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光呼吸之間就攻到了玉機子身前一尺處,玉機子見來勢太凶,毫不猶豫地將拂塵往空中一拋,同時背後的鬥笠穿體而過如盾牌一般將褐光抵住,兩寶相撞,褐光被撞退一尺,而鬥笠卻隻是稍稍頓了頓,旋即又旋轉著向褐光撞去。北偷見玉機子棄了拂塵,心中大喜,以為玉機子受程醜的壓力不得不放棄對自己仙劍的控製,他卻不知道玉機子的拂塵是件千煉法寶,隻需仙力催動後就能自行搏擊敵人,如今全力對付他情形反而不妙,白絲除了困牢他的仙劍外剩餘的部分鋪天蓋地向他襲來。程醜心中吃驚不小,雖然他知道玉機子很強,卻沒料道這般強,合兩人之力,他卻連仙劍都沒出,隻是以拂塵、鬥笠兩件法寶就把兩人打到了下風。褐光與鬥笠再度相撞,這回褐光一退丈餘,借力往拂塵擊去。玉機子非但沒去救拂塵,反而指揮鬥笠迅速撤回身前三尺。鬥笠剛剛到位,麵前忽然出現了七個火球,流星般撞在上麵,空中火星四濺,如同放了十數個煙火一般,映得四周通亮,與此同時玉機子背後的長劍跳了出來化成一道金光向身後三丈處擊去。金光去勢如電,立即與數物相撞,傳出清脆的連續撞擊聲,數個黑影被擊得粉碎,借著空中的火光隻見地上如雨後春筍般長出了上百個石箭,快的已經脫土而出向玉機子後心襲去,程醜外號地煞,這正是他的成名絕技之一。程醜此招終於迫玉機子出劍,但非但不喜反而心中叫苦,這招地煞石箭術施展之後聚集地下死靈的煞氣附著在石箭上,可令石箭在堅固百倍的基礎上更添擾亂對手心智、一丈之內激起對手暴戾情緒的威力,而且更妙的是由於地下的煞氣幾乎無窮無盡、綿綿不絕,一旦攻擊開始後他隻需花極少量的仙力就可以維持迅猛的攻勢,此招足以消耗掉對手絕大部分氣力。然而他卻忘了孤雲山的土地竟然跟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地下煞氣微乎其微,剛才的進攻全憑他自身的仙力支持,沒耗敵人反倒耗了自己,而且石箭的威力也不到平時的百分之一。好在剛才北偷默契地配合他棄劍以流星石正麵攻擊玉機子,令玉機子不得不放棄拂塵,全力用仙劍和鬥笠護身,所以程醜的劍光衝破拂塵的微弱阻力後擊在塵柄之上將拂塵擊落到地上,白絲轉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北偷趕忙收回本命仙劍,平移幾步與程醜形成犄角之勢夾擊玉機子。

北偷的流星石越攻越猛,程醜的地煞石箭術卻越來越弱,玉機子的劍光眨眼間就把所有的石箭擊碎,隨後向程醜攻去。程醜收了地煞石箭術後仙劍也已經撤了回來,兩劍在空中相撞後悄無聲息,程醜雙腳陷入地中三寸,玉機子隻是上身輕輕晃了晃。程醜不覺心驚肉跳,他一向自視甚高,雖然有人說他隻不過是仗著地煞石箭術才能打敗不少劍仙界有名的高手,但其實他本身的功力並不弱,至少他自認為跟正道的一流高手不相上下,今日交手才知道原來有多麽自大,玉機子以一敵二,還能在純以自身修為的硬碰硬交鋒中勝過自己,可知若論單打獨鬥自己肯定不是對手。雖然對手很強,程醜的鬥誌反而高漲,他一邊指揮著褐光拚命進攻,一邊嘶聲吼道:“玉機子,今天我一定要宰了你。”

“哼,就憑你們兩個?”玉機子不屑地回答道。

“程老弟,我支持你,咱們兩個幹掉他,他身上肯定還有寶貝,搜出來都歸你啦。”北偷很吃力,但也不忘了許諾,好讓程醜更賣力。

“老偷,不要以為我是為了你才要取他的性命。”

“那是,那是,我老偷是不值得,六合仙衣可是天地至寶,為了它死也值得。”北偷需要程醜下死力幫自己,所以一味逢迎。

“六合仙衣隻是一個原因。”程醜出人意料地說道。

此話一出,連玉機子也覺得驚訝,忍不住問道:“哦?還有什麽原因讓你非要貧道的性命不可呢?”

