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站在那兒皺了眉……

入夜,十五月亮圓,一輪皎潔,高懸碧空,把這‘忘憂穀’灑上了一片銀白。

一條人影躲躲藏藏,但極其輕捷地進了左邊穀底下的一個洞穴裏,這個人飄隱入這個洞穴不久,另一個人影從那洞穴裏走了出來,是黃玉,顯然,他是製住了那位“多情的美人兒”。

站在洞口抬眼看,阿雪沒騙他,本來空**難見人影的“忘憂穀”裏,如今全是人,一個個盤膝坐在月光下。

人是不少,怪的是靜悄悄一點聲息也沒有,再看看,黃玉明白了,那是因為沒有一個交談的。

三五知友月下坐,或晶茗、或小酌,古往今來,天南地北的聊聊,乃是人生難得幾回的愜意事。

像這樣每個人都悶坐著,叫什麽賞月。

黃玉目光在人堆中來回掃動,看得他心裏直跳,大洞口前,離大洞口不遠處,地上鋪著一張氈子,氈子上坐的是穀主“玉龍”皇甫華,還有他兩位夫人“玉手觀音”霍冷香跟“散花天女”溫嬌娜,這兩位,一個左偎,一個右依,都是一付媚人的嬌態,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毫不避忌。

這三位身後站著兩個人,這兩個一個是軒轅烈,一個赫然竟是那“千麵幻影”端木相,他兩個對這三位的親熱樣視若無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地站在那兒。

黃玉沒工夫去想端木相怎麽還活著,因為他又看見了聖心跟南宮黛,聖心、南宮黛兩個人對坐著,坐處離那三位約摸有十來丈。

跟著,他也看見了悟因神尼,陪悟因神尼的是“南荒鬼嫗”姬婆婆,古超跟司徒少青在神尼不遠處,陪著他兩個的是“北漠神翁”聶知機。

柳蘭黛一個人坐在古超跟司徒少青左邊兩三丈處,她獨自一個人,沒人陪。

還有司馬逸、東郭逸、申屠海、百裏獨、龔瞎子,以及數不清的武林眾豪雄。

來往在人堆中的人不少,一個個黑衣勁服,腰佩長劍,他們一會兒這看看,一會兒那兒看看,似乎在監視著這些個賞月的人。

黃玉沒瞧見柳燕翎,他斷定柳燕翎沒到“忘憂穀”來,要不然的話他該跟柳蘭黛坐在一處,不錯,“忘憂穀”裏的這位柳燕翎,就是端木相扮的。

黃玉心念轉了一轉,他邁步先走向南宮黛與聖心,好在他也是那身打扮,沒人會留意他,到了聖心跟南宮黛跟前,他要說話,可是旋即他又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因為聖心跟南宮黛隻直楞楞地望著對方,對他,卻沒看一眼。

他明白了,眉鋒一皺,轉身就要走向悟因神尼,突然,一個輕若蚊蚋,但卻清晰的話聲傳人耳中:“施主不必走過來了,今夜機會難得,請先潛入那大洞中竊取解藥救我武林同道,然後再謀對付那邪魔之策……”

黃玉心頭一震,抬眼望向悟因神尼,悟因神尼坐在那兒寶像莊嚴,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他遲疑了一下,抬手把一物塞人口中,然後轉身折回左邊穀壁下,到了左邊穀壁下,他順著穀壁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想,他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那大洞之內。

解藥,他是有了,那是從阿雪身上得來的,可是那三位坐處離大洞口不遠,身後又有軒轅烈跟端木相,他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是個大問題。

心裏想著事,不知不覺間他又到穀壁盡頭,再看看,那大洞就在眼前十多丈處,中間還隔著一個洞口,可就是沒辦法再往近處去,再過去非被人發覺不可,一旦被人發覺,再想把解藥弄到手救武林同道可就難了。

他皺了眉,眉鋒皺得好緊。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人躲在左邊穀壁盡頭的一個洞穴裏緊緊地瞅著他,當然,兩邊穀壁距離那麽遠,洞裏又黑,黃玉是看不見的,同時他也絕想不到。

突然,這個人像隻狸貓般輕捷異常地自那處洞穴裏竄了出來,一縷輕煙般直往穀口撲去。

這麽一來自然驚動了那些腰佩長劍的黑衣漢子,隻聽幾聲叱喝起處,紛紛追了過去,同時,那位“玉龍”跟他兩位夫人也被驚動地站了起來。

黃玉也被驚動了,同時他也看清楚了,那人是“無情劍”陶庸,他沒工夫考慮陶庸是怎麽脫困的,可是他知道該把握這千載難逢的一瞬良機,當即,他身形一閃,電一般地向那大洞撲去。

