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烈溪

呂青野搖頭,“烈溪完全不怕狼,也不會像普通狗一樣狂吠,總是出其不意就會突襲接近他的人或動物,不論熏香是否有效,隻怕你無法在它身上試出效果。”

“它再厲害,也能獨自對付三十頭的狼群麽?因為懼怕而反擊和主動攻擊是有分別的,一定能看出效果。” 梅兮顏言之鑿鑿。

呂青野一時語塞,梅兮顏對自己相當自信,讓他想不出理由反駁。甚至,對於梅兮顏能否壓製住烈溪,他也是非常有興趣。

“它若攻擊你,你怎麽辦?”

“讓它無聲無息地死掉。”梅兮顏用手做了一個掐脖子的動作,說道。

看到呂青野眉毛一挑,梅兮顏忍不住笑道:“放心,我不會對它怎麽樣的。”

呂青野還不完全了解她的性格,但卻忌憚她的能力,所以她隻要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和腔調,就無法讓他判斷她的本意,先入為主地覺得她是認真的。對於戲弄呂青野,梅兮顏簡直樂此不疲。

“我去讓呂湛把熏香找出來,晚上我陪你去。”呂青野一肚子悶氣無處釋放,選擇暫時避開這個女魔頭。心裏卻生出一個念頭,若是烈溪當真能傷了她,倒也沒什麽壞處。

梅兮顏原本想好了自己去,事後再嫁禍給呂青野。但這也不過是一時的疑兵之計,最後被越國懷疑的仍舊是他們兩人,甚至弄不好,最後自己惹得一身腥。於是打消原來的計劃,樂得他作陪。

為了避免烈溪會記住兩人原本的氣味,呂青野讓呂湛準備好兩套黑色夜行衣,用熏香熏了幾個時辰。到了三更天,兩人避開屠寂安排的眼線,背著繩索悄悄從宮後牆翻出去,摸向淵華宮。

呂青野到底在這裏住了十二年,對整個王宮內城的布局了如指掌,更對侍衛的巡更間隔一清二楚,輕鬆潛入了淵華宮內。

利用繩索翻牆越脊到了最後麵的後院,梅兮顏手中一直捏著幾顆尖銳的小冰錐,防備著犬舍裏其他小狗,一旦它們叫起來,就用冰錐結果它們的性命。

然而後院靜悄悄一片靜謐,完全沒有狗的氣息,梅兮顏隻隱約聞得到極淡極淡的一絲血腥味。另外,就是一股危險的直覺一直盤旋在心中。

梅兮顏原本就是衝著這危險而來,自然不會逃避,兩人對視一眼後,輕輕跳入院中的天井。

剛一落地,梅兮顏立即拉住呂青野手腕,帶著他一起翻滾到西側的廊下。

兩人畢竟一起患難過一段時間,呂青野熟悉梅兮顏的反應,知道一定出了什麽問題,便屏住呼吸,盡力查看四周的情況。

月光皎皎,光華遍灑如水銀瀉地,天井裏相當明亮,越發顯得四麵的鬥拱飛簷投下的陰影更晦暗。

在一片寂靜之中,梅兮顏聽到一種幾不可聞的呼吸聲,像是埋伏在暗處的野獸,正盯住自己的獵物而壓抑著的輕微呼氣聲。

雖然立了春,但冬夜仍舊凜冽,直覺中的危險成為了現實,這種被野獸窺伺的感覺更加令人頭皮發麻。

自從那頭魈狼死後,許久不曾經曆過這種感覺了,梅兮顏心中暗想。

兩人壓抑住呼吸蹲了片刻,眼睛也越發適應了月光的亮度。梅兮顏凝神細看,東邊廂房門口的一團巨大黑影越來越清晰,就在她與它四目相交之時,那個黑影動了起來。

一瞬間,綠色的光亮映入眼簾,梅兮顏心裏一緊,那是像狼一樣的眼睛,卻比狼的目光更沉靜、更陰鷙、更貪婪、更攝人肝膽。自不必說,一定是烈溪。

呂青野也看清了烈溪的所在,他曾遠遠地見過烈溪一次,當時隻覺得這畜生渾身都散發著凶悍的野獸氣息,與它的體格十分相配。此時它躲在陰暗之中,幾不可聞的野獸的氣味縈繞鼻端,隻覺得後背倏地湧起一陣涼意,手心微微浸汗。

稍轉目光看了看梅兮顏,這位曾嚇退狼群的鬼騎,麵色冷峻而凝重,眼神亦是熾烈地盯著烈溪。呂青野恍然有一種錯覺,似乎身邊人也已化身成為另一隻野獸,她們對峙著,都想試試對方的深淺。

