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初次分歧(上)

“不是不是!”連弟連連搖手否認。

“這裏真的很好,有大當家的保護,別人家在外麵逃荒染病餓肚子,我們卻能喝湯吃肉,實在是比他們幸運多了。”連弟解釋道。

語氣有些無奈,但連弟還是說道:“我們百姓其實沒啥遠見,好些都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疼,我雖然罵過他們,也告訴他們外麵瘟病嚴重著呢,但他們還是存著一絲僥幸——昨天他們發現了一些野稗子,都嚷嚷著要好好照顧著,等秋天結了籽,就收了當種子,回家去種地。慢慢熬,日子總會活過來。”

“其實……”連弟苦笑,欲言又止,轉頭看向周定丘。

周定丘也正看著她,鼓勵似的給她一個微笑。

“其實昨天鄉親們跟大當家學打獵後,就有不少人說,學好了這功夫,就可以放心返回老家了。在老家的田地裏打打兔子就能填飽肚子,也就不怕國主放賑晚,再晚也等得起,隻要是在自己家,安心……”連弟猶豫了片刻,說道。

梅兮顏心中暗忖,他們才來不過兩天,挨餓和吃人的陰影不可能這麽快便退卻,不可能想下山去。再一回想,已然明白個中原委,笑道:“嫂子,是不是有些人昨晚被小川的病嚇到了,害怕都住在這洞裏,會被傳染?”

連弟微瞠目結舌。她沒有想到,梅兮顏如此聰明,竟馬上便猜到源頭,隻是沒有猜中真正的原因。

“大當家……你誤會了……”周定丘見妻子不說話,立即便解釋。

見梅兮顏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周定丘肅色道:“其實我們是怕給大當家和洞裏其他的鄉親帶來麻煩。”

梅兮顏冰雪聰明,立即了然,說道:“是洞裏其他的鄉親們對小川和你們說了什麽過分的話麽?”

周定丘和連弟都沒有說話。

“我知道了。”梅兮顏依然笑著,手上也依然在為呂青野的手臂做著按mo,卻沉聲說道。

抬頭看了看洞口,梅兮顏道:“快中午了,周嫂先去準備飯食吧。”

周定丘和連弟還想說什麽,但梅兮顏卻已微笑著示意兩人離開,目光也轉到呂青野身上,細心地將他的手臂托起,將他的手肘折起打開、打開折起。

午飯時還沒有到,梅兮顏出現在練武洞。

這裏清晨作為練武之地,其他時間,充當夥房和吃飯的地方,因為隻有這裏最通風。

連弟正帶著一群婦人和半大孩子在烤肉、熬湯、燉血條。

被周定丘劈成兩半的麂子,穿在兩根樹枝上,架到篝火上方不停地反轉烘烤,快熟的時候還會撒上一些鹽粒入味。

邊上支著十幾口鍋,是逃荒出來的災民從自己家背出來的,被梅兮顏收留後,自然便公用。鍋裏是野菜湯和動物血湯,一些病人暫時不能吃肉食,便是嚼著煮熟的野菜、血條、喝著湯來養身體。

不和諧的是,烤肉和菜、湯等,各自又分成兩堆,梅兮顏認得出,先前的人是一堆,前天晚上才到的定津百姓是一堆。

已經有做完了上午工作的人坐在練武洞裏,一邊幫手做飯,一邊等著開飯,也是隱隱按著屬地坐成兩堆。

隻有劉助和他母親劉氏,兩邊都在幫忙,一會兒跑連弟旁邊遞上一堆肉片,一會兒又去啟城百姓那邊,遞上一堆肉塊。

“好香啊!”梅兮顏假裝沒看到刺眼的分裂,抽著鼻子,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卻實實在在地誇讚道。

“大當家,吃肉!”正在幫忙的竇勇看到梅兮顏走進來,立即殷勤地喊了一聲,拖著傷腿奮力地挪移,將手中烤熟的肉片遞給梅兮顏。

梅兮顏看著他蒼白的小臉被烤得紅撲撲的,因為離著火堆太近,一腦門的汗。也快走兩步到他跟前,拍了怕他單薄的肩膀,道了聲謝,接過烤肉。湊在鼻端聞了聞,讚了一聲:“香!烤得真香!”