果然,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大洞,而就在這時候穀口方向也傳來一聲慘叫。

黃玉明白是怎麽回事,心往下一沉,一咬牙,閃身又往洞深處撲去。

這大洞,誠如阿雪所說,擺設考究,布置豪華,進洞沒多遠就是一層層低垂的簾幕,簾幕裏頭燈光隱約,異香微送,不用進去就可知道裏頭,布置得一定綺麗,豪華,十足的一處溫柔鄉。

而剛進最後那一層簾幕,黃玉便忙不迭地刹住身形,因為他聽見那層層廉幕之後,那洞深處有人聲,再仔細一聽,他立即聽出是“陰家四醜”的另三個,他腦中閃電一轉,掀簾幕大步行了進去。

簾幕一層又一層,他過沒幾層便聽見裏頭有人問道:“是阿雪麽?”

語聲已近在眼前,同時借著裏頭的燈光,他也可以看見,裏頭果然十足的一處溫柔鄉,一張既寬又大的軟榻,妝台錦椅、幾、桌,應有盡有,無所不備,洞頂是兩盞八寶琉璃宮燈,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紅氈,那“陰家四醜”的另三個就圍坐在軟榻旁紅氈之上。

黃玉沒答應,卻猛然掀開那最後一層簾幕撲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子點倒了兩個。

剩下一個“陰家四醜”的麽妹阿春,她大驚失色,翻身欲起,黃玉比她快,一隻手已落在她“肩井”上,阿春可知道這“肩井”是一處什麽穴道,機伶一顫,沒敢再動,隻睜著一隻牛眼驚聲說道:“你,你是……”

黃玉道:“別問我是誰,隻告訴我,那救洞外眾武林同道的解藥放在何處?”

阿春臉色一變道:“原來你是……”

黃玉道:“明白就好,我沒多少工夫,你也最好別逼我下煞手。”

阿春遲疑了一下,臉色變了幾變,轉眼望向軟榻對麵的洞壁,那兒放著一隻茶幾,茶幾上有一隻檀木盒。

黃玉當然明白,飛指在阿春身上點了兩下,阿春應指而倒,他則走過去打開了那隻檀木盒。

打開檀木盒一看,他皺’了眉,檀木盒裏大大小小共有十多個白瓷瓶,究竟那一瓶是救眾武林同道的解藥。

他捧著那檀木盒走回來拍醒阿春,問道:“告訴我,那一瓶是解藥。”

阿春翻了翻牛眼,伸手拿起了最大的一個白瓷瓶。

黃玉道:“我先告訴你,我拿出去後先找一個試試,假如不對,我還會再回來的。”

阿春道:“不對你回來唯我是問就是。”

黃玉沒再說話,抬手欲點,突然他停住了手道:“霍冷香在洞口布上了一道‘無影毒’,你再告訴我那解藥在何處?”

阿春一怔道:“對了,你是怎麽進來的?”

黃玉淡然一笑道:“令三姐給了我一顆解藥,但隻有一顆。”

阿春臉色又一變道:“你把阿雪……”

黃玉道:“我跟你‘陰家四醜’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你也看見了,我沒有傷你這兩位姐姐。”

阿春沒說話,探囊取出了一顆其色赤紅的藥丸遞向黃玉,黃玉心中明白,這顆藥丸跟他適才奪白阿雪的那顆顏色大小都一樣,心知不會錯,接過來反手一指點了出去。

行了,解藥都有了,想想,也不由機伶一顫,還好“陰家四醜”的這三個在洞裏,不然盡管他能找到救眾武林同道的解藥,他又找誰要那“無影毒”的解藥。

進洞之前他沒多考慮,他這趟進洞的確冒了一次大險。

黃玉吞服了那顆解藥,握起那白瓷瓶往處行走,到了最外一層簾幕前,他停了步。

剛才有陶庸那一闖,他把握那一瞬良機進來了,如今又有誰再來一闖,讓他再把握一次一瞬良機出去。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當然還得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否則的話他便沒有機會施解藥,便沒有機會救眾武林同道,那就會功虧一簣。

想著想著他皺了眉,而就在這時候,那一縷輕若蚊蚋,但極其輕晰的話聲又傳人耳中:“施主可曾找到解藥?”