隨著目標緩緩站起,兩人也跟著站起身來。對麵的烈溪並未因此而停下腳步,反而昂首挺胸地踱了出來。

月光下,隻見一隻高逾四尺、一身棕黃色毛皮的惡犬出現在眼前。

昂著頭,額頭寬、吻窄而長,兩眼凶光閃亮、綠瑩瑩地駭人,耳朵大且長,耷拉在頭兩側。毛色如小麥般,但後背脊骨處那一長條卻是黑色,與其他順服的毛發不同,竟根根直立如刺,極為駭人。毛皮看起來不怎麽厚實,卻光滑整潔如絲緞,周身一圈極淺的光華、似乎反射著月光。頎長的四肢相當遒勁,尾巴細長如鞭,高高聳立著緩緩搖動,似是在宣誓這是它的領地,他們是它看中的獵物。

兩人一狗互相對視了片刻,烈溪似乎覺得青石地麵出了什麽狀況,稍微動了動前爪,略低下頭,一邊防備一邊向腳下打量。

兩人也就自然隨著它的目光一起轉向它的腳下。

陡然間,隻覺眼前黑影一閃,烈溪已然發動攻擊,撲向梅兮顏。

隻是眨眼的一瞬,森森綠光的雙眼,滿口尖銳的利齒,前爪鋒利的爪尖都已近在眼前。血盆大嘴一張梅兮顏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這家夥一定剛吃完一頓鮮肉。

兩人不約而同地一起避向烈溪右側。

烈溪一擊撲空,前爪輕飄飄落在梅兮顏身後的一根廊柱上,腰身一扭,竟然即刻便轉了方向。後腿一蹬廊柱便猛地發力,卻是快速撲向呂青野。

這!呂青野駭然!這畜生的目標原本就是自己,第一招竟然是佯攻!

雖然凶狠的野獸都知道挑弱一些的小獸捕獵,但讓一個畜生如此**裸地判斷他和梅兮顏的能力差距,呂青野還是覺得被侮辱了。

側身躲過烈溪一撲,揮起右拳擊在烈溪肋骨上。一觸手,才感覺出看起來柔順的毛皮其實依然粗硬紮手,而且很是厚實。

“嘭”地一聲,呂青野留了兩分力量的攻擊將烈溪整個身體打歪向右邊。但烈溪的靈活性卻超出呂青野的預料,它的身子一縮,強勁有力的後腿仍舊蹬在呂青野右臂上,將他蹬得後退一步,才翩然落下。

烈溪翻個身站穩後,屈前身,伏低頭部,向呂青野齜出了森白的犬牙,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咆哮聲。月夜裏相看,更覺恐怖。

聲音雖輕,在深夜裏卻仍舊清晰,兩人知道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就會有人循聲而來。

梅兮顏迅速脫掉外層被熏過的外衣,又脫了裏麵一層單衣,這樣也隻是防止熏香味道滲入棉服裏,無法測試熏香的效果而已。

烈溪壓低身體,一邊防禦一邊準備進攻。雖然一直攻擊感覺稍弱的呂青野,卻時刻防備著梅兮顏。此時見她一動,烈溪的肩膀也不自覺地動了動,卻沒有再做出其他動作。

很快,烈溪便察覺出異常,閃著凶光的雙眼從呂青野身上移到梅兮顏臉上。雖然仍保持隨時攻擊的姿勢,但身體開始慢慢向後退縮。

梅兮顏伸手示意呂青野不要動,而她卻向烈溪逼近兩步。烈溪發出“嗚嗚”的警告似的低吼聲,跟著也後退兩步。

烈溪似乎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中,正在衡量是否可以出擊,出擊後的勝負如何。咧開的大嘴不自禁地**著,卻始終不對梅兮顏做出攻擊。

房間裏傳出一些響動,似乎看守烈溪的下人聽到了異響,正在起身。

梅兮顏和呂青野對視一眼,烈溪的動作已然表明熏香確實有些作用,不敢耽誤時間,梅兮顏立刻揚起繩索套住屋簷,呂青野先一步借力上了房簷。

就在梅兮顏拉著繩索躍上房簷的一瞬,烈溪朝著梅兮顏的後背猛然撲過去,尖利的兩隻前爪抓向梅兮顏的背心,巨大的長吻更是已貼到她的後脖頸上。

梅兮顏左臂用力一拉繩索,將自己的身體向前帶出避開烈溪的偷襲,身體竟在空中一扭,翻轉過來正對烈溪,左腳迅疾地踢在它右臉上,登時將烈溪的整個腦袋踢得偏轉到另一側。

烈溪更是厲害,隻是悶哼了一聲,右爪仍是趁機抓在梅兮顏左腿上,從小腿抓到腳踝,然後,才摔落地上。

就在梅兮顏忍著痛、無聲無息地隱沒在房脊的陰暗麵時,廊下的房間門被打開,一個半大少年輕聲喚了一聲:“烈溪?”

那頭惡狗偷襲未果、又被梅兮顏踢傷,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泄,竟起身便撲向少年,隻聽到少年一聲短促的慘叫聲,烈溪已經咬斷了他纖細的脖子,血腥味四散。

呂青野趴在房脊背麵,咬緊牙強迫自己不要聽烈溪發出的撕咬吞噬之聲,心中愧疚惋惜:這條生命原本不該斷送在這裏。

梅兮顏卻麵無表情地拉了拉他肩膀,示意快速離開,她已經聽到更多的腳步聲在後院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