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勳實際上並不太確實自己辦法能夠有效,他以前讀過的西洋番書裏記載了一種催眠術,不需要借助任何內力,完全憑一套複雜的辦法控製一個人的心神。當然,天冊秘篇裏記載有類似讀心術的法術,可他不願在朱陰麵前暴露。

陶勳在使用催眠術的時候發現如同配合以仙力刺激穴道,可以將功效擴大百倍,沒有花多大的力氣,索穆格就講出了一切。

原來,索穆格果然是北戎忽迷失汗的特使,已經私下跟靖寧侯會麵十幾次,他奉命跟靖寧侯進行在兩國邊境開設秘密榷場的談判,靖寧侯向北戎提供大量鹽、鐵等戰備物資以換取北戎的良馬,雙方商定了各項細節並形諸文字,不過尚未簽押。

聽完索穆格講述的條約細節,陶勳不由得額頭冒汗,北戎仗著強大的騎兵一直對邊境騷擾不斷,要不是北戎草原鐵礦缺乏,加上鐵器冶煉技術落後,邊防守軍有著兵器上的優勢,恐怕他們早就**攻進中原,所以朝廷雖然與北戎開設榷場朝廷交易,但是對鹽鐵等戰略物資一直嚴格控製,靖寧侯私設榷場後大量鐵器將流入北戎,對國家安全構成嚴重威脅,而且靖寧侯要那麽多馬幹什麽呢?

陶勳暗自思索一下,想出一個辦法,用催眠術在索穆格的腦子裏種下兩個念頭,一個是讓他在出京城的路上某處將合約文書埋在一個地點,另一個是讓他在記憶裏將靖寧侯提出的交易價格上漲十倍。

一切忙完之後,陶勳問朱陰:“你是呆在這裏,還是回太子府?”

朱陰想了想,道:“靈惠對我下手,說明他們對我已經起了疑心,如果明天一早他們發現我走了,那今晚的努力就白費了。”

陶勳歎口氣:“要不要我對索穆格動點手腳,讓他不能對你無禮?”

朱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沉思一會,道:“如果你能夠避開裴愷手下的耳目將真正的雲娑送過來,我就可以安然撤退。”

陶勳想了想,補充道:“我將雲娑送進來,用催眠術令她以為今天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就發生在她身上,這樣裴愷很難找出破綻。然後我對索穆格動點手腳,讓他一近女色那話兒就疲軟無力,讓他沒處泄火,憋死他。”

朱陰笑道:“沒想到你這個正人君子想的主意也這麽毒。”

陶勳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不僅帶來了雲娑,還帶來了紙筆。他用催眠術讓索穆格寫了份供狀,安排好一切之後,帶著朱陰溜出來。

此時已經是寅時,兩人飛快地奔回太子府,一路上朱陰沒有問陶勳如何潛進品玉樓,陶勳也沒有解釋。

實際上這一天發生的事可謂十分精彩。

昨天中午跟朱陰分手之後,陶勳立即乘太子府侍衛不注意潛進院裏,絲毫沒有耽擱,在院裏施展隱身術。

自從上回在西元寺仗著隱身符潛入珞天教秘密巢穴大獲成功之後,陶勳對隱身術情有獨衷,天冊的仙術篇裏亦有隱身術,這種隱身術比隱身符要好很多,除了匿形隱跡之外還能收束自身仙力、氣味等等不外露,時間上沒有限製,收發隨心,所以陶勳在想潛入品玉樓的辦法時首先想到了這個絕招。

施展隱身術之後,陶勳大搖大擺地從太子府大門出來,按照朱陰講的集合地點追過去,很快找到她的所在。

他先在院子附近搜索了一番,共發現了二十個形跡可疑的人,奉命撤回的人陸續分散離開後,這些秘探兩人一組一直暗中尾隨。

他想到一個連環計,在雲娑的身份問題上擾亂靖寧侯的視線,給朱陰營造最大限度的安全。所以當第八個人撤離後,陶勳變化成朱陰的模樣現形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離開,帶著監視的兩個探子繞一個大圈,估計朱陰已經到達品玉樓後突然動手製住監視之人。

