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奇襲

十一月二十五。

嵩州碧水原下了一場大雪，雪停後七日不化，遍地冰雪，冷冽異常。

今年糧食歉收，為了保障戰場上士兵的糧食供給，武國從百姓手中強收糧食，本就缺糧的武國百姓的生活如同雪上加霜，老人、幼童與病弱者，竟凍死了千餘人。

鄭玉卓與趙爭希、古思闊商量後，連夜發動會寫字的百姓抄寫賑濟公告，然後將公告如雪片一樣撒到嵩州各處。為求活命，武國百姓紛紛逃離嵩州，回歸樞國。

逃回孜州的百姓，一律被好生安頓，並沒有遭受眾人所擔心的虐待和報複，因此，這些百姓便竭力勸服仍在嵩州受苦的百姓也重歸樞國。

民心不穩，糧食日漸消耗，呂國又裝聾作啞，武國的情勢更加不容樂觀。

武國，孟家，急需一場勝利來穩定人心，逼退守在碧水原的樞國軍隊！

十二月初九，龜縮許久的孟家的戰鼓在夜半擂響！

隆隆鼓聲在空曠的原野中縱橫擴散，武國軍營火光點點，似要有所行動。

激動的樞國大營也立即整束軍隊，準備與叛軍決一死戰，結束這曠日持久的僵持。

已經趕回南方軍營的梅兮顏聽到哨探回報後，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命令眾人——輪值巡邏者繼續仔細巡邏，其他人用布團塞住耳朵，回去睡覺！

無需理會敵軍的戰鼓，隻要敵軍不動，便是將大地敲出個窟窿來，也視而不見。

對於梅兮顏的胸有成竹，鄭玉卓也猜出對麵叛軍的伎倆，但他到底還是不放心，命令鄭家軍每個營帳中都留一人守夜，若有變故，即刻叫醒其他人。

果如梅兮顏所料，從夜半到天明，隻看到對麵叛軍大營的火把攢動，卻始終沒有看到有大軍殺過來。

叛軍的戰鼓響了三天三夜仍不停歇，隻是聽起來，聲音越來越弱。未能如願看到樞國軍營慌亂的場麵，更未能等待樞國大軍急匆匆奔過來廝殺，對麵擂鼓的人終於累了。

但這似乎是他們唯一的反擊手段，即便希望再渺茫，他們仍繼續敲著鼓，日夜不停，像野獸們臨死前的垂死掙紮。

十二月二十三，碧水原竟然又迎來一場大雪。這一場，風大、雪大，如朔北的大風雪一般，整個天地全部被風雪籠罩。

風雪之中，叛軍如嗚咽一般的鼓聲時斷時續，樞國大軍本該裹著被褥躲在軍營中嘲笑著他們的可憐，但梅兮顏卻下令，整軍，準備決戰！

叛軍日夜敲鼓不輟，實則都是攻心計，梅兮顏料定他們不會進攻。他們在等己方提防之心麻木，這場風雪天氣，正是偷襲的好機會！

但是，梅兮顏失算了。

整整一夜，風雪未停，戰鼓未歇，敵人也未到。

由於南方少有如此嚴寒之日，北方人更是難以適應南方陰寒濕冷的冬天，眾人棉服準備不足，早在上一次大雪時便有不少人被凍傷，這一夜，又增添了上千感染風寒和凍傷之人。

羅啟此次跟隨梅兮顏而來，已恢複了樞國大王子的身份，見梅兮顏對戰勢預估錯誤，麵對軍士的和風寒和凍傷又無動於衷，心中焦急時，總會認為是她故意如此，隻為了消耗樞國的兵力，讓他們與孟家叛軍兩敗俱傷。

但冷靜下來又知道這本是為帥之道——凡事皆不可喜怒形於色，隻是愁得他口舌生瘡，卻無法明言。

顯然，孟錫選擇在此與樞國大軍對峙，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考量和算計的。

碧水原是南方最大的一塊平原，在這裏無法布置陷阱，也幾乎沒辦法使用詭詐戰術，全靠硬碰硬。更重要的一點是，這裏距離山林太遠，每日生火做飯已消耗大量柴火，無法采集更多的樹枝木柴，也就無法生出足夠取暖的爐火！

