道:“將軍所言甚是,任職事小,救百姓於苦難之中事大,我願意去做這件事,希望將軍給予支持。”

依克唐阿見朱大哥心係百姓疾苦,甚為高興,著命誌子、我還有小汐輔助他完成此事。

外麵已是打更時分,由於我們忙了一天,將軍見我們已有倦意,便吩咐我們回營房休息。臨走時,誌子請示他,孫德忠的家人該怎麽處理,依克唐阿沉吟片刻,道:“依大清律,興兵謀反、盜竊賑災銀皆是滿門抄斬之罪,這件事留給朝廷決策吧,先把他們押送至衙門大牢,待剿滅平安堡的眾禍首再一同報請朝廷冶罪。”誌子點頭答應,隨我們退出堂來。

回到營房,誌子不肯回自已的房間休息,執意要和我們一起睡,說這樣有安全感。我和朱大哥取笑他還沒長大,但也沒辦法,又告訴士兵在屋內加了一張床,將他安頓下來後,這才躲下休息。臨睡前,我還在想,這誌子外表魯莽衝動,其實內心倒是蠻可愛的,不是想爹媽,就是害怕獨處,這種至情至善的性格,才是可以長久相處的好朋友。

第二天一早,用過了早飯,誌子吩咐士兵將孫德忠的家人押送至衙門大牢,並將通緝趙師爺和孫德忠的畫像描繪出上百張,貼到了全城的大街小巷,凡舉報有功者,衙門將有重獎。自已則和我們來通判廳衙門,處理發放賑災銀事宜。朱大哥在衙門當過一段時間筆貼,對衙門發放賑災銀的辦事程序頗有了解,首先叫眾衙役騎快馬下到各集鎮,將受災戶需要領取賑災銀的名單索要上來,然後逐一調查核實名單的真偽,待確定無誤後,這才在衙內開具公文,將賑災銀到錢莊統一兌換成散碎銀兩,一筆一筆地仔細發放了下去。此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甚是繁索,幸好朱大哥早些年在機關曾幹過幾年財務工作,寫寫算算的功夫頗為紮實,加上有我們在一旁用心相助,做起來還算應付得了。

用了五、六天的時間,終於將賑災銀全數發放完畢,我們的一樁心事也算了結。朱大哥為了慶祝此項工作的順利完成,自掏腰包在匯豐樓擺了一桌酒席,邀請我們晚上一同去用餐。

再次來到匯豐樓,心中感楚大不一樣,上次在這裏吃飯為的是套出劉振慶等人的造反真相,而這次卻是與好朋友們歡聚一堂,雖相隔時間不長,情感上卻有天地之差。

這一次吃飯的地點仍是二樓那座單間,我們好久沒有聚在一起把酒言歡,這一次又多了小汐,難免酒到杯幹,不一會兒工夫,便都有了五、六成醉意。

正喝著高興,一名四十幾歲店掌櫃帶著一瓶酒進屋來,問道:“四位客官喝得怎樣,有沒有什麽不可口的,盡管提出來。”我們見來的是店掌櫃,忙站起身抱拳道:“不錯不錯,匯豐樓乃綏化廳第一飯莊,菜肴方麵簡直是無可挑剔。”店掌櫃麵有難色,道:“幾名客官既然吃著順口,下次一定要多多賞臉。這一次就到此為止吧,現在外麵不太平,現在已經到的掌燈時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開飯莊的下逐客令,這可是頭一回遇到。誌子火氣大,跟著便要發作,被朱大哥一把按了下去,示意他冷靜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再說。我抱拳道:“掌櫃的,現在天色隻是剛剛黑下來,不用太著急打烊吧。”店掌櫃眼見我們不高興,可也沒辦法,硬著頭皮道:“幾位這幾日是不是不常出門,綏化發生的事你們還有所不知吧。”

這幾日我們夜以繼日地忙著賑災銀發放的事,確實沒有出來走動,不知店掌櫃所說的何事。朱大哥問道:“這幾天我們的確沒有出門,請掌櫃的告知一、二。”店掌櫃見我們果然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綏化城早己傳遍了,難得碰上你們幾個不知道的,現在綏化城一到夜半時分,鬼氣森森,在街麵上各種各樣的鬼怪都能見到,連續三天內,被鬼怪吸幹精血的達到了二十幾人,沒人再敢夜間出門,早早地閉門上鎖,惟恐一不小心,被鬼怪碰上,當了人家的美食。”