黃玉精神一振,忙傳音答道:“解藥已然到手,但……”

那話聲道:“施主正為出洞發愁,可是?”

黃玉道:“不錯,神尼可能助我。”

那話聲道:“適才陶施主犧牲自己助施主進了洞,如今又沒有第二個陶施主了,說不得貧尼隻有……”話聲忽轉爭促:“天助我等,洞外烏雲掩月,施主,快。”

黃玉無暇思索陶庸事,顧不得心中的震驚、悲痛、敬佩,閃身撲了出去。

果然,洞外一片黝黑,他輕易地出了大洞,折回了左邊穀壁下,烏雲掩月隻是一瞬工夫,轉眼間烏雲過去,穀裏又是一片皎潔月色。

隻聽悟因神尼傳音說道:“阿彌陀佛,今該魔消道長,施主更功德無量,請到各位同道麵前,以指點藥將解藥塗向各同道鼻端,其他的事自有貧尼負責。”

黃玉依言照做,沒多大工夫他已將一瓶解藥用盡,也就是說他已將解藥送人每一位武林豪雄鼻內,可是怪的是眾豪雄仍呆呆坐著,都沒有動靜,想必是悟因神尼傳話每一位,囑他們暫時別動。

果然,悟因神尼話聲又傳人耳中:“施主,貧尼已勸眾同道暫勿妄動,因為眾同道所中之毒雖解,但對付他們仍是一道難關,霍冷香那隻玉手內所貯之毒足以毒斃在場的眾同道,若不先毀去霍冷香那隻玉手,仍然無法奈何元凶。”

黃玉一聽這話皺了眉,道:“以神尼之見……”

悟因神尼道:“貧尼正在思索先毀霍冷香玉手之策,施主請稍候……”

黃玉道:“恐怕不容易,那隻玉手霍冷香從不離身,隻一有人走近,她立即會有所警覺。”

悟因神尼道:“施主說得不錯,要容易的話,貧尼就不會說它是一道難關了,隻是霍冷香這隻玉手非先毀去不可,否則的話咱們不但無法奈何元凶,恐怕還會都傷在那隻玉手之下。”

隻聽一聲叱喝從穀口方向傳了過來:“什麽人亂闖‘忘憂’……”

“穀”字未出,話聲變成了一聲慘呼,尾音拖得老長,聽來刺耳怕人。

這一來立又驚動了那些黑衣壯漢,隻見他們紛紛往穀口撲去,武林眾豪雄之中,有人忍不住扭頭往穀口望去。

隻聽悟因神尼道:“這是誰在這時候闖了進來。”

幾條人影自穀口方向撲了進來,跟那些黑衣壯漢正碰在一起,立即展開了一場生死搏鬥。

黃玉看得清楚,驚聲說道:“是‘十奇’……”

可不是“十奇”麽,嚴鬆齡、趙滔、公孫明,還有幾個瞧上去陌生沒見過。

這一來,司馬逸跟柳蘭黛坐不住了,他們正先後騰身而起直往穀口撲了過去。

悟因神尼驚聲說道:“阿彌陀佛,要糟……”

果然,她一語未了,那位“玉龍”偕同兩位夫人站起來往大洞退去,有幾個坐得近的武林豪雄急了,叱喝起處掠起撲了過去,霍冷香玉手一揮,那幾個武林豪雄如遇無形重擊,一個個慘呼摔在地上一滾翻便寂靜不動。

悟因神尼道:“施主看見了,這就是霍冷香那隻玉手的霸道處。”

說完這話,她站了起來,震聲發話說道:“諸位同道勿再輕舉妄動,霍冷香那隻玉手沾惹不得。”

這一句話攔住了眾豪雄,那位玉龍目射寒芒,霍地轉望悟因神尼道:“老尼姑,我就知道是你弄的鬼。”

悟因神尼道:“阿彌陀佛,施主冤枉貧尼了,進入你那洞穴奪取解藥救我同道的,是這位施主。”

她抬手指向了黃玉。

那位玉龍轉望黃玉,驚怒問道:“你是……”

霍冷香接口說道:“我在洞口布的有‘無影毒’,你怎麽能進入。”

黃玉道:“這就要感謝你那四位侍婢了。”

霍冷香臉色一變,喝道:“該死的東西,你是……”