對麵,一個名叫東梁的啟城青年也正拿著肉塊,隻是比竇勇慢了一步,所以沒有送到梅兮顏手中。

梅兮顏的餘光早已看到他動作,轉身便說道:“我體力消耗大,這一片吃不飽,東梁那塊是不是給我的?”

“是!”原本失望的東梁也立即應了一聲。

梅兮顏也將肉塊湊到鼻子下聞了聞,略微蹙眉說道:“東梁的手藝不如竇勇,味道差了點點。”

東梁的臉色登時便暗淡下來,連帶著他旁邊的啟城百姓和對麵的竇勇等人,臉色都沉了下來。

梅兮顏見東梁嘴唇蠕動了幾下,到底還是沒有說話,環視一周,一手舉著肉片,一手舉著肉塊,對著兩方一邊指點,一邊撇著嘴嫌棄地說道:“味道是烤出來的,真正是不是好吃得吃到嘴裏才知道,你看看你們一副被霜打了似的模樣。”

說罷,咬了一口肉塊,故意粗魯地大嚼大咽,還嘟囔著:“嗯,純肉味,沒什麽鹹淡兒,是不是之前的鹽用完了?”

“我們這裏有鹽……”竇勇連忙從旁邊的陶罐裏取出一包油紙包著的鹽,伸出手去,像是遞給梅兮顏,又像是遞給東梁。

東梁這邊的人看了一眼竇勇手上的鹽包,又偷偷地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有動,更沒有再看竇勇和他的鄉親。

梅兮顏咬了一口竇勇的肉片,嘖嘖讚道:“嗯,果然是有鹽的有味道!”

大步走到竇勇身前,伸手便接過他的鹽包,將穿著肉塊和肉片的樹枝握在左手,右手打開鹽包,埋怨似地說道:“不吃鹽身上會沒有力氣。周嫂也真是的,我們的後廚大管家怎麽沒有分配好鹽量呢。”

說罷,便要將鹽粒撒到東梁正在烤的肉上。

“這個……有……”“瘟”字的音剛從口中冒出來,東梁便死死地抿緊嘴唇,低下頭,不敢看梅兮顏的眼睛。

“東梁,想說什麽?”梅兮顏柔聲問道。

東梁不說話。

“有瘟病是麽?”梅兮顏卻沒有放過他,輕聲問道。

練武洞裏突然寂靜下來,隻剩下篝火的燃燒聲和滾湯的聲音。

洞裏洞外,陸續有人集中到練武洞來,感覺洞內氣氛異常,都駐足在洞口,不敢進來。

梅兮顏退開幾步,平靜的目光掃過一眾啟城的百姓,一直落到停在洞口、沒敢進來的人身上,平靜地問道:“怎麽?因為小川生了病,所以你們嫌棄起定津的鄉親了?”

雖然梅兮顏努力壓製自己的氣勢,但她本身性格使然,與呂青野那種溫和完全相反,一旦稍微認真一些,渾身便散發讓人壓抑的凜然之態,藏也藏不住。

這個模樣,跟要發威的山大王一樣,誰敢說話!

負責切肉的一個婦人被她嚇得竟切破了自己的手指,“啊”地輕叫一聲,趕緊將手指頭含在口中,堵住自己的驚呼,順便止血、止痛。

知道自己嚇到了大家,梅兮顏有些歉然,但這個問題太過嚴重,從竇勇的表現來看,定津的百姓自覺“理虧”,一直在用心地想“討好”啟城的百姓。

連弟方才和她說的能否讓一些想離開的百姓領糧食下山,原來是受到了啟城百姓的排擠,所以才要離開。

“小助子。”梅兮顏低頭折好鹽包,溫聲叫道。

“我在呢,大當家。”劉助連忙跑過來。

若說現在最不怕梅兮顏的,大概就是劉氏母子和連弟了。劉氏母子視梅兮顏為恩人,鐵了心相信梅兮顏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好。連弟是喜歡梅兮顏爽快豪邁的性格,還有女扮男裝的霸氣,在她眼裏,狂車寨主雖然自稱土匪,但一定是個巾幗英雄。

“去,把回來的人都叫來,我有話說!”梅兮顏正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