“第一,論單挑我不是你的對手,不過現在是兩個打一個,反正已經跟你結仇了,隻有乘機除掉你才不會留下後患。”

“是個好理由。不過你們兩個沒這份能耐。”玉機子手下不停,口中譏笑。

“第二,六合仙衣的吸引力太大,剛才老偷已經說了。”

“不錯,不錯,為了六合仙衣咱們也得宰了他,不然被他逃脫,崆峒派會沒完沒了地找咱們的麻煩,那時就麻煩了,有命得寶沒命用。”北偷急忙提醒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我除掉了你,名聲必定大盛,如此一來那個人肯定會對我另眼相看,如果將仙衣獻給那個人,必然是曠世奇功一件。”程醜的語氣中不免有一絲得意了。

“什麽?你真的要將仙衣獻給那個人嗎?你瘋了嗎?幹嗎不留著自己用?”北偷驚愕之下幾乎停手,被玉機子的鬥笠將一顆流星石反彈回來差點擊中。

玉機子心中驚疑,嘴裏依舊不動聲色地問道:“原來你還有主子,是誰?”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他老人家用一隻手就能把你們崆峒滅掉。”程醜的神色變得無比崇敬。

“狂妄!放屁!”玉機子忍不住大罵,他火爆的脾氣終於被點燃了,手上的力量也發生了激烈的波動。

程醜要的就是這樣的時機,他和北偷默契地同時將招數一變,兩人的雙手幻起層層疊疊的重影,每個手影都掐著一種手印,刹時兩人身體爆發出刺目的光芒迅速接近,甫一接觸便合而為一形成詭異的深棕色,光芒不漲反縮,兩人的身體也憑空消失,空中隻留下一個彈丸大小的光球。玉機子沉聲喝了一聲,嘴唇翻飛,雙手掐訣,雙腿盤坐,雙目微合,寶相莊嚴,身體迸發出祥和的金光。空氣越來越凝重,三人的仙劍、法寶都已經收回自身,身周數十丈的樹木在巨大的壓力下紛紛倒伏,空中的雨滴被擠出了百丈開外,閃電連續不斷地劈在一金、一棕兩個光團上,雷聲轟得地麵如篩糠似地發抖。過了半盞熱茶功夫,棕球搶先發動,光芒暴漲一丈,帶著風雷閃電向玉機子撲了過去,所過之地泥土熱得冒出了青煙。玉機子的金光已經漸漸變成了如白玉一般的半透明光澤,一明一暗地不斷變幻,棕球一動,白光也突然間變亮,完全掩蓋住了玉機子的身形,迎了上去。兩個光球還未撞到一起空間就被扭曲了,巨大的力量相互擠壓時居然無聲無息的,地麵騰地躥起了火焰,待到兩球相撞時所有的光芒全部消失了,天地間短暫地變得極度黑暗,空氣瞬間加熱到發出暗紅色的光芒,百丈之內的樹木全部被點燃。隨即刺目的光芒突然間爆發,卻並不向四周發散,而是形成一個徑圍三丈多的光柱向上向下射去,地麵轉眼前被光柱削出丈許深坑,向上的光柱射出數裏,光柱中間玉機子以一敵二,三人四手相抵,正以命相拚。三人短時間內相持不下時,突然一道又涼又暖的清風竟然穿透了光柱,三人同時心中一跳。同樣一道清風吹在雙方身上卻產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玉機子的紫府元嬰突然間脹大了一半,手中的仙力也同時漲了一半,而程醜和北偷全身卻是一虛,仙力突然之間弱了一半,此消彼長,勝負立判,一聲巨響過後,光柱消失,程醜和北偷被擊到地上砸出兩個齊身的坑來。玉機子也好不到哪裏去,由於後力不繼,出現了短時脫力的現象,身體緩緩向下落。突然間一道白影去勢如電撲向玉機子,白虎見主人生死未卜,救主心切,不顧一切地向玉機子攻去。玉機子心中大駭,強運元嬰之力雙手放出一團金光正打在白虎胸口,將它擊得如風車輪子一般向高空斜飛而去,轉眼間就沒了蹤影。玉機子剛才與兩人鬥元嬰,雖然獲勝,卻耗力過巨,又遭白虎襲擊,在新力未生之前強行榨幹元嬰餘力擊飛白虎,雖然脫過了一難,卻短時間內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爛泥般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

