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兄弟鬩牆

終於,還是落到這個大逆不道的問題上。

呂青原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陰鷙。

呂逸已死,呂青野也身敗名裂,在呂國成了過街老鼠,但讓呂青原一直耿耿於懷的是,即便他算計了呂青莽,並借著王廷和鬼騎的力量除掉了呂青莽這個隱患,即便他推動了呂國的商業發展,且已有了成就,但呂逸到死也沒有認可他的治國能力。

偏偏此時呂青野竟然又以這樣的問題來問他,正碰觸了他的痛處,怎能不讓他惱羞成怒。

垂著的雙手暗暗握拳,呂青原勉力壓下惱怒,冷哼一聲,傲然說道:“這王位是所有廷臣推舉我坐的,我自然便最有資格!”

“若群臣看到你和所謂的鬼騎關係如此密切,又該如何做想?”呂青野狡黠一笑,說道。

呂青原心頭一懍,呂青野的表情看上去胸有成竹,難道他還有什麽後招?

不!還是虛張聲勢!就如同剛才呂青野提出同歸於盡一樣,不過是篤定自己舍不得王位舍不得死,所以才用來威脅自己。

隻要呂青野沒有證據,便扳不倒自己。想到此處,呂青原打定主意絕不上當,於是也輕蔑地說道:“青野,何必玩這麽幼稚的攻心計。”

目光掃了呂青野身後的前代鬼騎一眼,話鋒一轉,又有恃無恐地說道:“鬼騎是你帶來的,餘威隻是我的貼身侍衛罷了。”

鬼騎本就神秘,呂青原若咬死餘威並不是前代鬼騎,隻是他一個心腹侍衛,誰能奈何他。

呂青野恨得牙根癢癢,現在最想做的,不是和呂青原在這裏互相威脅,而是撲上去,將這個殺兄弑父卻死不悔改,反而歪曲事實滿口胡話的衣冠禽獸碎屍萬段!

然而,他不能!目前的呂國,已經認定他為未來的國主,麵對著整個國家的利益,他連快意恩仇都做不到!

他現在能做的隻有忍耐。

雖然呂青原在關鍵問題上顧左右而言他,但以上的對話已經足以證明他便是刺殺父王的幕後黑手,隻要今夜的事情經過被原原本本地帶回到愽城,呂國群臣得知呂青原的真實嘴臉後,呂青野相信樂斯道丞相和武烈大將軍會還自己清白,為父王報仇。

嘴唇一動,呂青野似是有話要說,卻又有所顧忌沒有出聲。但對麵的苗華看到後,卻再次扯動水刺,冷笑道:“二王子,你不承認餘威的身份沒關係,如此保護自己的侍衛,不如由我陪著你去城頭上轉一圈,去顯示顯示你對望烽士兵的關懷。”

說罷,粗魯地拉著水刺連帶著呂青原的手臂,便要越過前代鬼騎餘威,朝書房大門走去。

這本是呂青野與苗華商量好的一個對策。

若實在無法從呂青原口中探出幕後黑手的秘密,又無法擒獲前代鬼騎,那麽次選對策就是擒獲呂青原。

苗華以呂青原貼身侍衛的身份帶著呂青原去城頭,倘若餘威護主心切,仍舊跟著苗華與呂青原,在望烽士兵的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揭開餘威的身份!

餘威到底也是鬼騎,一旦露出身手,勢必會驚到周圍的士兵。當時餘威在愽城王宮內城城頭上出現,可是被所有禁衛軍看到過身形,離得近的更是聽過他的聲音。

這些事雖然曾被魏兕和田鯀勒令是秘密,不得外傳,但士兵們私下裏還是有過議論,大家對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均是心照不宣地認定為鬼騎。

他今晚若為救呂青原出手,二人關係不言而喻,那麽之前言之鑿鑿的呂青野與鬼騎的勾結也就不再那麽篤定與可信。

隻是這並不是最好的一步棋。

這樣直接揭露呂青原的狼子野心,並不能讓呂青野當場恢複清白,王族兄弟鬩牆反而會對呂國的國民和士兵造成衝擊。軍心渙散對呂國並不是好事,所以呂青野不是很想走這一步。

事到如今又已僵持住,不得已,呂青野發出口型暗號,暗示苗華動手。

餘威知道鬼騎的冷血程度,如今也摸不清苗華與呂青野到底是什麽關係。若是苗華僅僅與呂青野是簡單合作關係,隻為調查清楚誣陷鬼騎刺殺呂國老國主的幕後黑手,那麽呂青野對苗華卻是無足輕重,自己拿呂青野的命根本威脅不了苗華。

晦暗的眼神有了一點波動,餘威手中的刀鋒反映著燭光,閃過寒芒,將呂青野的手臂割開一條血口,以示威脅。

“前輩變得仁慈了啊。”苗華不為所動,一邊走一邊輕輕歎道,語氣越來越是譏諷,“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就該知道其他國家亂不亂與我無關,我隻是來查清誰在陷害我們,並報複回去!那個廢物就送你了,你可不知道他有多累贅!早撇幹淨早解脫!”