黃玉淡然一笑道:“霍觀音奈何口出惡言,不認得黃玉了。”

抬手往臉上一抹,現出了他黃玉那張臉。

霍冷香驚怒說道:“原來是你。”

黃玉含笑說道:“不錯,曾任霍觀音檀香車前總護衛的黃玉。”

霍冷香厲叱一聲就要撲,那位玉龍伸手攔住了她,陰笑說道:“你何必生氣,縱然他們毀了這片‘忘憂穀’,有你這隻玉手在,他們卻奈何我三個不得,咱們先退進洞去再說。”

說著,他拉著霍冷香跟溫嬌娜往後退去。

突然,一聲蒼勁沉喝傳了過來:“皇甫華,你站住。”

幾條人影撲了過來,那是滿身浴血的“十奇”,顯然“十奇”已盡誅那些黑衣壯漢,嚴鬆齡為首,一字排在眾豪雄之前,他怒目望著那位玉龍道:“皇甫華,讓我看看你再走不遲。”

那位玉龍含笑說道:“嚴鬆齡,你要看我幹麽?”

嚴鬆齡道:“我要看看你這欺世盜名,禽獸不如的東西。”

那位玉龍含笑說道:“我就在你眼前,要看你隻管看吧。”

嚴鬆齡冷哼一聲道:“好無恥的匹夫。”一揮手,率諸弟妹就要逼過去。

悟因神尼忙道:“老檀樾,近不得。”

嚴鬆齡轉眼望向悟因神尼,道:“多謝神尼,但這等敗類難道就容他兔脫不成。”

隻聽一人說道:“他們進了洞還能跑得了麽。”

嚴鬆齡道:“閣下有所不知,他三人身後那洞穴另有秘密出路通往穀外。”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那位玉龍也為之一驚,旋即他陰笑道:“嚴鬆齡,你知道的果然比別人多些,隻是,你又能奈我何,恐怕隻有看著我三個退進洞裏去。”說著,他拉著溫嬌娜跟霍冷香又退。

這時候,黃玉突然心中一動,他當卻叫道:“霍觀音,溫天女,二位可願聽我一言。”

霍冷香咬牙說道:“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黃玉道:“二位隻當身邊這位是‘玉龍’皇甫華,可是?”

顯然,他是要顯露本來,讓霍冷香、溫嬌娜二人恍悟受騙,來個倒戈。

豈料,那位玉龍已然笑道:“閣下,你白費心機了,她兩個已經知道我不是‘玉龍’皇甫華了。”

黃玉為之一怔,嚴鬆齡則大聲叫道:“怎麽,你不是‘玉龍’皇甫華,那麽你是何人?”

那位玉龍笑道:“老夫‘毒魔’東門影,也就是‘九龍’之-的‘毒龍’西門邪。”

此言一出,全場又自一驚,隻聽有人驚叫說道:“‘毒魔’東門影,‘毒魔’東門影竟然還活在人世。”

悟因神尼微一點頭道:“不錯,貧尼可以證明,他就是‘毒魔’東門影。”

“毒魔”東門影目光一凝,笑道:“老尼姑,要我抖露一段當年往事麽?”

悟因神尼淡然說道:“用不著你說,貧尼可以告訴眾同道,東門影是貧尼未出家之前的愛侶,貧尼之所以剃度落發,遁人空門,便是因為發現他心術不正。”

悟因神尼不諱言過去,這番話聽得眾豪雄在驚訝之餘也不禁暗生敬佩。

不知是誰冒了這麽一句:“那麽真玉龍又在何處?”

悟因神、尼抬手一指黃玉道:“這位就是真正的‘玉龍’皇甫大俠。”

這又是讓人震驚的一句,眾豪雄目光齊集黃玉一身,嚴鬆齡更是驚愕欲絕地叫道:“黃老弟就是……我說嘛,一個教書先生那來這等絕世身手,皇甫大俠,多年相處,嚴鬆齡不知……”

黃玉一眼瞥見東門影待眾人說話分神之際,拉著霍、溫二女就要往後退,他忙舌綻春雷,一聲大喝:“站住。”

東門影為之一震,旋即陰笑說道:“玉龍閣下,你還有什麽見教?”

