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爛攤子

二十六個人均被悄無聲息的殺害,其中兩個副將和七個千夫長被一刀斃命,剩下的卻是被亂刀砍殺!

若不是主將廖廣金仍率隊伍守在白瑤山南側,預防白瑤山火勢蔓延到山下,隻怕這份死亡名單之中,還會再填上廖廣金的名字。

接到這樣的消息,孟徽腦海裏唯一的答案就是兩個字——鬼騎!

對於潛入樨城放火之事,隻要準備充分,白瑤山的土匪足以勝任。

這也是孟徽疏忽了。以為打散了白瑤山的土匪,他們絕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挑釁!偏偏,這群不要命的無恥土匪反其道行之,竟膽大至極地來放火,隨後逃之夭夭!

趁樨城對土匪放鬆警惕,潛入潛出還算容易,但對於潛入瑤城關內暗殺又沒有驚動一人這種事,除了鬼騎,實難再有他人能做到。

這消息目前還處於封鎖狀態,除了偷偷告與各個軍營的將領小心鬼騎偷襲,再沒有多說一個字,生怕引起眾將領的驚慌。

就在孟徽惶惶不可終日之時,孟錫也接到了瑤城關的消息,於八月初三趕來樨城。

白瑤山的大火尚未止息,附近各種小型野獸和動物竄來竄去,山神更是不知去向——孟錫麵對這一片混亂,難得地以極其嚴苛的語氣斥責孟徽一頓,命他天亮後即刻趕去武國的都城壽城,親自向孟定衡負荊請罪。

不等孟徽再辯駁,孟錫已轉身而走,在行署門口遇到宋湘,便囑咐宋湘多注意火勢,勿使蔓延到其他地方。

山神已離開白瑤山,對於整個南樞來說,都是巨大的隱患。這種情形,身為太守的孟徽竟然還將責任推到葛三徙身上,孟錫對他已然失望之極。

如今武國剛剛立國,派去樸國的使者尚在路途之中,倘若此時樸國已然悄悄與羅敷女有了聯盟而興兵來襲,武國實難抵禦雙方的攻伐。

這種時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孟徽便越發顯得拖累武國,孟錫實在不能再將他放在太守之位上貽誤戰機、影響戰事布局。

雖然孟徽顯出萬分不願意的模樣,但孟錫知道他一個人弄不出什麽大事來,又懼怕自己和父親,隻留下一百人的親侍衛隊給他,表麵是護送孟徽去壽城,暗裏是押送孟徽,以免他半路上遇到什麽危險。之後,孟錫便不在他身上浪費精神,帶著李續宗去了軍營。

八月初四一早,孟錫帶著重整旗鼓的四萬軍士,以永靖城奉詔不從為名,將永靖城圍起。

但永靖城頭上飄著的都是“武”字國旗和“孟”字王旗,趙爭希更是幹脆,仿佛感覺不到騰騰殺氣一般,大敞著城門,帶著長史錢銘和都尉賀生穀,恭恭敬敬地站在城門外迎駕。

趙爭希自然是見過孟錫的,看他騎著高頭戰馬站在陣前,也跨出一步,彎腰施禮,高聲說道:“臣趙爭希,特迎孟錫大將軍大駕光臨,請入城。”

自稱“臣”,無疑是歸屬了武國的,為什麽孟大將軍卻說永靖城有反心?不少將士們心中驀然起了疑問。

然而,孟錫聽著身後隱隱的私語之聲,卻鎮定地看著前方三個舉止虔誠的永靖城官員,鏗鏘地說道:“現在惺惺作態,晚了!”

隨即一揮手,對站在身邊的心腹士兵命令道:“拿下!”