雨點和著冰涼落下來很快將戰場的火勢澆滅,地上三人也被淋得透濕,山嵐吹過森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剛才的戰場隱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過了片刻,躺在坑中的北偷忽然動了動,聲音立即驚醒了玉機子,他是已經開了天眼的人,自然能夠在黑暗中視物,定睛細看,北偷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全身焦黑,十分狼狽。

北偷對玉機子一笑,道:“道長沒想到我還沒死吧?你應該想到我老偷為了這件仙衣花了十年功夫,豈會預先不作保命的準備?在到你崆峒之前我就偷了昆侖派的冰蠶軟甲防身。”隨即扯來前襟,裏麵露出一件軟甲,隻是黑糊糊的顯然已經被毀了。北偷見狀不禁咋舌:“厲害,連冰蠶甲都毀了,要是直接打在身上隻怕連骨頭都沒了。”

玉機子心裏著急,也不作聲,加速運功恢複,他的仙力已經恢複了一成,隻是他不知道北偷的受傷程度,所以沒有把握能夠製住他。

北偷顯然也知道玉機子的心思,笑道:“看來道長的仙力恢複得很快哪。我不是你的對手,崆峒派我也惹不起,我知道隻要我拿了著六合仙衣你們就會纏著我不放,我總有一天會被你們逮住的。罷罷罷,這件六合仙衣你們崆峒舉全派之力十年仍不能煉化,我也更不可能做到了,與其因為這個雞肋被你們追殺,還如還給你們。你自己可收好了。”說罷從身後的百寶囊中取出一個黑匣子,正是崆峒派裝六合仙衣的寶物,北偷隨即要將匣子打開。

玉機子再也坐不住了,怒罵一聲縱身而起,要阻止北偷將匣子打開。凡未經煉化的仙器都會四處飛竄,其疾如電極難收伏,所以平時用寶匣配以符篆封住,若北偷打開寶匣放出仙衣,說不得他又要累死累活一番才能拿到,要是被其他的劍仙看到後生歹念搶奪,以他現時之力肯定不是對手。然而玉機子畢竟晚了一步,一道白光從匣中飛出如閃電一般極不規則地飛舞著,轉眼間就竄出了兩、三裏遠。玉機子跺了跺腳,隻得舍下北偷提起全部的力量架起仙劍追蹤而去。

北偷望著玉機子離去的方向哈哈大笑,待他走遠後從懷中取出一物,赫然正是剛才的黑匣:“玉機子呀,玉機子,任你天下無敵,論起動腦筋,還遠不是我的對手,給你個假的就輕易把你打發走了,等你抓到那個假貨隻怕人也累死了。這次錯過了機會,以後再想找到老偷我可就沒那麽容易了。”說罷,他轉頭向程醜看去,見他也是全身焦黑已經成了一具幹屍,不由得嘲笑道:“程老弟,累你把命都丟了,不過你不能怪我,隻能怪你命中該有此劫。你死得好呀,省了我還要動腦筋把你除掉。你居然要把仙衣送給那個人,真是白癡,他才瞧不上這件寶貝,可我要是煉化了仙衣,他也奈何我不得。”說罷,便仰天大笑起來。

隻是他的笑聲突然中止了,胖胖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低頭看去,胸口突出一物,淺褐色,正是程醜的仙劍。回頭看去,程醜顫巍巍地坐了起來,露出難看的牙齒衝他一笑:“你有冰蠶甲保命,我就沒有九靈符護身麽?”手中一張玉牌,已經黯淡無光了。

北偷怒目圓睜,喉嚨裏動了動,終於沒有發出聲音,像堆東西似地重重摔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程醜慢慢走了過去,從他身上取下百寶囊後將一物倒在他身上,北偷的屍體迅速溶化,很快就被雨水衝得無影無蹤了。程醜似是自言自語道:“老偷,別怪我不講義氣,為了仙衣,我連那個人都敢背叛,你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仙衣在我手上了。”說罷迫不及待地從拿起黑匣,貪婪地看著,幾番伸手欲將匣蓋打開,終於還是放棄,打算找個安全地地方慢慢煉化。