嘴裏說著,腳下未停,眼看他三人就要退進那大洞中去,嚴鬆齡一捋長髯,沉聲說道:“說不得隻好拚……”

他“拚”字方出,那大洞之中突然傳出一個清朗話聲:“用不著,他三個退路已絕,跑不掉的。”

隨著這話聲,那大洞之中閃出一人,隻聽柳蘭黛一聲驚喜嬌呼:“燕翎……”

“柳燕翎。”

“青龍。”接著又是幾聲輕呼。

可不是麽,那人一襲黑衣,英挺俊朗,不是“青龍”柳燕翎是誰。

嚴鬆齡一怔之後旋即冷哼說道:“柳燕翎,是你,那最好不過,等我兄弟擒下東門影之後再找你算算咱們之間的帳。”

柳燕翎淡然一笑道:“嚴大俠,你沒有機會了。”突然揚聲大喝:“黃大哥,把握機會。”閃身電一般地撲向霍冷香。

“玉龍”皇甫華心神大震,一聲驚喝還沒來得及出口,霍冷香已揚玉手,柳燕翎悶哼一聲,身形為之一頓,但他並未停,仍舊電一般地撲到,霍冷香再也來不及揚玉手,隻見兩人身影一合,一聲慘呼,砰然兩聲倒下一對。

“燕翎。”柳蘭黛一聲淒絕人寰的悲呼,當先撲了過去。

皇甫華後發先到,他撲向了東門影。

東門影顧不得溫嬌娜了,一溜煙撲進了那大洞裏,皇甫華緊追不舍,也閃電一般跟進了洞。

“忘憂穀”裏,幾聲慘呼,溫嬌娜、軒轅烈、端木相全倒下了,柳蘭黛站在柳燕翎屍身前,淚如雨下,嬌靨煞白,臉上沒一點表情。

嚴鬆齡等怔怔地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悟因神尼則一臉莊嚴肅靜,望著柳燕翎屍身合什說道:”阿彌陀佛,衛道降魔頭一功,柳施主功德無量,將永留後世心中,請瞑目。”

的確,要不是柳燕翎犧牲了自己,任何人也奈何不得這三個男女魔頭。

突然,嚴鬆齡開了口:“嚴鬆齡羞煞愧煞,今生悔恨無窮,我兄弟願認這位妹夫,並願將他的屍體帶回厚葬。”

趙滔那裏已彎腰抱起柳燕翎的屍身。

嚴鬆齡衝著悟因神尼一拱手,滿麵羞愧地道:“嚴鬆齡等已無顏再留,好在東門影已有皇甫大俠追趕,用不著嚴鬆齡等再伸手,就此告辭,皇甫大俠處還請神尼代為致歉……”轉望柳蘭黛道:“十妹,咱們走吧。”

柳蘭黛微一抬頭道:“十奇中從此沒有柳蘭黛這個人,九位兄長請便吧,我自有去處。”轉身走到趙滔麵前,伸出雙手,道:“請把外子交給我。”

趙滔望向嚴鬆齡,嚴鬆齡走過來道:“十妹,愚兄等……”

柳蘭黛道:“大哥不必再多說,我不怪任何人,隻怪天心刻薄。”

嚴鬆齡頭一低,沒再說話。

趙滔隻好把柳燕翎的屍身遞給了柳蘭黛。

柳蘭黛接過柳燕翎的屍身,轉身往穀口行去。

南宮黛閃身要動。

聖心一把拉住了她。

南宮黛低頭說道:“你忘了,她已有了身孕。”

聖心道:“我知道,在這時候誰也攔不住她的。”

南宮黛沒再動,跟眾豪雄一樣地隻有默默地望著這位心碎,腸斷的可憐女子離去。

突然,嚴鬆齡開了口:“咱們也走吧!”帶著他那幾個兄弟騰身往穀口掠去。

“十奇”這一走,其他的眾豪雄也跟著離開了“忘憂穀”,轉眼工夫走得隻剩下悟因神尼、聖心、南宮黛、司徒少青、古超、申屠海、東郭逸。

悟因神尼望著那遍地屍身,不住地低誦佛號。

古超則冷笑一聲道:“這倒好,都走了,連個謝字都沒有,好像誰該為誰賣命似的。”

悟因神尼抬眼說道:“古大俠錯了,我等是為武林賣命,為道義賣命,並非為那一個賣命!”

古超臉一紅,沒再說話。

申屠海望著那大洞口道:“怎麽玉龍還不回來?”

