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金盾矩陣內的火焰徹底熄滅,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一切似乎就此塵埃落定。

“他……”麵對羽燔殷切的眼神,逝雲說不出話來,之前他自己做的一切在此刻看來好似都是錯的。

逝雲無能為力,那是他無法熄滅的火焰。就如同神魔兩族之間的血仇一般,無法洗涮。

就在這個時候,禦璟聞聲趕到了逝雲的身邊,身上和手上都還沾著共旻的血跡,他的視線從金盾矩陣那邊收回,看了失神的逝雲一眼,對羽燔說:“那人果真是魔族?”

羽燔默然點頭,不想說話應該是怕給逝雲雪上加霜,剛剛鬆手的秦如深知逝雲備受打擊,站在一旁擔憂地看著他,也不敢說話。

就在一片默然寥落之際,原本一片死寂的金盾矩陣內,猛地爆發出一個令人震耳欲聾的聲音:“逝雲,救我--”

這絕望中的竭力呐喊聲,尖銳刺耳聽上去格外扭曲,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最為緊張的就是羽燔。

“怎麽可能?”羽燔似乎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他的火焰難道沒有將裏麵的魔族燒死?

這聲音讓禦璟極為難受,他如臨大敵,對逝雲說:“趕緊帶著公主離開這裏!”

不由分說,形勢危急,秦如拉著逝雲的手就沿著回廊跑開了。

但是,一陣無形的力浪將金盾矩陣當即掀翻,而後席卷全場。從最近的朱雀軍開始,到後麵的羽燔和禦璟,再到正在逃離的逝雲和秦如,全被波及。最近的朱雀軍遭受重擊,無一幸免全部被那股力浪打倒在地,羽燔和禦璟則各自抵擋,勉強穩住後退的步伐,逝雲察覺力浪追來時,為時已晚,抱住秦如想要護她,卻一同被擊倒在地。

方才金盾矩陣的中央,灰燼飛揚時,長出黑色雙翼的弘淩緩緩起身站立,抬眼掃視周圍時,赫然一雙紅瞳,妖豔而怪異。

“逝雲,為什麽你不救我?”弘淩的聲音初聽時帶著憂傷,不知不覺中,怨念四起,“我不想的、我不想吃神族也不想吃魔族,為什麽要逼我這麽做?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再一次聽到弘淩的聲音,逝雲奮力起身,看到的卻不是當初的弘淩,而是另一個紅瞳魔族!那堆灰燼中,隻有弘淩一人,當初的紅瞳魔族早已不知所蹤,或許早已化作了那堆灰燼,亦或是被弘淩食肉飲血。

羽燔生出的火焰如飛龍騰空,直逼弘淩而去,而就是那一瞬間,這裏的時間出了問題。

那條栩栩如生的火龍停滯在了半空之中,逝雲明白,這一定是弘淩在控製時間,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逝雲眼中的時間不再處於常態,他自己的時間就如那火龍一般,緩慢到幾乎暫停的地步,在場所有人如出一撤,除了時間的控製者弘淩以外。

弘淩的移動速度特別快,他早已不在原處,急速行動的痕跡帶起了五彩斑斕的線條,更不可思議的是弘淩的聲音時快時慢地傳入了自己的耳中。

由於語速怪異沒有規律,逝雲無法確定這是否是自己的錯覺,有的地方似乎帶著哭腔,如泣如訴,“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沒有選擇、我沒有辦法……”猝不及防的又是猖狂大笑,“最後一個吃了我是諾言?你這個狡猾的騙子,明明是害怕被我吞噬,因為我自愈能力且在你之上!一直都在騙我、利用我,卻裝作留我一條生路的樣子!”很快地,又能聽到他的哀怨,“逝雲,你為什麽不救我,要讓朱雀用火燒死我嗎?你知道我為了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逝雲頭昏腦漲說不出話了,視野中,他完全看不清現在的弘淩身處何處,隻是弘淩所經之處拉起來如絲如縷的斑斕線條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淩亂。

正在摸不準他要做什麽的時候,逝雲陡然看見了定住身形的弘淩,正對著他邪魅一笑,紅如神族鮮血的雙瞳格外刺眼,巨大的慌亂感襲上心間--這根本就不是他認識的弘淩了!

更讓逝雲不安的是,弘淩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時間錯亂前羽燔所處的位置,而原本應該在此的羽燔,卻不見了!

“不要……”逝雲想要跟弘淩說話,但聲音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來。

弘淩似乎知道逝雲想要說些什麽,以一種惡意的微笑回應這他,然後舉起右手,讓逝雲看清他的手指,忽然打了一個能令他自己無比興奮的響指!

看動作隻是一個輕輕的響指罷了,傳到逝雲這裏卻是震耳欲聾,逝雲忍不住叫出聲來,連忙用雙手捂住了耳朵。同時,他驚異地發現視野中的流光線條消失了,四周環境中的聲音正常了,目之所及的畫麵轉動也不再停滯了。

就連那條火龍也按照正常路徑撞上了--站在原金盾矩陣中央的羽燔!