眾人聞聽都不由得一愣,也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店掌櫃見我們半信半疑,隻好繼續道:“小店中原有一名夥計,已然成家立室,妻子身懷六甲,前日午夜閉店後一夜未回家,家人隻道飯莊生意忙碌,忙上一夜,這也是已往飯莊常有之事,也沒有在意,臨近天亮時,他的妻子熟睡中忽然看見夫君走進屋內,並呼喊她的名子,連忙打開起身觀看,隻見夫君麵色慘白,咽喉脖頸處有一處被人咬過的血口,身體竟然在空中飄忽,足未沾地。妻子站起身上,想抓住他的身體,可夫君的身體竟然隻是一個類似影子的東西,根本不是實質性肉體,抓了幾次都撲了個空。隻聽夫君歎了口氣,告訴他別再費勁了,這隻是他的魂魄,人已經死去了,是被餓死鬼吸幹精血而死的,自已隻因惦記妻子,在上路前回家看一眼。正說話間,外麵傳來一聲雞叫,夫君的魂魄受到驚嚇,立刻消失在空氣當中。妻子在用力呼喊之下,猛然在翻倒在地,醒轉過來,原來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妻子眼見天亮,夫君還沒回來,想起夢中的情景,有些放心不下,穿好衣服要到店中尋找,當走到街口時,發現前麵圍了一群人,在哪裏指指點點,似乎有什麽人死在了街麵上,妻子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忙擠上前去觀看,果然是自已的夫君躺在那裏,隻見他麵色蒼白,咽喉脖頸處有一處被人咬過的血口,與夢中見到的魂魄一模一樣,情急之下,一頭昏倒在地。後來經捕快證實,夥計確實是被人吸幹精血而死的,並且當晚綏化城內共有七起這樣離奇的死亡案件,大多數都是被吸幹精血而亡的,還有個別是被開膛剖腹的,他們彼此之間並不熟悉,沒有什麽關鏈存在,隻有一個通性,都是夜半時分在街頭遭遇不幸的。而且一連三天,天天有人這樣離奇死亡,算起來已有二十五、六條性命遇害,偶有午夜幸存者,都道在看到有不計其數的鬼怪在街頭到處遊**,它們都長的奇形怪狀,麵目猙獰,一遇到生人立刻搶著撲上去嗜血。消息一經傳出來,再也沒什麽人敢午夜上街,城內所有的店鋪都在天黑前打烊,維恐惹禍上身。不是我們店家故意往外哄客人,隻因外麵一到夜間真的不太平,大家也都知道這一事情的經過,來飯莊吃晚飯時都是未到掌燈時分便結賬而去,客官請看,現在哪還有客人。”

我們仔細聽店內的動靜,果然剛才還賓客雲集的飯莊,現在已經靜悄悄的,隻剩下我們這一桌的客人了。隻聽店掌拒的又道:“綏化不過是一座小城,前些年剛剛由北團林子更名為綏化理事通判廳,這幾年來眼見地方上人口增多,生意也越來越好做,可這些日子卻頻繁發生大事,不是賑災銀被盜,就是通判老爺自殺,聽說鎮邊軍旗營內來了幾名奇人,一舉破獲了賑災銀被盜的大案,並將銀兩悉數散發給受災農戶,大家正以為事情己然過去,可以過上幾天安生日子,沒想到城內又發生了鬧鬼的事件,攪得百姓沒一刻安寧,就連周邊的廳縣百姓都因此事將綏化稱之為鬼城,不敢再到這裏走動,眼見著飯莊的生意一落千丈,甚至還不如北團林子時火爆,唉,看來也撐不了多久,便要關門大吉了。”

我們見他心情不好,開導了他幾句。店掌拒道:“我經營這匯豐樓己有二十年的時間,從未做出向外轟客人之事,這幾日也迫不得已才做出這等齷齪之事,實在令人汗顏,請幾位客官見諒,吃飯喝酒事小,身家性命事大,我替各位倒最後一碗酒,喝過後,還是早早回去休息吧,免得惹禍上身。”說罷將自已拿來那瓶酒打開,將我們麵前的灑碗倒滿。

我們並非不懂事理之人,聽他這一番講述後,都能理解,連誌子也不再多說什麽,任由店掌拒將酒倒滿後,共同端起酒碗,準備喝完這最後一碗酒,便結帳回營。那店掌拒端起酒碗道:“我瞧幾位是外地之人,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們出來時並未著官衣,又不知綏化近期發生的大事,難免被他當成外地人,當下也不說破,隻道:“掌拒的何必客氣,既是肺腑之言,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