鴇母和樓內的女孩們在姚管家的指揮下齊齊地跪在門前高聲道:“賤民等迎接侯爺尊駕。”

靖寧侯裴愷從一張二十四抬大轎裏走出來。他中等身材,相貌俊雅,臉上無論何時總是堆滿微笑,和藹可親,給人以忠厚老實的印象。

裴愷雙微微彎腰,雙手虛抬,親切的道:“快快起來,老夫此行是受人邀請微服前來,你們不必如此多禮,按照平常待客就行了。”等鴇母等人起身之後,裴愷轉身對後麵一轎裏的人道:“索先生,我們到了,請下轎吧。”

轎簾一掀,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走出來。此人須發濃密,兩眼看見候在大門兩側的姑娘們後變得更加有神,一邊在她們身上睃來睃去,一邊抱拳對裴愷道:“侯爺,這裏的姑娘真不錯呀,跟侯府不相上下,我老索算是開眼界了。”他的官話話音裏尚有幾分生澀,在隨行的下轎的二十個人裏顯得很特別。

一行人前擁後呼地進了門,大廳裏的舞台前早已經擺好十幾張桌子,正中的一張尤其大一些,桌上擺放著各色點心、水果。

裴愷把著索先生的手臂同到正中間的大桌前落座,然後轉身招呼隨行之人陸續落座。

鴇母在姚管家的帶領下湊過來,笑嘻嘻地道:“侯爺大駕光臨,我這裏蓬蓽生輝,本樓的歌舞雖然在京城裏小有名氣,可要是落在侯爺和各位大人眼中隻恐入不得法眼,不當之處尚祈侯爺和各位大人點撥一二。”

“雲師傅太客氣,我們這些粗人哪裏懂什麽音律歌舞,這位索先生才是真正的行家,今天慕名而來,想來必能興盡而歸。”

鴇母轉向索先生道:“那就要請索先生多多指點了。”

索先生哈哈笑道:“不要說客套話了,快開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鴇母諂笑道:“好的,好的,馬上開始。”彎腰退開十幾步才轉身離開。

過了片刻,十幾個男樂師走上舞台,齊齊向裴愷等人行禮後落座。

一名吹笛的樂師領頭吹出一小段歡快的曲子,接著其他樂器陸續響起,這是一首迎賓曲,旋律歡快、喜氣洋洋。

台下眾人知道好戲還沒有上演,也沒有仔細聽,各自交頭接耳聊著天,裴愷也跟索先生竊竊私語,聊得十分愉快,時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過了一會兒,迎賓曲畢,眾男樂師下去,八個女子帶著樂器上台,台下的聲音漸漸小起來。八女分別執八種不同的樂器,圍坐成一圈,樂曲響起,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旋律優美,將人帶入到一個空裏流霜不覺飛的絕美意境。

台下眾人當中懂得欣賞音樂的人有的閉上眼睛聆聽,有的雙手合著節拍輕輕擊打,有的隨著旋律在心裏默默吟誦張若虛的這孤篇橫絕的千古絕唱。

更多的人心思並不在樂曲上,眼睛紛紛盯在奏樂的樂伎的臉蛋上、身段上,目光在她們的胸前、翹臀等處掃來掃去,時不時地交頭結耳對她們身上的部位指指點點,發出低低的**笑。

裴愷閉著眼聽了一段曲子,睜開眼往索先生看去,發現他一臉的不耐煩,於是輕聲笑道:“索先生莫急,精彩的在後麵。”

索先生兩眼發亮:“什麽時候?怎麽個精彩法?”

裴愷知道他心裏的齷齪想法,笑道:“我在中廳訂了桌酒席,觀賞完這裏的歌舞之後就過去,這裏歌舞的姑娘你要是看上誰,可以叫她陪酒。”

索先生的注意力馬上集中到演奏中的姑娘身上,喃喃自語:“這些姑娘一個個都賽過仙女,我挑哪一個好呢?”