二十人的小隊疾步走到趙爭希、錢銘和賀生穀麵前,已將三人扭住。

眾將士原本對孟錫的話相信不疑,但眼見著永靖城的三位都是一臉莫名其妙,尚未來得及辯駁幾句,已是被人七手八腳地捆綁起來,又疑惑起來。

“永靖城太守趙爭希、長史錢銘、都尉賀生穀勾結駐雲山和白瑤山的土匪,禍害鄉鄰,更窩藏土匪,居心不良。奉王命,帶走!”孟錫冷冷地宣布著。

這番話,是解釋和安撫他身後的將士們的。

賀生穀雙眼一蹬,正要質問“哪個王命”,猛然醒悟他們正假裝歸順,連忙抿緊了嘴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大將軍明察,臣等不服!”趙爭希和錢銘兩人卻是默契地立即爭相叫屈。

“本將自有證據,由不得你們在此叫嚷,押解到樨城問審!永靖城暫時由蕭城都尉李續宗代行太守之責!”不由分說,孟錫喝止住趙、錢二人。

趙爭希三人的舉動實在出乎孟錫預料,但這種以身犯險的挑撥伎倆卻也難逃孟錫的理智判斷,於是也將計就計地栽給他們一個大大的罪名,先將他們帶走。

群龍無首,永靖城反倒可以輕鬆拿下。

要知道,武國的這些將士們,大部分都是被水災侵害無家可歸的災民,還有一些是相信了“天祭”巫術憤而造反的百姓,他們對普通百姓的看法與自身無異。

趙爭希、錢銘和賀生穀表現的莫名與委屈,會讓武國的將士們誤認為他們已然歸順了武國。在此情況下,孟錫卻執意要抓他們並圍城攻打,卻顯得咄咄逼人、師出無名,慢慢地寒了眾將士的心。

孟錫的話,適時地減輕了眾人的疑慮,也化解了趙爭希的離間之計。

押走了趙爭希、錢銘和賀生穀,不費一兵一卒,孟錫順利接管了永靖城,四萬大軍為建立功勳而來,倒也沒有無功而返。留下兩萬駐守永靖城,剩餘兩萬返回樨城。

然而,當孟錫命人統計城中人口時才赫然發現,趙爭希的連環布置著實周密至極,永靖城中,竟無一個青壯男丁,全部都是老弱婦孺病殘。

將這樣一個爛攤子丟給孟錫——不管,不人道,會寒了將士們的心。管,浪費人力物力財力。而這些“廢物”到底是否真心歸順,隻能問他們自己的內心了。

理性睿智如孟錫,也不禁皺眉抿唇,心中暗罵趙爭希狡猾,恨不能立時便將他淩遲以泄心中之憤。

白瑤山、永靖城,竟是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散落的火星,不知隱在何處,隨時可能燃起烈焰來。

永靖城本有百姓上萬人,如今卻隻剩兩千左右的老弱,散布在永靖城外的眼線從未發現有大量百姓離開城中,可見,城中必然有密道通向城外。

隻要這兩處的匪人不消滅殆盡,北樞的羅敷女就會想方設法通過他們來搗亂。像蚊子一樣,叮一口無關痛癢,但這一口卻也吸了一肚子的血,總是損失。倘若不隻是蚊子,而是一隻草蜱子,不小心叮上一口就一頭紮進肉裏不出來,更是要引起更多的損傷。

從眼下的情形推斷,羅敷女將鬼騎派出,暗殺武國將領,已經有大肆擾亂軍心之意。而這無端消失的近萬人,足以對武國造成一定程度的衝擊,甚至能左右一場戰役的勝負,實在不能疏忽!

“查!青壯都躲去了哪裏!尤其勘察城中是否有密道!”孟錫臨行前,吩咐李續宗道。

李續宗本就是蕭城的都尉,十分熟練地接手了永靖城的管理,更是將他在艾虎山上收留的眾多百姓也安插到永靖城之中,以期能從那些老弱病殘口中套取一些有用的消息。

與此同時,他親自帶隊勘察城中各處,尋找是否有密道通向城外,翻找了一天,除了驚得雞飛狗跳之外,一無所獲。

夜半,駐紮在樨城的孟錫被守在門外的心腹侍衛的驚叫聲驚動——有刺客!

來了!

瑤城關將領一夜之間被刺殺二十六人,誰都知道是鬼騎所為,此時的刺客是何人,眾人心知肚明。

鬼騎不止暗殺在行,衝鋒陷陣也是所向披靡,鐵壁城的兩場大戰已足夠證明他們的勇悍。若是他們就這樣不停地暗殺下去,實在防不勝防。但如果抓住這個機會,以身為餌誘殺掉鬼騎,則無疑更能穩固武國的立國根基。

為此,孟徽在下榻處暗暗埋伏了五百士兵,專門等著鬼騎送上門來。不止如此,他知道鬼騎難纏,更是命令兩千軍士守在行署之外,許以重獎,聽到呼喝聲便一擁而上,務必要將鬼騎圍死在行署之中,盡全力擊殺!