東郭逸道:“那老魔頭詭詐奸滑,別讓他……”

古超濃眉一揚道:“走,咱們進去看看去!”話落,當先撲進了大洞內。

他這一走,司徒少青、申屠海跟東郭逸等自然不便閑著,也先後跟悟因神尼等打了個招呼跟去了。

望著四條龍先後隱人那大洞中,聖心向南宮黛道:“小黛,咱們要不要也跟去看看。”

南宮黛黛眉一剔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聖心一指不遠處端木相屍身道:“小黛,端木相在這兒,足證那天施輕薄的不是皇甫‘玉龍’,你心裏這點芥蒂也該消除了。”

南宮黛臉一紅,沒說話。

聖心翻腕托出一物,道:“閣下,這半枚棋子之賭怎麽說?”

南宮黛嬌靨通紅,道:“我那半枚棋子早扔了。”

聖心道:“棋子雖失,賭約永在。”

“誰說的。”南宮黛道:“棋子既然丟了,賭約也就該隨之失效。”

悟因神尼突然插口問道:“你兩個在說些什麽?”

聖心當即把當日跟南宮黛在“勝棋樓”上的賭約說了一遍。

聽畢,悟因神尼望著南宮黛道:“小黛,可要師叔說句公道話?”

南宮黛一擰嬌軀道:“師叔分明會偏向師姐,我不要聽。”

悟因神尼道:“你吃虧就吃虧在脾氣過剛,須知這過剛的脾氣在某些地方大不適宜。”

她不便明說,南宮黛冰雪聰明又怎能不知,當即紅雲泛耳根,垂下螓首。

聖心一旁笑道:“小黛,行了,聽聽老菩薩的話,從今後且把你那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別忘了,你還有求人之處呢。”

一句話聽得南宮黛抬了螓首揚了眉:“不,我絕不求他,寧死不求他。”

聖心眉鋒一皺道:“又來了,老菩薩的話白說了。”

南宮黛道:“老菩薩的話是一回事,我不求他是另一回事。”

聖心道:“是麽?”

南宮黛道:“不信你看著好了。”

聖心還待再說,悟因神尼那裏已遞過眼色,道:“‘忘憂穀’裏已經沒有人了,人家都走了,咱們也該走了。”

聖心道:“老菩薩,咱們那裏去?回‘華嚴庵’去麽?”

悟因神尼點了點頭道:“除了回‘華嚴庵’,咱們還能上那裏去,走吧。”說完了話,她當先往穀口行去。

聖心回過頭來招呼南宮黛道:“走吧,小黛!”

南宮黛沒說話,默默地邁了步。

這老少三人剛到“忘憂穀”口,突然背後有人叫道:“神尼留步。”

是“墨龍”古超的話聲。

悟因神尼三人回頭一看,果見“墨龍”古超騰身疾掠,電一般地撲了過來,容得古超來近,悟因神尼問道:“古大俠有什麽事麽?”

古超道:“事情有點不妙,我幾個找遍附近百裏,沒見著‘玉龍’跟東門影一點蹤影,他幾個要我折回來告訴神尼一聲。”

悟因神尼道:“古大俠幾位的意思是?”

古超道:“東郭癲龍說,東門影出了名的詭詐狠毒,怕‘玉龍’出了事,想請神尼幾位幫忙找一找他呢。”

悟因神尼微一點頭道:“東門影此人貧尼知之頗深,論詭詐狠毒,百年來的確無出其右者,找尋皇甫‘玉龍’之事,貧尼三人自是義不容辭,咱們這就走。”

古超道:“那麽古超前頭帶路了。”騰身掠起,扭頭往穀底大洞撲去。

悟因神尼也沒再多說,掠起跟了過去。

南宮黛站在那兒沒動,聖心一把拉住了她道:“走吧,遲一步咱們得先找老菩薩,大黑夜裏,要是咱倆個落在了後頭,那多怕人。”

她騰起了身,南宮黛居然沒反對地也跟著騰了身。

果然,在那大洞的洞底,有一處秘密出口,那出口是條半人高的甬道,彎著腰走完這條半人高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再看時,置身在“雁**”半山之上,身後那出口是個半人高的洞口。

往下看,右邊群山連綿,高峰無數,左邊則是一片平坦的草原,月色下一片銀白,什麽也看不見。

悟因神尼當即問道:“古大俠,東郭大俠幾位在何處?”

