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尋我等過來,是有甚麽吩咐?”

旅居江水張氏的盧氏子弟,都是跟著盧照鄰到了江陰縣衙。他們也不是閑來無事的人,到了江陰之後,市鎮之間的“流外官”,還是幫忙運作到了手。又因是“外來戶”,反倒是公平對待,口碑較之本地鄉黨,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盧照鄰已然有了精神的模樣,一掃當初前來投奔的頹唐。盧氏垮台,希望基本就寄托在了他們這些子弟身上。

縣衙東廂有個開小會或者見客的偏廳,張大安正忙著簽發文件,見盧照鄰進來,便是頗為興奮地看著他:“升之!有個好事,都先坐下,聽我跟你們細說。”

勤快的老衙役早就幫著把茶水倒好端上,然後一聲不響地退到了外麵。張大安這時候也沒穿官袍,就戴了個撲頭,一身常服也是素色的,瞧著便沒了官威。

“甚麽好事?!”

盧照鄰知道張大安不是個一驚一乍之人,如果真有好事,怕是還真不小。

“聽我細細說來,先喝茶。”

喝茶之際,張大安就把扶桑地來了三大船團的人詳細地說了說。又說朝鮮道行軍總管那裏傳來的消息,皇帝修築平壤宮之際,居然想一口氣吃下整個域外好處。連“宣政總製院”這個衙署名稱都琢磨好了。

這消息是相當的勁爆,新成一個衙門,基本就是要把域外“疆土”都抓一把?賺錢了是好事兒,不賺錢到時候裁撤了衙門就是。

等張大安說到王萬歲有意想混個扶桑地“羈縻州”刺史的時候,盧照鄰頓時來了精神,知道這才是對盧氏最要緊的肉菜。

“便是‘羈縻’州刺史,那也是能開府的。三郎的意思,是想讓盧氏前去扶桑地?”

盧照鄰琢磨了一番,直接問道。

“不是我想,而是問問你們,若是想去,我便去張氏那裏,跟阿嫂提這麽一件事情。王東海能不能成事,便在阿嫂一念之間。讓她開口,絕對是不費吹灰之力。”

“……”

早知道張大安的嫂嫂有大能量,可就是不知道能量大到讓“王東海”都要俯首帖耳的地步?

那可是東海大豪,行走淮揚蘇杭,隻靠名聲就可以的。

“三郎,有個疑問藏了很久,你這嫂嫂……”

“別問別打聽,猜著了也當不知道。”

張大安連忙阻止盧照鄰在那裏胡思亂想,“總之,江陰一應業務,哥哥都是交予阿嫂的,此間信任,你心知肚明即可。”

“是……”

聽得張大安這樣說,盧照鄰縱然心癢難耐,也隻好作罷。他便是有個猜測的,但總覺得荒誕。

江陰這裏,琅琊王氏的人極多,這些個早該覆滅一百年的家夥,居然又冒了出來。一打聽,把盧照鄰嚇了一跳,海州那地界,居然王氏父子兄弟都做了官?隻論這個牌麵,那也算是恢複了不少“家聲”。

世族底蘊,本就是如此,隻是盧照鄰沒搞明白,這到底用了什麽法子。直到現在,盧照鄰琢磨著,大約張氏的“老板娘”,可能是王氏的?

“如今正有船隻要發往築紫島,航線是老航線,不過運的是糧秣。糧船還缺‘糧官’,你們要是想要先行看看扶桑地行情,可以‘糧官’身份,前去一探。快則一旬,慢則兩個月,總能返轉江陰。隻是海上奔波,風高浪急……此間凶險,還需記得。”

“扶桑地,我願走一遭。”

張大安話音剛落,盧照鄰就應了下來,“但凡能振作盧氏,再大風險,也不過是粉身碎骨。如今盧氏還有甚麽可以失去的?不過是這百二十斤的皮肉。”

實際上範陽盧氏也從來不是溫吞水的儒雅世家,數百年以來,漠南漠北草原東西,盧氏子弟也是要自己走上一遭的。馬匪、刀客、強人、胡虜……甚麽危險沒有見過?王朝更迭,北地漢胡仇殺最要緊的時候,也不曾懈怠畏懼。

隻是貞觀朝的這一回,那真是栽的莫名其妙,又服服帖帖。李皇帝的實力,根本不是前朝皇帝能夠比擬的。

“好!隻要膽氣尚在,總能振作起來。”

張大安言罷,起身從案桌上尋了幾個文書,“‘糧官’任書都在這裏,也不需全都過去,有個三五個便可。”

“好。”

一看張大安居然準備的這麽周到,盧照鄰也是感慨。他們現在跟外界溝通,主要消息渠道,就是張氏,江湖民間的變化,那就隻能靠自己的眼力智慧。

“扶桑地”的故事,江陰這裏都傳的變了味道,實際上也不止江陰,大江南北,如今都知道東海有“金銀島”。

朝廷也不是沒有人過來平抑熱潮,可實際上如今沿海各地,多有走私的船隻,大多都有金銀銅鐵及各種木料皮草海貨,利潤之高,不可想象。

哪怕風險大的驚人,舉債造船買船,然後雇人出海的地方土豪,並不在少數。

風氣越演越烈,也就導致“金銀島”的名聲越發厲害。

更何況,揚子江兩岸,靠著這海上經營一夜暴富之輩不計其數。縱使人們大多數都沒有去關注後續發展,比如是不是上岸就被官府捉拿,是不是被權貴巧取豪奪,但這也不影響民間對出海的狂熱。

利潤放在那裏,隻要是活在社會中的社會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轉移視線,縱使不心動,琢磨也是會有的。

盧照鄰並非一時心血**答應了張大安,而是早先就有過一個出海的計劃。振作門楣要錢糧,這錢糧不可能憑空冒出來。一個風險和回報成正比的事業,如何不讓他堂堂盧氏子弟心動?

最重要的是,盧照鄰和江湖上的人相比,那是有大優勢的。他所旅居寄宿的江水張氏,實際上就是老牌東海大豪的幕後金主幕後老板……這種優勢放在那裏,如果不利用,豈不是太過愚昧迂腐了一些?

盧氏子弟收拾好了“糧官”的委任狀,返轉家中之後,便跟家人說了此事。

“升之,你能有如此決斷,老夫很欣慰。‘扶桑地’若是番邦,那便不必多想,但依張三郎所言,想來當今皇帝是有意掌控‘域外’,收歸國有。如此以來,‘扶桑地’便是建功立業之地。”

“老叔也同意我等前往扶桑?”

“嗯,不錯。”留著美髯的中年漢子微微點頭,“老夫這幾日在江陰城市之間走動,發現本地銀錢用度極高,銅錢成了補充。而朝廷遲遲沒有把銀元鑄製出來,拖的越久,這本地之人所用銀錢,便越不認其它,隻認華潤銀元……”

聽得長輩這麽說,盧照鄰略有所思,點點頭道:“如此,更要前往扶桑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