這時舞台上變化突起,八個演奏者在樂曲轉換的一瞬間迅速的騰出一隻右手按到右邊同伴的樂器上,這樣一來就成了十六手連環之勢,每人都是既彈奏或吹奏自己的樂器,同時也彈奏同伴的,而樂曲旋律絲毫沒有因此打亂。

台下眾人轟然叫好,索先生露出驚詫之色,使勁地鼓起掌。

八女下台後,台後響起一段優美的曲子,舞台下央陷下去,俄而重新升上來,八個白衣女子如蓮花般圍在一起出現在眾人眼前。

樂曲變化,八女散開,中間現出一個身穿粉紅色舞裳、背對眾人的女子,此女身材曼妙,凹凸有致,令人觀之便覺得如同蝕骨銷魂般酥軟,隻不知道她的長相是否跟她的身材一樣絕妙。

當舞女轉身之後,眾人一陣驚歎,雖然沒有十分的明豔動人,但也是上等姿色,特別是她的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力,撩起男人們原始的欲望。

一串如銀鈴般的歌聲在眾人耳中響起:

願采蓮於華池,濯素手之漣漪。

戲錦鯉於瑤漿,宛在水之一方。

濕羅裳而凝脂,沾臂藕之冰肌。

舞雙蝶而留連,迷烏鬟之芷芳。

……

聲音充滿**,眾人聽得如癡如醉,全沒有開始時的嘈雜。

裴愷看見索先生色與魂授的模樣覺得好笑,抬手將姚管家喚過來交待了兩句,片刻後鴇母走過來。

裴愷指著台上的紅衣女子問道:“這個姑娘叫什麽名字?”

“回侯爺,她名叫雲娑,歌舞可是品玉樓的一絕呀。”

“雲娑?怎麽會是她?”裴愷皺眉自言自語道,揮手將鴇母支開,然後轉過身看了坐在後麵兩排的一個人一眼。

那人馬上起身走過來,低聲問道:“侯爺有何吩咐?”

“林大師,這個雲娑有沒有問題?”

“我來之前占了一卦,該來的隻來了一個,可能他們已經改變了計劃。我需得十二個時辰後才能重起一卦,所以現在也拿不準這個雲娑有沒有問題。”

“嗯,我知道了,請先坐回去吧。”靖寧侯將他打發回去,又招手叫另一人過來,問道:“秦先生,你的手下打探到什麽消息嗎?”

“回稟侯爺,屬下接到的消息是,午後他們仍按原計劃在雲娑的家裏會合,不過朱陰晚來半個時辰。之後就看見他們陸續從雲娑家出來,總共十個人,朱陰倒數第二個離開,她走了之後,龍婆子將雲娑送上轎後最後一個離開。”

“他們離開後去了哪兒?”

“屬下的人一直跟蹤,除了跟蹤朱陰和龍婆子的四個人沒有回來報訊外,其他十六個人都回報目標已經回到太子府。”

“他們確定雲娑上轎之前朱陰離開了嗎?會不會她又悄悄地折回來?”

“屬下的人從昨天起就一直監視朱陰,除了上午短時間被甩脫之外,從午時左右朱陰離開太子府一直到雲娑到這裏之前,她都沒有擺脫我們的監視;到了這裏之後,我們的人一直寸步不離地監視著雲娑,也沒有發現異常。不過屬下接到報告說,朱陰離開太子府後曾跟一個男子見過麵,後來就去了雲娑家。”

“那個男子是什麽人?現在在哪裏?”

“據報那個男子跟朱陰分手後就進了太子府,屬下正在打聽他的來曆。”

“你們搜查雲娑家沒有?”

“搜查過,什麽異常也沒有發現。”

“好了,你下去吧。”裴愷將他打發,重新將林大師召過來道:“林大師,勞你法眼看看這個雲娑有沒有問題。”

“侯爺,我一直在用天眼通觀察她,倒是沒有發現破綻。我看她也不過是個平凡女子,有我在,掀不起什麽風浪。”

這時,一曲歌舞已經結束,雲娑下了舞台,索先生象掉了魂似的目送著雲娑的身影隱沒在後台珠簾之後。

裴愷看在眼裏,思量了一下,將鴇母叫過來,吩咐道:“雲師傅,呆會兒請雲娑姑娘過來,這位索先生想見見她。”

