繃帶?

是受傷了嗎?中島敦在心裏暗自思索著, 並用著自以為隱蔽的目光悄悄地打量著對方。

男人被黑暗所包裹著,隻有臉上纏繞著的繃帶是蒼白的,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光亮。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 和身後的牆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莫名的,中島敦感覺對方有些眼熟,然而他可以肯定,自己在今天之前絕對沒見過對方。

男人身上那種密不透風的沉悶感令人印象深刻, 隻要中島敦在以前見過, 就絕不會忘記。

既然沒有見過,為什麽會感覺眼熟?

是真的很眼熟,中島敦越看越有一種強烈的, 似曾相識的感覺, 答案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脫口而出。在對上男人鳶色眼睛的那一刻,中島敦瞳孔猛然一縮。

鳶色眼睛、繃帶、黑色卷發這三個元素湊在一起, 即視感實在是太強了, 難道說他就是傳說中的——

“……太宰幹部?”恍惚中,中島敦聽到了自己略帶猶豫的聲音。

早在中島敦第一天加入港口黑手黨的時候, 他就被瑪麗一臉神秘地拉倒角落, 說要給他看點好康的。

隱約覺得這種氛圍有些不對勁的中島敦:?

“這不太好吧?”看著瑪麗在手機上翻相冊,聯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中島敦紅著臉, 支支吾吾地說道。

“不太好?這有什麽不好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瑪麗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中島敦, 接著她大手一揮, 一把攬住中島敦的肩, 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被攬住的一瞬間, 中島敦整個人一激靈。

等等, 這可是窮凶極惡的港口黑手黨, 想到他以前聽說過的‘港口黑手黨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之類的言論,中島敦好不容易放下來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黑暗的房間裏,渾身是血少女笑得一臉猙獰,接著她猛地撕扯下來敵人的手臂,抱著就是一陣亂啃。

一邊吃還一邊‘桀桀桀’的怪笑,鮮血從少女咀嚼東西的嘴邊緩緩流出……]

想到這裏,中島敦瞳孔巨震,瘋狂搖晃著自己的頭,試圖把這自帶馬賽克的畫麵甩出大腦。

太恐怖了,港口黑手黨真的太恐怖了!!

強行冷靜下來後,中島敦用視線餘光去打量瑪麗。

這麽看著瑪麗和他剛剛腦補得完全不像啊……

女孩子的話應該會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吧?

[在華麗的城堡裏,身上穿著精致禮服,打扮得像是要去參加宴會一般的瑪麗坐在餐桌旁,她的身邊站著一位管家模樣的男人,手裏舉著托盤。

隨後瑪麗對著管家揚起了她尖利的下巴。

“久等了,瑪麗小姐。”管家說著,掀開餐盤蓋子,露出托盤中擺放著的還在淌血的斷臂。]

…………

更恐怖了啊!!!

這麽說起來,昨天吃飯的時候芥川完全沒有吃東西,原因難道就是這個嗎?

中島敦的心徹底涼了。

還在手機上翻找著照片的瑪麗,完全沒有注意到中島敦的麵如死灰。

不行啊,吃人肉什麽的,這怎麽想都有接受不了吧?

中島敦想悄悄後退一步,卻被瑪麗仿佛焊在那裏的手臂給擋住了退路,他抬起手試著推了推瑪麗的手臂,卻換來了瑪麗深沉的凝視。

所以到底要看什麽啊?

該不會讓他看什麽血腥的凶殺現場吧?

聽說有些人心裏異常變態,以殺人為樂,甚至還做成藝術品強製讓人去欣賞,該不會瑪麗就是這樣吧?