程醜取過北偷的百寶囊欲將黑匣放進去,突然間又生出要檢看百寶囊的念頭來,要知道北偷一生嗜偷,尤其愛偷各派成名的仙器、法寶,他的百寶囊中肯定還有其他的寶貝。剛才一戰動靜太大,必然會引來附近的修道之人,為了避開麻煩他必須迅速離開,然而劇戰之後他身受重傷,仙力剩下不到半成,白虎又不知去向,實在無力遁遠,因此想在北偷的百寶囊裏找找看有沒有迅速恢複仙力的靈藥。程醜打開寶囊將手探了進去,兩指剛進囊口,囊中綠光乍現,指尖劇痛連忙抽出,隻見兩團綠幽幽的火苗正在指尖燃燒,遇到空氣後如被潑了火油,火舌竄起一尺多高,轉眼前整隻手掌都燒了起來。“九幽冥火!”程醜怪叫,情知不妙,這種火專燒肉質,若是在平時他自然不懼,而此時卻是萬萬難敵,當下毫不猶豫放出仙劍往右臂斬去,褐光閃過後整隻右臂被斬斷掉在地上,火焰更旺,照得四周綠螢螢的,場麵十分慘異。程醜心中舒了口氣,一邊暗罵北偷歹毒,一邊包裹傷口,一邊也在得意自己當機立斷壯士斷腕。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地上斷臂被九幽冥火迅速燒完之後,程醜身上的斷臂口便竄出了綠色火焰,這下變生肘腋大出他的意料,嚇得他魂飛魄散,這一輪的火勢比剛才要凶猛百倍,沒等他再做出壯士斷碗的事跡來,全身已經著火,山中響起一串淒厲的慘叫聲,片刻之後他便被燒成了飛灰,他到死都沒想到北偷的九幽冥火是位前輩散仙以天火餘焰為原料用秘法精煉而成,除了具有九幽冥火的性質,更具有天火不將被燒物徹底燒完絕不會罷休的特性。

火熄之後,樹林中恢複了寂靜,陶勳從十幾丈外的灌木叢中站了起來。他中了程醜的定身術全身麻痹,被白虎撞到了灌木叢中後,反而有幸當觀眾全程觀看了爭鬥經過,大開眼界。看到修道者的力量遠遠超出了他以前最樂觀的估計,不由在得在心裏更堅定了將來學道的決心。後來樹林因為雙方仙力的擠壓生出大火來,很快延及到了他身處的灌木叢,他隻道就要被燒死,然而火舌甫一觸及肌膚,那股神秘力量就迸發出來,周身一尺之內火勢頓滅,暫時解了性命之危,隻是定身術依舊未除身體既不能動亦不能言,直到程醜一死,定身術方才失效。

陶勳小心翼翼地繞開地上的巨坑走到黑匣旁,輕輕地將它撿了起來,黑匣一入手,他的心撲地劇跳了一下,手中的黑匣也同時跳了起來,這一下變化來得突然,更來得詭異,嚇得陶勳將黑匣丟在地上。但此時有一種極為特別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緊緊地攫住他令他不得不看著它。黑匣在地上越跳越快,匣麵有無數個符號似的光跡密密麻麻、越來越快地閃爍著,每跳一下,陶勳的心口也跟著跳一下,迫得他呼吸困難。陶勳心裏大駭,實在想不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象是怎麽回事,隻盼著身體的難受盡快結束。這次倒是天遂人願,黑匣跳了百十下後,匣蓋啪地一聲變成了粉末,一件四射出眩目白光的物件飛快地懸在離地五尺處,一圈圈的光紋如波浪一般向四周發散,拂在陶勳身上時引得他身體裏的神秘力量也呼應起來。陶勳自入山後,幾次三番於危急時刻被身體內的神秘力量所救,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股力量在他在身體裏毫無痕跡,根本無法感覺到,卻在他命懸一線時無中生有地產生而且威力不小,每次產生時都帶著又暖又涼、極其舒適的感覺。仙衣的白光仍然在與他身體內的氣息呼應,不過已經變成了以他體內的神秘力量為主導,仙衣的光芒漸漸變暗露出本來麵目,原來是一件用毛皮製成的舊式道袍,獨特的是毛皮由兩種顏色構成,三分之一為黑、三分之二為白,衣服不到三尺,顯然是兒童所穿。陶勳看著這件仙衣,驚訝之情越來越盛、越來越巨,這件令天下仙道高手舍命相爭的仙衣竟然讓他產生十分熟悉的感覺,而且這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對麵的仙衣似是隨著他情緒的變化也越來越激動,終於在腦中如閃過一道電光,他失聲叫道:“你不是我小時候穿的衣服嗎?”仙衣的光波加快了幾倍,上下顫抖,象是被久別的親人認出來。一人一衣慢慢地靠近,陶勳腦中隻餘下興奮,一種與親人久別重逢的激動,待到仙衣到身前便伸出手去觸摸。他的手剛觸到仙衣,仙衣化為白光瞬間亮了一倍,然後白光閃電般鑽進了他的身體,一件舉崆峒全派十年之力也不能煉化的仙器就這樣被他收進身體裏了。還沒等陶勳回過神來,他的身體也突然間亮了起來,一閃之後整個人消失不見。這時,山坡上方響起雷鳴般的聲音,一股山洪夾著泥土、巨石和樹木殘枝衝泄而下,將剛才鬥法留下的深坑、焦木等痕跡很快地掩埋在深深的地下,程醜、北偷遺留下來的東西也都被泥石流衝夾而走,不知埋到什麽地方去了,第二天一早,人們發現柱天峰的北坡上發生了巨大的滑坡,形成一道寬數裏、長十數裏的泥石流帶。