接下來的歌舞節目仍舊很精彩,不過索先生自打見了雲娑之後對其他的姑娘再沒放在眼裏,巴巴地盼著盡快到後堂喝花酒,焦躁不安、魂不守舍的模樣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來。

好不容易捱到歌舞節目結束,在裴愷的帶領下,眾人起身進中廳。

中廳是品玉樓喝花酒的地方,隔成一個一個的包廂,今天品玉樓已經被姚管家出麵全部包下來,所以偌大的中廳隻有他們一桌。

眾人落座後,早已被他們看中點名的姑娘魚貫而入,由鴇母和姚管家一個個地指派到每個人身旁。

當雲娑站到索先生的身邊時,索先生早就性急地站起來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張嘴就要親。

雲娑掙了一下,被他親在臉頰上,桌上眾人一起哄笑。

裴愷暗笑此人太過急色,起身道:“索先生,咱們先坐下,吃些霄夜,談些風月之事,不可唐突佳人嘛。”

“你們這些南……男人就是太婆婆媽媽,不如我直接。”索先生居然毫不臉紅,雖然不願意,但又不好拂裴愷的麵子,隻好鬆開一隻手,摟著雲娑的腰並肩共椅坐下來。

雲娑嗔道:“這位索先生好壞,奴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被他占了便宜。侯爺,我不依嘛,我要換個位置。”她這一下發嗲,勾得男人們火氣直冒。

“我的小心肝,我叫索穆格,你換到哪個位置,我就跟到哪個位置,我今晚上吃定你了。”索穆格雙眼邪光閃閃,早已忘掉身邊還有其他在場。

裴愷看得直皺眉,不過在索穆格的帶動下其他的人也已經或多或少地出現了失態的跡象,他隻好起身道:“諸位或是裴某的貴客,或是裴某的客卿,或是裴某的朋友,今天歡聚於此,主要是因為索先生即將回鄉,因此請大家前來相陪,各位務須盡興,不必有所拘束,一定要讓索先生盡興而歸。”

聽了裴愷的話之後,眾人再無顧忌,一個個醜態畢露,種種不堪入耳之詞、不堪入目之事層出不窮。

雲娑被索穆格摟在懷裏上下其手,衣襟被扯開,酥胸半露,麵如桃花、嬌喘息息,索性整個人纏在索穆格身上任憑他的手掌遊走於身上敏感之處,還時不時地按著眾人的攛掇跟索穆格玩些花樣。

這頓酒喝了一個時辰。扮作雲娑的朱陰心裏不免著急,本來想讓對方滿足些口舌之欲後能夠得到些有價值的消息,不料對方十分機警,酒席之上裴愷一幹人等絕口不提公事,而她又隻能有意無意地刺探口風,忙活許久仍舊沒有半點成果,難道非要讓索穆格滿足了獸欲之後才能得到情報嗎?

喝完花酒,已經到子時,裴愷見索穆格興致正高,讓姚管家在後院安排住宿,他自己是朝廷命官,按製不能在妓寨過夜的,雖然他並不怕言官們的攻擊,仍舊不願在品玉樓過夜。

臨走前,裴愷暗中吩咐林大師:“你想個辦法讓那個雲娑今晚隻知春情而不知其他。”

林大師答應了一聲,乘裴愷跟索穆格道別的時機,有意無意地走到雲娑前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雲娑眼神變得迷茫起來,臉上、脖上、胸口上變得緋紅異常,連索穆格也感覺到她的身體突然間熱得發燙。

當朱陰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體發涼,低頭一看身上全無絲縷,陶勳滿臉通紅、怒氣衝衝地站在一邊,索穆格倒在**呼呼大睡。

她用腳趾也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趕忙扯過床單擋在身體上,不過這樣一來索穆格**的身體就暴露出來,尤其他**的那根厭物一柱擎天兀自硬如鋼鐵。

此情此景十分尷尬,朱陰羞愧難當,雖然她並非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情景,不知為何,在陶勳麵前她就是覺得抬不起頭來。

陶勳仍舊氣呼呼地站在房門前一聲不吭,眼光轉到另一邊,對她不聞不問。

朱陰呆了半天才呐呐地問道:“剛才的事是我不小心中了他們的招。”

“那你在酒席之上也是中了招嗎?”

