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傳過頭梆,臥室外就有人通報袁笠回來了,在內衙求見。

陶勳昨晚半夜起來一直在潛心研究《天冊》玉簡秘篇,因此穿戴整齊,顧不上洗漱就到了內衙。

袁道宗剛剛進門,神色之間同樣十分興奮,看見他進來就叫道:“老爺,你講的那些地方果然全部起出了物證,那本帳冊已經拿到手;你所點的名字已經分頭尋找到十五個,他的同謀當中有十一個願意出首作證,我已將他們帶回來;其他人證大部分找到。這一下歸允文死定了。”

“嗬嗬,太好了。將帳冊拿給我看。”陶勳要過帳冊,同時吩咐人立即請陳子軒和潘達飛前來。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帳冊,被歸允文的膽大妄為所震驚,一個小小的貢生出身的富戶,竟然敢犯下如此多、如此嚴重的罪行,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一會兒陳、潘兩位師爺進房,陶勳把帳冊遞過給陳子軒,道:“夫子看一看,這下歸允文有十條命也都要送掉,我們下一步當如何做?”

陳子軒接過來飛快地翻看一遍,遞給潘達飛,然後對陶勳道:“恭喜東翁,賀喜東翁,蒼天保佑你拿到這些物證,倘若這些東西沒到手,便已闖下大禍矣。想前日公堂之上東翁果敢異常,乾綱獨斷,今天怎麽反倒……”

陶勳掩飾地笑道:“嘿嘿嘿,前日也是逼不得已。晚生已經決定要在交盤具結文書上簽字,免得誤期限,歸允文的案是扭轉不利的重要一步,不能再拖,隻得采取雷霆手段。”

“東翁,學生有一言不吐不快。這次做得太魯莽,能這麽快成功取來重要罪證,全靠秦公神靈指點,實屬幸運,下一次不一定有這樣好的運氣,古者成事者卻不可將自家命運全放在運氣之上呀。”

“是矣是矣,夫子之言大善,學生以後行事一定會三思而後行。請教夫子,當下後續之事該當如何做呢?”

“事不宜遲,東翁要馬上開堂提審歸允文及其同犯,用最快的速度畫押簽供,然後立即派人用百裏加急將案情上報省、府相關衙門。這件事要辦得十分隱密才行,今天所有參加審案的官吏和衙役在省、府回文之前都要留在縣衙中,對外就說是案件不審完不得離開。”

“夫子,不用如此緊張吧?”

“不這樣不行,東翁前天突然將歸允文拘拿,並且在二堂動大刑將他打得半死的消息已經在本縣士紳間傳開了,東翁如此對待本縣有名望的士紳,其他人不免兔死狐悲,自然引得群情激憤,他們昨天前來拜訪說情,又被東翁全數拒之門外,更是逼得他們相互串聯,恐怕告你的書狀現在已經快送到府衙。

這些人和歸允文一樣,多多少少都做過一些不法的事,他們之間又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與省、府大員多有關係,如若案情進展泄漏出去,他們必定立即到省、府找關係活動說項,既或為洗清自己的幹係,又或為歸家說項,上憲那邊一旦有疑問、駁斥,歸案必定費時彌久,東翁辦案過程中的小過也會被揪住不放,那可就麻煩上身了。”

“還是夫子想得周到,請夫子參審旁聽以免出差錯。”陶勳由衷地說,對正在仔細看帳冊的潘達飛道:“潘夫子等會兒也要旁聽,帳上的事晚生隻對夫子的話放心。等會兒隻挑歸允文的罪狀審問,牽涉太多的就先不要提了,晚生另有辦法對付他們。”

陶勳得到秦佻的保證不怕歸允文不畫押,為了保密,所以選擇一間連帶偏僻廨房的花廳進行審問。

縣衙的花廳與“風花雪月”可不相幹,所謂花,是指參雜不一、用途不固定的意思,長官常會在花廳審一些不宜公開的陰私案件。

由陳子軒和袁道宗推薦,參審問的人員隻有信得過的幾個書吏和衙役共七個人,陶勳特意將席屹也參加了。在開審之前就向參審人員說明了嚴格保密的規矩,即使歸允文已經畫押,仍要全部隔離在這間花廳和隔壁的公廨裏不得離開,更不得將消息透露半點出去。

案子審得相當順利,這跟陶勳采取的正確方略有關,撇開了那些可能牽涉到其他士紳的罪行,隻問歸允文及其爪牙的罪狀,既大大減少了審問時間和取證時間,而且由於沒有牽涉太廣,報到省、府之時亦不會遇到太多阻力。

隻有親眼看到歸允文的慘相,陶勳才知道秦佻下手有多重。秦佻可是深諳衙役打板子的學問,為了防止他們作弊,他親自近前指點並且監督杖刑,所以衙役們每一棒下去都打得實實在在,而且更要命的是秦佻對打在何處和打多少下都有要求,所以總共五十大棒打下來,歸允文體無完膚、奄奄一息隻比死了多一口氣,卻又偏偏又不至於當場氣絕。

再經過秦佻一晚上對其魂魄的折磨,歸允文此刻象隻霜打的茄子,精神十分委頓,隻求速死,完全沒了剛被拘來時的氣焰,問什麽就答什麽,沒有任何隱瞞,證人證詞和證物都得到他的一一確認畫押,最後在口供上也畫了押。審完全部主犯、從犯全部過程隻花了不到兩個時辰。

陶勳命令袁道宗將所有人證、主犯、從犯和參審官吏、衙役都集中隔壁獨立的公廨居住,並下令嚴格隔離。為了保密,陶勳暗中指使袁道宗用獨門點穴手法將所有人點暈,隻在吃飯時間才暫時解穴。結案文書用百裏加急送往省、府,陳子軒和本省按察司比較熟,為了保險起見他親自隨同前往。

陶勳下午還要攜眷赴鄧宏景的家宴,臨行前悄悄找來秦佻請他代為照看公廨內外,不使消息走漏。

其實鄧宏景在縣城裏有很大的府第,但他更喜歡住在寧園,這裏是他花了很多錢精心建造的,內外環境十分優雅,園內建築多仿蘇州園林式樣,亭台樓榭、花草樹木,處處顯得自然而寧靜。

今天寧園內外都被精心打掃、整理過,家仆都穿戴得整整齊齊,各在大門口排成兩旁。

知縣的官轎隊伍末時兩刻出發,約摸申時到達寧園。

得到陶勳到達大門的消息,鄧宏景起身站到正堂屋的門口迎接。他是致仕的知府,正四品官,至今仍有朝廷的封誥在身,而且又是科場前輩,所以陶勳雖然是在任的知縣,他也不必迎出大門。

陶勳由其二公子迎進大門,過了照壁,遠遠看見鄧宏景站在門口,連忙遠遠地就拱手致意,到了近前按同級見麵的規矩行了禮,鄧宏景也回禮。

陶勳搶先稱呼他的號道:“晚生忝任本縣正堂,到任後合當早些來拜望寧泊公,隻下車伊始,公務繁忙不得稍歇,今得寧泊公之召,有緣拜見尊顏,實在榮幸之至。”嘴上這麽說,肚子卻在暗罵:“老狐狸,還不知道你安的什麽心。”

鄧宏景也大笑著走過來握住他的手,笑道:“早就聽說堂翁年少有為,深得當今聖上器重,老夫心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本縣百姓能得到堂翁這樣的少年才俊施治,寧泊亦甚感欣慰之至。”

“不敢當鄧公如此稱呼,請叫晚生草字亭淵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