想到他說不定要看見格外滲人的東西,中島敦……中島敦他笑不出來。

“想什麽呢?”看著中島敦變來變去的表情,瑪麗伸出手在中島敦眼前晃了晃,試圖拉回他的思緒。

“沒,沒什麽。”盡管十分害怕,但不想被封進水泥殺人滅口的中島敦佯裝鎮定地回答。

“既然沒什麽……那你為什麽不低頭看我的手機?”瑪麗的聲音溫和極了,卻偏偏激起來中島敦的一身冷汗。

要來了嗎?傳說中超恐怖的殺人現場。

中島敦想抬起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但他的手才抬到一半,他就對上了瑪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眼一閉心一橫,中島敦將眼睛眯起一條小縫,在縫隙之中打量著瑪麗的手機。

黑色,入眼滿屏幕都是黑色,隱約之間還參雜著一點白。

沒有血跡,好像不是凶殺現場啊,甚至看起來還有些毛絨絨的樣子。

毛絨絨???中島敦眼睛睜大。

屏幕裏是一隻異常可愛的卡通貓咪。

黑色微微卷曲的毛發,鳶色眼睛,身上還纏繞有白色繃帶。

“好看吧?”察覺到中島敦已經被太宰貓貓吸引,瑪麗得意一笑,她就知道沒有人能逃過太宰貓貓的魔爪!

這可是現實世界無數同人太太精心設計的太宰貓貓!她不允許有人沒有見過太宰貓貓!!!

中島敦點頭,這隻貓咪確實好康!

“不過為什麽要纏繃帶?是有什麽設定嗎?”放下心來的中島敦舒了一口氣。

“這是按照我們組織裏太宰幹部的形象專門設計的。”瑪麗一邊說,一邊對中島敦展示著她手機裏各式各樣的太宰貓貓。

“敦君,你知道嗎?征服世界的第一步。”全部翻完照片後,瑪麗神情激動地握住中島敦的手。

唉?唉?唉?

征服世界?

黑手黨征服世界???

剛從孤兒院出來的中島敦大為震撼,原來港口黑手黨有如此的雄心壯誌嗎?

接著中島敦聽見,眼前的少女用著**澎湃的語氣說道:

“就是信仰貓貓教會啊!!!”

“?”中島敦的嘴角**了一下,事情的發展變得無法理解起來了。

居然是重度貓奴嗎?原來港口黑手黨內部是這種畫風嗎?

看著中島敦敷衍至極的態度,瑪麗震怒,“你這是什麽態度?對待太宰貓貓要放尊重啊!”

中島敦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啊對對對。”

“愚蠢的年輕人,你根本不懂這個世界將會經曆什麽!”少女的頭發在身後飛舞著,她的眼神裏充滿了堅定。

“很快整個世界的ACG文化就會被太宰貓貓統治!大家都會心甘情願地加入貓貓教!”

“而你,隻要現在加入貓貓教就能成為資深信徒,還有機會領到限量版的貓貓勳章!!!”

“這麽說來,現在還在起步階段嗎?”聽明白瑪麗話中的含義,中島敦撓了撓自己的下巴。

瑪麗一揚下巴,高傲地說道:“不過是厚積薄發罷了。”

看著瑪麗亂晃的下巴,距離很近的中島敦條件反射一般下蹲,總覺得被戳一下會很疼的樣子。

“所以這和統治世界有什麽關係?”

“這你就不懂了吧?”瑪麗自信一笑,開始給中島敦解釋什麽叫軟文化,什麽叫明星效應。

天花亂墜地講解一通後,瑪麗心滿意足地總結道。

“隻要大家有著共同的愛好,世界就會變得更美好。”

中島敦不懂,中島敦大為震撼,但此時的他還是留有理智的。

“為什麽是太宰幹部呢?”中島敦謹慎地問道。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的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瑪麗雙眼放光,雙手牢牢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太宰先生他有多好嗎?他不僅樂於助人,體恤下屬,而且還溫柔善良,重視朋友……”說著說著,瑪麗就哽住了,開始哀嚎。

“嗚嗚嗚嗚,刀之助,你怎麽就是刀之助啊!!!”

發瘋完,瑪麗對上了中島敦欲言又止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道。

“總之沒有人不喜歡太宰先生,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問芥川!”

*

樂於助人、溫柔善良?