古超往下一指道:“他幾個就在山下。”

悟因神尼道:“那麽咱們先去見見他幾位再說。”

古超一點頭,前行帶路,展翅大鵬一般地直往山下掠去。

古超前頭走,悟因神尼、聖心跟南宮黛緊跟身後,這四位均是當世一流,身法何等快速,沒多久工夫已抵山下。

果然,申屠海、東郭逸、司徒少青三個正站在小道旁,一見古超帶得悟因神尼三人掠下,立即過來見禮。

悟因神尼答禮之後問道:“聽古大俠說,幾位已經找遍附近百裏了。”

東郭逸麵對這位威震宇內的“華嚴庵”悟因神尼,可沒有一絲兒癲態,他微一點頭道:“是的,我幾個沒見皇甫‘玉龍’或是東門影的一點蹤影,唯恐皇甫‘玉龍’出事,所以才讓古墨龍折回去請神尼三位幫忙再找找。”

悟因神尼道:“那自是義不容辭,東門影詭詐狠毒,我知之頗深,皇甫‘玉龍’一個人追他,的確讓人擔心,隻是,皇甫‘玉龍’會不會已追出了百裏之外。”

東郭逸道:“皇甫‘玉龍’的輕功身法冠絕宇內,神尼以為那東門影能跑出百裏之外麽?”

悟因神尼點頭說道:“東郭大俠說得是,以皇甫‘玉龍’冠絕宇內的輕功身法,東門影確不可能跑得出百裏之外,既然東門影跑不出百裏之外,這百裏之內就該有他倆的蹤影可尋。”

申屠海道:“我幾個隻差沒翻地皮了。”

悟因神尼道:“照這麽看,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故。”目光往前一掃,道:“幾位剛才都在什麽地方找的?”

申屠海往前一指道:“神尼看,這一大片地兒剛才都找遍了。”

悟因神尼目光落在右邊那連綿的群峰上,道:“幾位可曾到山裏找過?”

司徒少青道:“那一帶是我去找的,隻是我隻找了兩三座小峰。”

悟因神尼道:“隻有山裏才是藏身之地,幾位應該在這一帶多找找。”

申屠海道,“說得是,剛才咱們應該多一個人進去找找。”

司徒少青道:“我原說讓古‘墨龍’跟我一起去,偏你說我膽小。”

申屠海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東郭逸望著悟因神尼道:“那麽咱們就再到那一帶找找去。”

悟因神尼微一點頭道:“咱們共有七個人,若分成幾路找尋,找的範圍要廣一點,這樣吧,除小徒跟我這位師侄兩個人做個伴兒成一路外,咱們每個人一路分頭進去找尋,不管找到與否,日出時還回到這兒來會合,中間若有那位有什麽發現,請以嘯聲通知大家,幾位看這樣可好?”

申屠海道:“還是神尼擅於調兵遣將,這調配是最恰當不過的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大夥兒依命行事就是。”

悟因神尼道:“那麽咱們別耽擱了,如今離天亮還有一段工夫,可是要在這群山之中找個人,這段工夫也不能算多,咱們這就分頭進去找吧。”

悟因神尼這裏話聲方落。

古超那裏陡然一聲:“笨鳥兒先飛,我先走一步了。”

騰身掠起,直往右邊那連綿群山撲去,轉眼間隱人了茫茫夜色中。

司徒少青道:“笨鳥兒已經先飛了,咱們也快飛吧。”

他、東郭逸、申屠海轉眼走沒了影兒。

悟因神尼回過頭來望著聖心道:“你兩個做伴兒,要好好照顧小黛,東門影不比別人,可要小心他那身毒。”

叮嚀囑咐完畢之後,她也騰身走了。

聖心望著南宮黛微微一笑道:“都走了,咱們也別耽擱了,走吧,閣下。”

南宮黛冷哼一聲道:“你情願我可不情願。”

聖心道:“你怎好說這種話,人家降魔衛道不落人後。”

南宮黛道:“他不落人後,誰又落人後了。”

聖心道:“話不是這麽說,要不是他進洞奪取了解藥……”

南宮黛道:“要不是柳燕翎犧牲了自己,誰又能奈何那三個邪魔。”

聖心道:“話是不錯,可是,小黛,人家一個人追東門影去了,很可能會出什麽事,咱們怎能夠不管。”

南宮黛道:“他活該,誰叫他逞能一個人追。”

聖心倏然一笑道:“說得是,怎麽好讓人這麽擔心。”