“將軍!”逝雲不顧一切地馭起風勢衝了過去,但火龍早已纏上了羽燔,一片火光大盛中被深深淹沒,再也看不清他的麵容。

禦璟衝到了他的身邊,將逝雲從風勢中撲了下來,兩人摔倒在地,但逝雲還掙紮起身要過去施救,禦璟則死死抱住逝雲,大聲勸道:“不要過去,那火無法熄滅!”

禦璟說得對,那火焰無法熄滅,就連羽燔自己也做不到,他在火焰中難免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聲,帶著不甘與畏懼。

此刻但凡沒有重傷不起的朱雀軍,全部衝向了火焰中的羽燔,手忙腳亂想要營救,卻全部無能為力,有的士兵自己也沾上了朱雀的火焰,瞬間又多了一個火人,發出地獄般的嚎啕聲,掙紮打滾。有些理智的士兵,連忙以金盾抵擋,防止火勢沾染蔓延。

“不許靠近!”這聲命令竟然是火焰中的羽燔自己下達的,他強忍著時間最為煎熬的痛苦折磨,搶過跟前一士兵長戟,後退中將利器直刺心窩,力穿胸背。

就這麽幹淨利落地結束了自己一切的羽燔,在火焰中終於倒地不起,一動不動。

朱雀軍見狀,紛紛以長戟刺殺已經沾染火勢無法得救的同袍,幾聲解脫的低吼聲中,火焰中再也沒有了生不如死的呼喊聲,顯得格外寂靜。

弘淩的笑聲卻打破了一切。理所當然,迎來的是逝雲的無數風刃,還有朱雀軍的圍攻。

又是一個清脆無比的響指,時間再次凝滯,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逝雲和弘淩一同置身其外,喧囂的院落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弘淩慢慢從士兵的長戟相向中輕巧地走了過來,帶著一種輕慢的語調說:“你剛才想殺我?”他步步逼近,以手撫過臉頰上接近兩寸的傷口,指尖染上了紫紅色的血液,細細看過之後還感歎著,“風太快了,不過,我現在很很強大,時間盡在我手,你沒能力殺死我。”

紅瞳、黑翼、魔血,還有那高傲輕蔑的眼神,這一切都不屬於當初那個弘淩,當然此時的逝雲也不再是平常的他,風勢圍繞弘淩拔地而起,旋轉交錯中自下而上絞殺而至,隻可惜,一切的一切都在弘淩的一念之間戛然而止!

弘淩看著腿上剛剛出現的傷口,厭惡地盯著逝雲,不可思議地控訴道:“你居然想要殺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逝雲憤怒地吼了回去:“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你從一開始就騙了我,你還殺了羽燔!”

迎著逝雲憤慨仇視的目光,弘淩的心似在頃刻間步入了淩冽的寒冬,幽怨的問:“難道,你不會原諒我了嗎?”

簫聲幽然而至,殺機四起,弘淩驚叫著被無形利刃貫穿身軀,傷口位於左胸,準確無誤是心髒的位置,攻此要害,若是神族必死無疑,但弘淩是魔族,他手捂傷口,怒而回望大吼:“是誰!”

正在逝雲禦風結刃時,時間再一次將他的動作凝滯,弘淩的身形移動又快得看不清蹤跡了。他知道這是天晤的手筆,卻在視野之中尋不到天晤的蹤跡。

再一次的,被時間困住,頭疼欲裂,腦海中所浮現出來的,全是羽燔:從中宮初識時他躬身行禮,目光親切;再到南北不和時,他與封黎爭鋒相對……直到方才烈火焚身,顧全大局,當場自盡!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終於恢複正常,沉浸在悲痛中的逝雲卻精疲力竭地向下倒去。此時,卻有人從側麵扶住了他,柔軟的接觸中,他聞到了熟悉的淡雅香味,清緣溫柔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逝雲,你沒事吧?”

“沒事。”剛剛從時間束縛中擺脫出來的逝雲,頭昏腦漲地勉強站穩,再一次看清了麵前的世界,百感交集。

彌漫在焦糊味的院落中,有的朱雀軍倒地不起,有的朱雀軍衝出院外,遙望前方,有紫電閃爍,還有肅殺的簫聲遙遙傳來。

“狄旭和天晤都回來了?”逝雲收回目光,再一次將視線投向了羽燔焦黑的遺體上。頓時悲從中來,不禁猛地大退一步,又定住不動,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那裏,隻字不語。

清緣並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擔心地問:“逝雲,你怎麽了?”

“皇兄!”秦如從遠處奔跑過來,驚慌失措中一個踉蹌撞到了逝雲身上。

逝雲這忽的過神來,急忙伸手將秦如扶住,這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麵,四目相對時,秦如“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不顧一切地撲入逝雲懷中,緊緊抱住他不肯鬆手。

悵然若失之中,逝雲心如刀絞,一手環住瑟瑟發抖的秦如,另一手輕撫她的柔軟長發。默然間,滾燙的淚珠從逝雲眼中滴落,他生怕被清緣看見,將臉龐深深地埋入了秦如的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