陶勳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星光的景象,數以億萬計的白色光點紛紛閃爍,晃得他眼睛發花,尤其奇妙的是周圍無處不在的暖涼氣息濃得象蜜一般,將他浸得異常舒適,所有的喜怒哀樂似乎遠遠地離開了他。他好半天才適應了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約一丈高、六丈寬的封閉的石洞中,那無數的白色光點均從洞壁和地麵上發出,他回轉身後見到一個矮小的人影盤坐在不遠處,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從人影方向傳來的氣息跟周圍的其他氣息稍有不同,隻多了一種感覺——熟悉。陶勳的心裏充滿了疑惑,從他記事起,從來沒有任何時候能比現在令他有更多的熟悉感,仿佛他在這個地方呆過許多年一般,就連內壁上那無數的白色光點都帶著多年的老友重新見麵時的激動,而麵前的人影是那麽獨特,那種親熱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想要哭。不知不覺之間,剛剛進入他身體裏的六合仙衣已經逸出了體外,射出柔和的白光,照得洞室如同白晝,前麵的人影很快清晰起來,並非真人而是一個玉質的人像,全身**。

陶勳繞到雕像正前方定睛細看,腦袋如遭重擊,忍不住驚叫起來:“這不是我麽?”麵前這個盤坐在地上的玉像的麵容,跟他三歲出現在父親陶驥麵前時一模一樣,連全身**的情景也是一般無二。陶勳突然間覺得腦袋很痛,一個片斷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他牽著一個人的衣袖——那個人穿的衣服整個就是六合仙衣的放大版連衣質用料都是一樣——用稚嫩的聲音問道:“師父,師父,我幾歲啦?”那人低下頭來,是一張方臉,雙目不大而深邃有神、眼瞼低垂、隆鼻、厚唇、氣度閑雅,最醒目的是雙眉很長垂到胸前,看上去四十歲的年紀,滿臉慈愛的神色,寬大的手掌撫著他的腦袋用極是渾厚的聲音輕輕答道:“幸,再過十天你就三歲了。”兩人所處的背景,正是這個洞室,不過在雕像對麵六丈處應當有一個洞口通道。這個記憶的片斷很快消失了,陶勳的頭痛也消失,隨即第二輪的頭痛接踵而至,第二個片斷隻有那個長眉中年人的聲音,念的一段口訣。兩個記憶片斷過後,陶勳已經呆了:從記憶中來看,這個洞室依稀是自己最初的家,這個家裏有一個慈祥的師父,可是他的師父究竟是誰呢?這個洞室究竟在哪裏呢?最重要的是,自己究竟是誰呢?

