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蒼龍將軍府邸的中央有一座永遠都不點燈的房子,白晝之下,那座門窗緊閉的磚木建築顯現出一種獨特的陰沉壓抑氣息,一隻藍鴉停留在庭院中的樹枝上用喙整理羽毛。

一個修長的黑色身影悄然從隔壁飛簷上躍下,落在院內房間正門之外,來者銳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過精致的雕花門窗看到裏麵的動靜,藍鴉則停下了整理羽毛的動作,開始觀察來者。

房內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仿佛一頭巨獸被人從沉睡中吵醒,帶著易怒的危險:“是誰不請自來擾我清靜?”

門外的黑衣少年對這種危險信號隻是一味輕視,長臂一揮向前方拋出一個信封,輕薄的紙張由他手中飛出後迅疾旋轉筆直向前,恰好飛入門縫之中,由於製作精巧的那兩扇門嚴絲合縫,所以信封穿門縫而過時削起一陣細微的碎木屑浮散在空氣之中。

接下來房內有團白光一閃而過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便消失於黑暗之中,與此同時還有紙張與手指間極其短暫的摩擦聲,隨後裏麵的人拆開信封,一條約一尺長的紫色電光蜿蜒飛躍而出,在空中翻騰幾圈後也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房內的人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騰王殿下?”

“沒錯,”騰王傲慢地說,“信你看過,把盛軍大典的腰牌給我。”

腳步邁動鏗鏘有力--裏麵的人朝外走來。籠罩在黑暗之中的門縫悄無聲息地走過一線白光,接著兩扇門自動打開了,出現在騰王麵前的人身著一襲筆挺的墨綠色長袍並且用銀色絲線在胸膛左側處繡出一條蒼龍圖騰,那人黑色長發已經過肩,右側頭發簡單地束於耳後露出棱角分明的蒼白臉頰,而左側的長發卻隨意散落在麵前遮著下麵依稀可見的銀質麵具,那貼合麵部的銀製薄片幾乎遮住了蒼龍將軍的半張左臉,從額頭一直到嘴唇之上,都被那塊麵具占據,中間隻露出一隻冰冷的眼睛。

蒼龍將軍對他說:“如果就這樣給你腰牌,對於其他試煉者來說並不公平,你並不是和他們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出發而來到我這裏的。”

騰王似乎對蒼龍將軍的說法嗤之以鼻,說:“這種小事你自己解決,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蒼龍將軍仰麵望天,“好”字一落,強大的白色光線立刻從蒼龍將軍周身沉默地爆開從而占據了整個院落,騰王感覺自己在頃刻間墜入到一個空白的陷阱中,熱浪從四麵八方洶湧撲來壓迫他的軀體!

“半個時辰之內,你能追上我,我就把腰牌給你!”蒼龍將軍的聲音飛速飄遠,在強光中閉著眼睛的騰王立刻跟著那聲音飛躍而起,豔陽照耀的水幕之下有兩個身影快速躍動在古老的東颺城半空之中。

逝雲和清緣走在喧囂繁華的集市上,此處人聲鼎沸、比肩接踵。長街上攤販數不勝數,實在是目不暇接,清緣停在一處攤販前,詢問攤主:“請問……”

不等清緣把話說完,攤主早已把她全身行頭掃了個遍,熱情地地介紹起了自己攤位上的物件:“姑娘好眼力,我這兒的香囊是整個東颺城做工最精致的了,您看這批最新的織錦香囊……”

清緣本想打斷攤主,不料逝雲來到跟前與攤主聊了起來:“這流蘇的不錯,清緣,這上麵繡的蘭花好生清雅,與你相襯。”

“公子好也眼力!”攤主一聽逝雲這話,馬上就要取下一個綴有彩珠流蘇的桃形香囊來,“您看看這絲線、這針腳……”

清緣連忙說:“不是,我是想借問一下哪裏有水壺賣。”

攤主愣了一下,不知這香囊是取還是不取,詢問般看著逝雲,逝雲看看清緣腰間都磨毛邊了的香囊說:“你不是要把你身上這個換掉呀?”