朱陰猛地抬頭:“你都看見啦?你藏在哪裏?”

“我藏在哪裏用不著你管。”陶勳冷冷地道:“我敬你是個奇女子,卻想不到你竟如此……如此……”

“如此下賤是吧?”朱陰的情緒反倒平靜下來。

“原來你也知道。你這麽做對得起你自己,對得起太子嗎?”

“我自己算什麽?”朱陰的心裏湧出無盡的委曲,頭腦裏的冷靜突然間崩潰,毫無顧忌地叫起來:“為了朝廷的利益,我一個弱女子早就被剝奪了尊嚴和清白,說得好聽我是朝廷的秘探,實際上我隻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隻要有需要,朝廷裏你們這些謙謙君子們就會毫無顧忌地把我剝光了送進惡狼口中。

說穿了,我跟妓女有什麽區別?你們這些謙謙君子跟這裏的龜奴有什麽區別?我犧牲自己的名節,滿足那些臭男人的獸欲,努力完成任務,卻還要招來你們這些君子的辱罵、輕視,我在你們眼裏恐怕連母狗也不如吧?”

陶勳被她說得一愣,看著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心裏的怒火不知不覺間被澆滅,突然間覺得自己的確過火了些,她為了完成太子的任務寧可犧牲自己的身體,這本是天大的委屈。他語氣不再生硬,問道:“難道完成太子的任務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嗎?”

朱陰緊了緊裹在身體上的被單,眼睛盯著北邊,呆呆地道:“對於象我這樣的人來說,身體隻是工具,我的靈魂早已經不屬於這個軀體,太子就是我的靈魂,在好多年前就是這樣了。”

陶勳又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迷離和透徹的傷心,此時在她身上透出來的淒美讓他的心忍不住一陣緊縮:“你這是何苦呢?”

朱陰的眼淚不知不覺間淌滿秀麗的臉龐,哽咽不語,過了一會兒,她抬頭問道:“我剛才那麽大聲,不會吵醒其他人嗎?”

陶勳搖了搖頭:“你放心吧,這間房子裏被靈惠使了法術,別人從外麵聽不到裏麵的動靜。”

“靈惠?他是誰?”

“就是那個對你下迷術的人,三十多歲,虯須凶鼻,眼神陰沉沉的那個。”

“我記起來了,他是什麽人?”

“他就是幫助靖寧侯的那個仙道高手。”

朱陰吃了一驚:“你不怕被他發現嗎?”

“他自以為對你下迷術後萬無一失,所以此刻正安安心心地在另一間房子裏做那事,這裏他一時半會顧不上。”

朱陰臉一紅:“我被他下了迷術後發生了什麽?”

“我看著靈惠把你和索穆格送進房間,乘他離開之際悄然闖進來,剛好看見你正……正在使勁扒索穆格的褲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咬……那話兒……”陶勳想起剛進屋看到的情景,也覺得耳熱臉燒。

“那後來呢?”

“索穆格沒有發現我進來,正要對你使壞,被我從後麵點倒。接下來你就瘋了一般往我身上撲,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醒。”

朱陰一雙眸子深深地看著滿臉通紅的陶勳,輕聲問道:“你是第一次看見女人的身體嗎?”

陶勳避開這個問題,道:“你快穿上衣服吧,我們把索穆格弄回太子府。”

朱陰沒有理會他的問題,接著道:“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我……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陶勳低頭道。

“身不由己,哈哈,是呀,我是身不由己。”朱陰笑了兩聲,語氣一沉:“我們不能把他帶回太子府,你有沒有辦法讓索穆格忘掉一段時間發生的事?”

“有倒是有,不過沒用過,不知道有沒有效。你是想在這裏審問他嗎?”

“不錯,如果裴愷發現索穆格失蹤,就會銷毀一切有關的證據,對我們來說並不見得是件好事。”

陶勳受她提醒點點頭:“不錯,一個索穆格並不能給裴愷致命的打擊,反過來讓此賊以後更加小心,既然不能一擊致其死命,不如放長線釣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