認出來對方正是太宰幹部後,中島敦的耳邊又響起了數日前瑪麗絮絮叨叨的彩虹屁。

對於瑪麗的話,本來中島敦是不信的,畢竟是黑手黨的幹部嘛。

但想到剛剛太宰幹部問他的話,中島敦突然有些相信了……瑪麗說的大概是真的吧?

“是哦。”被點**份的太宰若有所思地看著中島敦,微笑著輕聲說道。

“總感覺,你在想什麽很惡心的東西。”

明明是在笑,但中島敦的第六感在瘋狂叫囂著危險,那種若有若無的冰冷讓中島敦整個人一激靈,連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有想!”

話音落下,這條街道再次恢複了寂靜,中島敦看著太宰,不知為何他感覺到了緊張,四周的空氣好像都變得稀薄了起來。

許久,空氣中傳來了歎息聲。

——是太宰發出來的。

太宰用著中島敦看不懂的複雜目光注視著他。

“既然下決心要留在港口黑手黨,那麽我就給你一個忠告,不,是命令,以幹部的身份命令你。”

“絕對不能去孤兒院,敦……記住了嗎?”①

孤兒院。

這個詞傳入中島敦耳朵裏的瞬間,他的大腦仿佛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一般,僵在了原地,他感覺好像身邊的一切都在漸漸地遠去了。

有什麽無形的鎖鏈從看不見的虛空中伸展出來,一點點地纏繞上他的四肢,他的靈魂,把他向著比地獄更深的地方拖去。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再次被提了出來,無法反抗…………

“完全被絆住了啊。”看著中島敦陷入回憶,不斷冒出冷汗的模樣,太宰搖頭。

這正是他想讓中島敦退出港口黑手黨的原因之一,如果按照正常的發展,那麽中島敦會在幾年後襲擊孤兒院,他會因為自己的恐懼而殺死孤兒院院長。

從那以後中島敦會被無盡的罪惡感壓垮。

暫且觀望著吧,至少今天中島敦的表現已經超出了太宰的預期。

等到中島敦從恐懼中掙脫,他重新看向牆角,想去問太宰怎麽會知道他出自孤兒院。然而太宰早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空曠的街道上隻有中島敦一個人還停留在那裏。

中島敦沉默了片刻,拿出手機,在他的手機上掛著一個貓咪樣子的金屬扣,這是瑪麗送給他的禮物,據說是加入太宰後援會的人都有,他在芥川那裏也見過一個類似的。

‘太宰先生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消息發出去後,中島敦抬頭看著空****的街道,一股疲憊感突然湧了上來。

先回去睡一覺好了。

月色下,中島敦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

疲憊。

連續幾天的加班讓阪口安吾身心俱疲,尤其是在異能特務科新來了不少員工的最近。

盡管能猜到種田長官心中自有打算,但每天都在和一群腦回路清奇的家夥交接,讓阪口安吾的痛苦程度直線上升。

他到現在也不理解,為什麽那些人每天都會用介紹對象一樣的態度,要給他介紹朋友?

有邀請他去做私家偵探的,有邀請他比內卷的。

甚至還有人邀請他一起去考古……真當他的墮落論是萬能的嗎?!

“啊,你今天居然這麽早就下班了啊。”聽到熟悉的聲音,正在下著台階的阪口安吾歎氣。

“我在你心裏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啊,現在已經十一點了,哪裏早了啊!正常人的下班時間都是七點吧?”

這裏是阪口安吾在前不久發現的一個小酒館,名字叫Lupin。

氛圍也好,環境也好,都異常的合乎他的心意。

“大概是工作狂吧,願意和工作結婚的那種。”坐在吧台的紅發男人麵不改色地說道。

“怎麽想也不會有人願意和工作結婚吧?!”阪口安吾一邊吐槽,一邊坐到了男人身旁。

紅發男人名為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一樣都是這家酒吧的常客,來這家酒吧的次數多了,漸漸地兩人也就熟悉了起來。

“織田先生家裏不是還有孩子,這麽晚不回去沒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