清緣搖搖頭,後麵有人伸著腦袋也在瞧這裏的香囊,清緣怕擋了後麵的視線,歉然衝攤主一笑,拉著逝雲的衣袖就離開了。

沒走幾步,清緣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個攤架上,逝雲先一步來到攤主麵前,笑著問:“請問,您知道哪裏有賣水壺的嗎?”

“水壺?”攤主想了想,說,“公子您在往前走個五十步左右,那邊有個涼茶鋪子,可以去那裏問問。”

“多謝。”逝雲看到後至的清緣,對她說,“我們去那邊看看。”

清緣的目光卻留在了鋪麵上,這時逝雲才發現這時一個賣玉的攤子,攤主見來了生意便招呼起來:“姑娘喜歡什麽樣式的玉器,我來給您介紹一下?”

清緣問:“您這裏都有些什麽顏色的玉器?”

“玉的顏色大致分為五種,白、綠、紅、紫、墨,”攤主隨手拿起一錦盒,將裏麵的玉佩遞到清緣麵前介紹道,“姑娘你看著羊脂玉,質地細密、色澤淡雅、溫潤光潔,乃玉中上品。”

逝雲很是喜歡,接在手中對著日光觀看,說:“確實通透。”

清緣卻沒有入眼,又問:“墨玉是怎樣的?”

“墨玉?”攤主聽清緣這麽一問,似乎有些失望,在角落處找到一個盒子,打開給清緣看,“此為聚墨,雕琢為山,旁為白玉,雕琢為雲,也不失意境。”

清緣還是沒有看中,再問:“您這裏有全黑那種玉嗎?”

“全黑?”攤主好似聽了個笑話,對清緣解釋道,“姑娘,古語有雲:君子如玉,觀物比德。玉有五德,乃仁、義、智、勇、潔。潔者非墨也!”

清緣失望地說:“您這兒沒有?”

攤主斬釘截鐵地說:“當然沒有,不僅我這裏沒有,整個神族境內恐怕都是沒有的。”

“打擾了。”如此一來,清緣就不打算繼續看玉了,離去時,攤主搖著腦袋好似小聲抱怨了幾句。

沒走幾步,逝雲便好奇地問:“清緣,你喜歡墨玉?”

清緣搖首,說:“我隻是好奇。”

“看你把剛才人給逗的,我看還是白玉適合你。”

清緣踮起腳看著前方說:“好像看到涼茶鋪的招牌了。”

逝雲卻不緊不慢地走著,對清緣說:“你知不知道東颺城內最高的客棧在哪?”

“知道,你說的是爭曉樓,在城的最東邊,聽說爭曉樓是整個東颺城中最先被朝陽照射到的地方。”說話間,清緣也透出了向往之情。

“東邊?”說著逝雲找著方位朝東方望去,果然遠處可以看到一座屋頂錯落,翼角嶙峋,氣勢雄壯的高樓。

“對了,”雙手拿著水壺的清緣十分困惑地看著逝雲,邊走邊問,“既然你是從外麵調任到蒼龍府的,是不是現在應該去內府報到了?”

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把逝雲給問住了,他想了想忽然打著哈哈說:“這個……不急不急,等我玩、我是說待我先查看民生,然後再去也不遲。”

清緣看著逝雲本來還想再問什麽,逝雲忽然對前麵攤子上造型各異的人俑玩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避開了清緣的眼神跑了過去抓起一個石製人俑看得好生癡迷,不停地問攤販工藝方麵的問題。

就在這時清緣被集市上的一陣**引去了注意力。“快看,蒼龍將軍!”隨著一聲大喊,整個集市中的人們都沸騰了起來,他們紛紛指著西方的天空,對豔陽下淩空飛躍的墨綠色身影投向崇敬的目光。

清緣也抬頭望過去,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對方的麵容,但是半張銀質麵具在陽光下的反光非常明顯,墨綠色身影在明亮的天空中瀟灑地劃過一道流暢的弧線,不想他卻毫無征兆地猛然轉身偏離原先的軌跡,身體向下降去,緊接著一股後至的強風在蒼龍將軍的身後刮起,一時間蒼龍將軍的衣擺被強風掀動翻飛不止。還好他剛才急轉偏離了原先的軌跡,不然就會撞上那股強風。

清緣發現事情不對勁,自言自語地說:“那是誰的鬥氣攔了將軍的去路?”