陶勳呆呆地坐到了雕像旁,冥思苦想,用力地想要回憶起更多的東西來,但均是徒勞,他心裏又生出一種猜測:剛才在腦海中出現的兩個片斷究竟來自於今生遺忘的記憶還是前世輪回的烙印呢?六合仙衣默默地降落下來,自動穿在雕像之上,兩物相遇釋放出了強烈的光芒將陶勳從沉思中驚醒。他知道自己無論今生還是前世的身世絕對是一個謎,解開這個謎的關鍵就是腦海片斷裏出現的那個師父,從過去一天的種種奇遇來看、從六合仙衣以及這個洞室的奇妙來看,這個世界肯定存在鬼神,自己的身世肯定跟仙道界有關,會不會記憶中的那個師父是仙道中人呢?如果是的,那麽他跟褚小蝶的師父會不會認識呢?想到自己不自覺間又想起了褚小蝶,他覺得有點臉熱,那個俏麗的小丫頭給他的印象太深了,不知道父親要自己娶的丁柔會不會有褚小蝶百分之一的美麗可愛呢?想起了父親,十年的養育之恩、父子間種種溫情的回憶都湧上了陶勳的腦海,激**著他的心靈。看來自己並不像自以為的那樣能夠脫離世間的情欲,隻是如果陷入到世間的情欲當中那修煉仙道的道路對於自己來說到底適不適合呢?陶勳甩了甩頭,像是要將這些想法搖出腦中,自言自語道:“不管怎樣,父親的養育之恩要報,我的身世來由要搞清楚,我應當回家盡孝奉養父親天年,然後再尋訪仙道,早登仙界,自然能夠找到身世的答案。”他決心已下,一掃鬱悶,心裏頭開始琢磨記憶中師父教給自己的那段口訣來,這段口訣約三百來字,跟他以前所看的道家修身養氣類書籍中記載的要訣差不多,但是具體到呼吸吐納、行功時經絡線路、行功時間等幾個方麵上則有較大的區別,裏麵涉及到的經絡要穴名稱也似有些微的差別。他沒有在人體經絡上下過功夫,對於口訣中涉及的穴道也是懵然不知其位置,暗想回家後一定要看看醫學書籍了解經絡情況。想到回家,陶勳便愣住了,他現在呆在一個密不透風、不知方位的洞室裏,如何出去呢?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他大驚失色,跳了起來往記憶中有出口的方向奔去。半刻之後,陶勳頹然回到雕像前,剛才他摸遍了洞室的所有地方,觸手處無一例外的是堅硬的石頭,而且洞中除了幾個石碗、陶罐和兩個蒲團之外便一無所有,就算他有鐵鎬也不知能否挖出通道來,何況現在兩手空空呢?

他心裏長歎:難道老天真的要讓我陶勳進得來出不去,困死在這裏麵嗎?就這樣坐了一會兒後他又興奮得蹦了起來,笑罵道:“我怎麽這麽笨呢?怎麽進來就怎麽出去嘛!”低頭看到六合仙衣正穿在雕像之上,於是伸手去觸碰仙衣,仙衣果然化成一道白光匯入他的手中,陶勳看著它忍不住笑道:“現在我都這麽大了,你還是這麽小,我穿也穿不下了,要是你能變成別的東西我就可以天天帶著你啦。”那仙衣仿佛聽懂了他的話,本來已經變回了衣服的模樣又重新化成了一團白光,靜靜地對著他,顯然是在等待他的指令。陶勳想起北偷的那個口袋(百寶囊)能夠裝不少東西倒是蠻實用的,於是對仙衣道:“我看你就變個袋子吧,給我裝東西,我天天帶著你跑。”話音一落,白光飛速旋轉片刻後變成了一個口袋,形狀跟他想的一模一樣,仍然保留了一黑一白兩種顏色,陶勳看得好笑,道:“為什麽你會是三分之二的白、三分之一的黑呢?也好,一黑一白倒跟八卦裏的陰陽魚很象,就叫你如意乾坤袋吧。”那袋子興奮得從他手中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幾圈後再次化作白光、轉眼前便沒入了他的身體。

陶勳原本想叫乾坤袋送自己出去,不料還沒還得及說,它就鑽進了自己身體裏,不妙的是它進了身體後就如泥牛入大海,任憑自己如何召喚乃至苦苦哀求就是不再現身。陶勳哭笑不得,這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正要絕望的時候,他想起仙衣前番進了身體後遇到雕像時又自己出來了,何不來個依樣畫葫蘆呢?想罷,便將手向雕像伸了過去。說也奇怪,當他的手碰到雕像的時候,一股強大的暖涼的氣息從雕像中傳了過來在身體裏麵激起強烈的呼應,隨即雕像也如六合仙衣一般突然間變成一團眩目的白色光團,眨眼間鑽進了他的身體裏,光芒消失之後,洞室中空無一人,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