梅兮顏派來的樞國士兵雖然習慣北方的幹燥凜冽的嚴冬，卻不適應南方的潮濕陰寒的冬天。不少人在北方沒有生出凍瘡，卻在南方生了凍瘡。耳朵凍了倒也罷了，偏偏每根手指凍得像小棒槌一樣，影響彎曲，連兵器也難以握緊。

雖然北方緊急趕製了一批凍瘡藥送過來，但這藥膏效果著實太差，目前根本起不到緩解作用，更不用說治療效果。

羅啟此刻才反應過來，孟錫算準了北方來的將士抵受不住南方的濕冷，所以才始終不肯正麵迎戰，他要的就是讓樞國的北方將士不停地消耗糧食，卻難以成為戰力。

而這種折磨，不知何時能休止。

梅兮顏是否意識到了這些？要不要提醒她？

就在羅啟糾結之際，便聽到軍營中傳來集合的號令——敵人冒著風雪衝過來了！

半個月！

武國軍營的戰鼓響了整整半個月，孟錫終於等到了進攻的機會！

正如羅啟擔心的，他等的便是北樞的將士水土不服，等著他們失去戰鬥力！

天降大雪，是老天爺選擇站在他們武國這一邊！

枕戈待旦的二十萬武國大軍酒足飯飽後，一萬騎兵冒著風雪，迅速突擊。

從全然看不到被風雪掩蓋的樞國軍營，到現在已能看到幡旗飄動，興奮的武國騎兵眼中全然都是赤紅的血絲和渴望的光芒。

對麵，有糧！

搶過來，凍死、餓死那些樞國士兵和鄭家叛軍，武國就可以贏！

樞國的幡旗被寒風吹拂得獵獵作響，黑色大旗上一個描金的“羅”字若隱若現。

旗後，是隱隱約約的樞國大軍！

奇怪，為什麽旗幟如此靠前，軍隊卻遠在旗幟後方？

武國的騎兵將領打出旗令，提醒眾人小心對方弓箭。雖然這樣的天氣，弓箭的準頭也有限，但總會影響他們衝鋒！

羅字大旗就在眼前！

已經衝進弓箭射程，防備中的箭矢並沒有飛來，最前麵的騎兵將領赫然發現，並不是樞國大軍離著旗幟太遠，而是旗下站立的身影若不離得近，根本難以發現！

五個白衣白甲戴著白色鬼麵花紋麵具的人端坐在白色的戰馬之上，側對北風，紋絲不動。

鬼騎！

五個鬼騎來打頭陣？

樞國無人了？

武國將士們對於鬼騎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千頭塚曾嚇破了多少武國百姓的膽，使得他們有心回歸樞國卻又擔心鬼騎的報複！

但眼前這些騎兵可不是普通的百姓，他們是地地道道受過正規訓練的武國將士——今日這二十萬大軍，是孟家訓練出來準備占領整個南方的真正的孟家軍。

大丈夫便是要建功立業，成就自己的豪情壯誌！對於新的武國，新的秩序、對於戰爭，對於立功，他們比任何人都渴望！

五個鬼騎，何懼！

騎兵之中的黑甲士兵立即撐起大網兩兩出陣，雖然洛英和梅兮顏均破過此陣，但不得不說，這是對付鬼騎最為有效的辦法，尤其是在人數夠多的情況下，鬼騎絕難逃脫！

按孟錫的預計，這一次決戰，梅兮顏會派出十人以上的鬼騎，因此，他準備了一千黑甲騎兵。此時，其他騎兵已經勒馬停住，隻讓黑甲騎兵上前，要一口氣網住這五個自不量力的鬼騎。

就在一千黑甲騎兵將五個鬼騎的前路全部阻擋之際，樞國的戰果終於擂響！

五個鬼騎，突然轉身撤退，而在他們身後，雪地倏地被翻開，雪下是早已準備好了強弓硬弩的弓箭手，瞬間，比雪片還密集的箭雨便將暴露在風雪之中無遮無擋的武國黑甲騎兵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