南宮黛嬌靨一紅,突然騰身掠了出去。

聖心笑著跟著掠起,叫道:“閣下,等等我,跑散了對你對我都不好。”

南宮黛不知是真是假,她聽若無聞,頭也沒回。

聖心笑了,沒再叫,加速身法追了過去。

她快,南宮黛也不慢,而且似乎也知道聖心加速了身法,她的身法比適才更疾。

聖心在後忍不住叫道:“小黛,你可別讓我沒辦法向老菩薩交差。”

她叫她的,南宮黛仍然充耳不聞,隻見她淩波燕子一般地向著黝黑的群山裏撲去,轉眼間沒人了夜色裏。

聖心慌了,猛提一口氣閃電一般地掠去,她的身法不可謂之不快,但卻仍嫌稍遲一步,等她到了山邊,山裏黝黑,夜色茫茫,已沒了南宮黛人影。

聖心怔住了,有心再叫,空山有回音,怕驚動了那不該被驚動的,有心發嘯通知悟因神尼,又怕這一聲把司徒少青幾個也召了來,耽誤了正事。

她真急了,一跺腳,閃身撲進山裏。

南宮黛半開玩笑,半賭氣地撲進了山裏,然後一個勁兒地往上掠,往深處撲,她見後頭沒聲響,還以為聖心跟了來。

那知跑了一會兒工夫,後頭仍然沒聲沒息,她這才發覺不對,等她忙刹住身法往後看時,除了一片茫茫的夜色外,什麽也看不見。

左等等,右等等,仍不見聖心來,她這才知道聖心追她追丟了。

看看置身處,高在半山,深度入山又有半裏,四周黑黝黝的,一石一樹無不怕人,再加上那麽靜,真正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她開始懊悔開這不該開的玩笑,賭這不須賭的氣了。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名列“九龍”之上,一身所學僅次於“玉龍”,縱然是一個人,沒有聖心師姐為伴,又何懼之有,即使是置身龍澤虎穴,又怎麽樣。

這一念,使得這位一身傲骨的“粉龍”那剛強的脾氣又抬了頭,她黛眉一揚,轉身往裏掠去。

行行複行行,她沒算時間,沒辨方向,照她自己的估摸,這時候她入山至少要在五裏之上。

越走眼前越黑,那倒不是因為她越走越深的緣故,而是月影偏斜,月光被山峰擋住了,同時月影下落,那銀白的月光也漸漸的沒了。

抬眼再看看四周,但見群峰環繞,高可摩天,樹海森森,草有人高,怪石嵯峨,到處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北雁**”之中,也不知道周圍這些山是什麽山。

就在這時候,她隱隱約約地瞥見在前方那森森的樹海中有光亮一閃。

南宮黛心裏一跳,凝目再看,那森森樹海中又是光亮一閃,她確實地沒看錯,也明白那是燈光,所以一閃再閃,那是山風助枝葉,能將燈光時隱時現之故。

此時此地,何來燈光?有燈光處便應有人。

此時此地,又何來人?莫非是山居人家?

莫非是……

南宮黛猛然一陣心跳,略一思忖,閃身掠了過去,直撲那森森樹海。

她進了那一片黝黑,陰森,深不知有幾許,闊不知有幾許的樹林中。

樹林裏遍地枯枝敗葉,葛藤蔓延,草足有半人高,她摒息凝神,運氣護住周身穴道,慢慢地往裏挨進。

近了,燈光越來越近,越近那燈光也就越明顯,越清晰,又往裏進了十多丈,她看得更清楚了。

也就因為她看得更清楚了,使得她怔了一怔停了步。

幾丈外,是這座樹林的盡頭,再過去,是一片寸草不留,砂石遍地的空地。

這片空地緊挨著一塊高陡如削的山壁,就在那山壁下有一個足有兩人高的洞穴,這洞穴甚是寬敞,三四個人並肩都能走得進去。

洞穴口上掛著一盞燈,她看見的那一閃再閃的燈光,就是這燈發出來的。

洞穴裏還有燈,深有五六丈的洞穴,隔丈餘便是一盞燈,把洞穴裏照耀得纖毫畢現,因之,南宮黛也可以把洞穴裏的每個角落看得清清楚楚。

這洞穴到底處有一個大拐彎,拐向左,左邊有燈光,也有人影幌動,似乎另有一個洞,可是由於洞穴一個大拐彎,使她無法看見拐過彎去那-邊的情形。

這是什麽洞?又是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