人們視野中的蒼龍將軍的身形越來越大,最後他居然禦風而至落在了這個集市之中,就在清緣的麵前!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尊敬愛戴他的人們在他嚴肅的神色下一時間都不敢大聲說話了,清緣和蒼龍將軍麵對麵站著,兩人相距不過一步,一股強勢的氣場之下,她也陷在了木然之中!

然後,周圍紛紛有人對著蒼龍將軍行禮並且謙卑地說:“拜見蒼龍將軍!”這時清緣發現蒼龍將軍正注視著她身邊的逝雲,前一刻正在欣賞東麵爭曉樓的逝雲也在集市上此起彼伏的參拜聲中很快地意識到了現場不對勁的地方,他慢慢轉頭看向身側的時候先是嚇了一大跳,然後笑得既勉強又尷尬,似乎很熟地對蒼龍將軍說:“這麽巧,你也逛街?”

蒼龍將軍難以置信的語氣中帶著怒意對逝雲說:“你竟然跑來我這裏逛街?”

這兩人相互認識,清緣倒不覺意外,但兩人見麵的氣氛實在是過於異樣,這次清緣靜靜旁觀,並未作聲。

逝雲笑對著蒼龍將軍偷偷提起一隻腳往後挪,蒼龍將軍自然也發現了逝雲的意圖,威脅道:“當著我的麵,你跑一個試試!”這話說得逝雲的臉色都僵了。

正在這時一股強烈的鬥氣破空而來撞向蒼龍將軍,他察覺到後麵的動靜,轉身向後揚手,甩出一圈強光,訓斥一般地說:“我說過,不準在人群中動武!”

蒼龍將軍揚手而出的白光極為明亮耀眼,人們的眼睛受不住這樣的亮度,都紛紛地閉眼或伸手遮擋,接著在光熱之中呼嘯而來的風聲消失了,一個黑色的身影落在了蒼龍將軍的麵前質問:“你為什麽中途停下來?”蒼龍將軍製造的強光漸漸消失,一個身著金絲繡紋黑綢長袍的少年出現在人們麵前,交領右衽的窄袖錦袍上繡的是星辰圖樣,此人金冠束發,腰係鑲金革帶,又佩一枚純色墨玉在身,裝束華貴少有,他深邃的眉眼之間還蒙著一層戾氣,讓人直覺此人難以親近。

人群中的清緣見了那枚世間少有的墨玉,一下子就把其他的事情給忘了。

“先暫停!”蒼龍將軍沒向騰王解釋什麽,急切地回頭尋找逝雲,剛才分明還在身前的人,也就一個轉身說話的間隙,逝雲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蒼龍將軍左右張望卻根本尋不到一絲蹤跡,歎道:“馭風術已經精湛到這個地步了?”

沒有耐心的騰王走到蒼龍將軍的身邊說:“你說什麽?”

蒼龍將軍沒有回答騰王,倒是站在旁邊的清緣盯著眼前的他,騰王察覺到有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高不可攀的冷眼瞟去,目光冷冽好似夾雜著芒刺,清緣慌忙收了目光,低下頭去。

隨後騰王大步向前追上獨自前行地蒼龍將軍說:“法處承,你在浪費我的時間!”

原本在集市上尋找蹤跡的蒼龍將軍突然停下腳步,看著身邊的騰王,冷冷地說:“自從我決定見你那一刻起,就已經在浪費我的時間了。一個時辰後在我將軍府見,重新開始我對你的考核。”

他們兩人的對話到此結束,蒼龍將軍繼續沿著集市離去,騰王也一臉慍色拂袖離去,清緣站在原地,看著蒼龍將軍和騰王背離而去,之後她才記起了逝雲。

“太蹊蹺了,既是調任過來,怎麽見到蒼龍將軍就跑了,” 清緣環顧四周集市不見逝雲蹤影,身旁白馬嘶鳴繞著清緣打了個轉,不由又對著馬兒說,“連你都給落下了!”

清緣牽著馬兒傷神地說:“你家主人,到底是什麽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