果然,被餘威猜對了。

呂青原從未想過鬼騎會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且當真對呂青野的死活視而不見,氣勢比苗華自是矮上一截。

但苗華尚未走到門口,前院的馮曦白的侍衛已經衝到了後院,紛雜的腳步聲中,有人驚呼:

“這裏的侍衛不見了!”

“這裏也不見了!”

“有人潛進來了!小心搜索!”

“在這裏!侍衛們昏死過去了!”

“封鎖後院!一隻蚊子也不要讓它飛出去!”

……

呂青原忍著胳膊上的劇痛,低聲地笑道:“青野,看來老天爺一直站在我這邊啊。”

內有餘威,外有馮曦白的士兵,苗華即便舍棄呂青野,也逃不出去。若他不能將調查到的消息傳回樞國,則今夜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此時,呂青原篤定,苗華不會再傷害自己。

耳聽著馮曦白穩健的腳步聲已經到了書房之前,呂青原突然出聲,語氣出奇的嚴厲,責怪道:“少大驚小怪,是我和餘威做的!想試試大家對突發狀況的應對,但全體侍衛都無法做出及時應對。對我所在的後院都是這樣的守衛,還不知你們對待越國使臣會懈怠成何等模樣!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轉而又對呂青野和苗華低聲說道:“我之前說過的話算數,你們走,我不會難為你們。”

此時他與呂青野的性命還在彼此帶來的鬼騎手中,雖然方才表現得不在意,但怎能真的不在意。因此要故作大方,先度過眼前的危機才是正事。

馮曦白一怔。呂青原的反應太過奇怪,旋即便明白呂青原已經與對方碰了頭,雙方似乎不太愉快。

對方這次用一人在前院故意拖住自己,剩餘的便到後院來找呂青原。但所有埋伏在後院的侍衛一個未死,隻是被打暈而已,來人的敵意似乎沒有那麽強烈。呂青原身旁有餘威這個高手,竟然還如此緊張做掩蓋,來的幾人並不像薑國人,到底是誰?

馮曦白偏著頭努力思索,猛然間心中跳出一個人影來--呂青野?

能與餘威抗衡的怕是隻有樞國鬼騎,呂青野與樞國鬼騎的關係撲朔迷離,難保不是鬼騎在助他。

呂青野現在無牽無掛,更是難保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若是傷了呂青原,呂國王廷豈不是要亂?即便有樂相和武大將軍坐鎮呂國,但越國和談在即,呂青原受傷的風聲傳出去,越國不肯和談,一直僵持下去,又該如何?

越想越是心驚!

急中生智,馮曦白立即恭敬地說道:“臣下馬上懲罰這些憊懶的東西!”

轉身便做張做致地嗬斥道:“還不把那些不頂事的東西拖下去!”

邊說邊打出“四麵包圍”的手勢,暗示眾人悄悄執行,沒有命令不得出擊。

在眾人行動之時,馮曦白繼續裝作不知情的模樣,對眾人說道:“適才接到消息,越國的使者已經提前到了望烽城外的驛站,明日一早便可入城。你們若仍不能拿出咱們呂國人的精神,和談之後,每人領我五十鞭打賞!”

將越國使臣拋出來,馮曦白認為呂青野會以大局為重,不再傷害呂青原。

呂青原的臉上暗暗閃過一抹得意之色,說道:“青野,明天越國的使者就會到望烽,你若與我同歸於盡,或者傷了我,我們呂氏王族便無人能做主,呂越和談也就徹底泡湯了,這可是你想看到的結果?”

呂青野不疑有他,自然知道後果的嚴重性,他努力保住望烽和葦城,留著屠寂和彭堅的性命,為的也是與越國和談,怎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去做有損呂國利益與和平之事。

沉默,呂青野不說話,心中天人交戰,知道自己已別無選擇,今夜注定到此為止。

“餘威,放了青野!”呂青原見呂青野始終不說話,看穿了呂青野的顧慮,索性讓自己表現得更加大方。

餘威從令如流,收了腰刀。

呂青野不甘地站在原地不動,呂青原即便內心如油煎般焦急,卻仍是咬著牙等著他的反應。

此時稍有一點行差踏錯,可能都會危及自己的性命。

好半晌,呂青野終於糾結著放棄了,幾乎是咬著牙對呂青原說道:“我今夜放過你,隻是為了呂國。”

呂青原握緊拳頭,強忍住沒有反駁。

呂青野看著苗華的背影,毫不掩飾怒意,小聲說道:“既然路不同,你自去證明你們的清白,我們就此分開吧。”

話音一落,竟迅捷無比地跳出窗戶,一個人逃走了。

苗華麵不改色,隻是嘴角噙著冷笑,嘲諷道:“你們呂家人的無情無義真是一脈相承。”

說罷,將呂青原拖到窗邊,又狡黠地說道:“想騙我從門口出去,好讓埋伏在外麵的人一舉包圍我?幼稚!”

“稚”字剛出口,已經將呂青原猛地推向餘威,自己翻窗而去。

“追!”在餘威扶住呂青原之時,呂青原輕輕吐出一個字。

餘威身影一晃,跟著衝向窗口。

冷不防兩線寒光從左右兩個方向射向餘威,竟是兩把腰刀。即便這兩把腰刀對餘威沒有任何威脅,但到底還是阻了阻他的勢頭。

就這目不交睫的一瞬,偷襲他的兩人和苗華早已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