此刻,那黑影見自己陷入埋伏,立即退走!四周幾千人圍追堵截,大半夜的整個樨城喧鬧異常!

就在眾人爭相建功、與黑影糾纏之時,孟錫接到獄卒通報,趙爭希、錢銘、賀生穀已然被人救走,救人之人的身手敏捷,出手狠辣,一刀一條性命,儼然也是鬼騎!

兩個鬼騎,偷襲孟錫的是洛英,劫牢的是苗風。

孟徽並不知道,白瑤山上的百姓,在他的西路大軍放火之前,已然全部下山,苗風和古思闊所帶領的隊伍是最大的一批。

在白瑤山眾人匯合之後,便開始擔心起永靖城的安危來。

以梅兮顏的判斷,孟錫一定會接連對白瑤山和永靖城下手,如今白瑤山已然被燒山,那麽永靖城之難便迫在眉睫。

雖然趙爭希、古思闊和苗風已經商量了應對之策,而永靖城的所有人也已知悉了策略,全力配合,但這策略卻建立在趙爭希、錢銘和賀生穀的危險之上,因此,苗風和洛英偷偷潛入樨城,見機行事。

燒了糧草和兵械庫的正是他們。

見到孟錫突然從刈水南岸的大營趕到這裏,又半夜調集大軍,兩人知道,永靖城大難臨頭了。

好在趙爭希膽子大,而永靖城的老弱婦孺們更是豁得出去,竟是安安心心地看著他們的太守、長史和都尉被抓走,還順帶在新入城的士兵麵前吐口水,斥責他三人的“橫征暴斂”罪行。

苗風是認識李續宗的,見他並沒有為難永靖城的百姓,便和洛英再次潛回樨城,設法救援趙爭希、錢銘和賀生穀。

對於瑤城關將領們被行刺之事,自然也瞞不過苗風的打探。二人心知肚明,這一定是路戰所為。

路戰與小鬼騎等一百多人引導魈狼去攻擊孟徽後,並不知道魈狼已經被羅啟暫時領走,生怕沿路會遇到亂轉的魈狼,不敢直接與眾人到密林中匯合,轉而從西路軍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直接趕去了瑤城關。

當夜,一路疾行趕到瑤城關的路戰,領著小鬼騎五人潛進關中,專找將領們刺殺。

路戰的身手不消說,一刀斃命。小鬼騎五人獵戶出身,悄聲潛行都是看家本事,找到將領的營帳,亂刀砍下去,哪有不死的道路。就這樣,六個人,一夜,靜悄悄地殺了二十六人。

於是苗風便決定利用讓武國將領們惶惶不安的刺殺之事,攪一攪樨城。

由洛英做餌,去刺殺孟錫,吸引樨城士兵的注意力,他則悄悄去劫獄,果然一舉成功。

雖然趙爭希三人都受了皮肉之苦,但身體還挨得住。苗風帶著身手不凡的趙爭希和賀生穀,保護著傷勢最重的錢銘,在武國將士的圍追堵截中,順著刈安塔殘跡後方無人問津的城牆離開,竟是無人能夠阻攔。

這自然也托了偷襲孟錫的洛英的福。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預防他對孟錫的行刺,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刈安塔後麵的城牆上,竟然有人搭了一根繩子在其上。

結果,趙爭希等人逃離,而這邊落單的洛英,自己更是容易甩脫追兵。眾人追著追著就不見了他的影蹤。城牆上的士兵睜大了眼睛,也沒見他出現在任何一處城牆之上,但這人,卻是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孟錫以身犯險,沒有抓住鬼騎,反倒走脫了趙爭希等人,更因為全城將士對鬼騎的追殺,死傷近三百人,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士氣受損之時,卻見護送孟徽的一個侍衛孤身趕回。那人身上帶著重傷,竟是一路跑回來的!

被攙扶進行署見到孟錫後,隻說了一句“發現騎雲寨土匪在桂花村……”,便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