然後陶勳隱身去了一趟靖寧侯府,原來是想仗著自己新學的仙術探一探靖寧侯府這個龍潭虎穴,靠近大門外後他發覺侯府裏有些異常,用神識仔細搜索後發現裏麵用金、銀、銅製作的八卦津蝠鏡擺出一個奇怪的陣勢。

陶勳雖然不認識裏麵是什麽玩意,可也隱隱感覺到此陣跟防止外人潛入有關,由於沒有把握破陣,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隻好折回品玉樓。

他在等候的一段時間裏把心思放在偶然想到的一件事上:朱陰用來易容的麵膜雖然巧奪天工,但是並非完全沒有接合的痕跡,如果一個眼力稍好的人近距離仔細觀察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發現,在陶勳眼裏看來那個接合的痕跡便十分醒目。靖寧侯身邊亦有仙道高手,難保朱陰的化妝不被對方一眼看破。

陶勳花去近一個時辰,搜肚刮腸地將腦子裏記得的各種仙術濾過一遍,真被他琢磨出一個由三個小法術結合而成的複合仙術,可以彌補這個缺漏。他乘朱陰化妝的時候暗中進行實驗,結果相當理想,如果他不解除仙術,朱陰的容貌甚至能永遠變成雲娑的模樣。

靖寧侯一行二十五人到達品玉樓,陶勳一眼從人群中發現了西元寺會過的靈惠,此刻靈惠已經蓄起頭發做俗家打扮,寸步不離地跟著裴愷。

陶勳乘他們觀看歌舞的時候摸清了侯府的警戒布置,暗中對幾個重要部位的人動了手腳,以免朱陰撤離時被人發現。

酒宴開始之後,陶勳就站在包廂裏,剛開始看見索穆格對朱陰動手動腳時,他恨不得立刻出手教訓此人,沒等他動手,就看見朱陰半推半就甚至是主動地跟索穆格膠在一起,口舌交纏不說,還做出了種種更加****下流的動作。

陶勳其實在心裏一直對朱陰有種親切感,所以才會每次見麵時忍不住跟她開玩笑,在他的心裏也就自然而然地將她想象成符合自己道德標準的人,此刻看見她的行為如此**,心裏的憤怒亦就可想而知。

他憤然之下衝出房間,衝出品玉樓,就想要撒手不管回家睡大覺,後來記著曾答應朱陰保護她的安全,這才勉強留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酒宴結束,他聽到了靖寧侯對靈惠做的指示,看到了靈惠對朱陰施展了迷術,所以及時地衝進房間裏救下了朱陰。

陶勳經過此事後,對朱陰的印象大為變化,從理想的想象高空跌回現實的地麵。細細想來他對她的底細並不清楚,除了她自己介紹的身份之外其他一無所知,她到底是做什麽的呢?

想到她為了達到目的可以隨時犧牲一個女人最寶貴的貞操,陶勳的心裏就心痛和悲哀,為什麽這麽大的負擔和屈辱要一個柔弱的女子去承受呢?

他回到家胡思亂想一通,記起朱陰曾說過留下一封信箋在家裏正廳的房檁之上,信中所記之事關係到他的仕宦前程,於是起床來到正廳。

家仆已經早起,正在打掃客廳,陶勳敷衍了兩句,借故將其打發開,乘機迅速取下信箋。

他打開信箋,就著晨曦讀起來。

信中寫的是樁案子。

去年九月廣東省布政使司左參議於承宣上了一道奏折,匯報省內白蓮教勢力發展情況,他在折子裏借分析白蓮教聲勢擴大的原因言辭激烈地抨擊皇帝親信道士、方術和疏怠朝政的過失,力勸皇帝疏遠道士方術專心朝政。

巧的是這份奏折被皇帝最寵信的道士天機真人杜靈遠先看見,於是聯絡了十幾個道士、術士到皇帝麵前痛哭流涕地請辭,皇帝自然不允,好言寬慰道士之餘立即下旨要將於承宣拘回刑部議罪。

裴愷早就看於承宣不順眼,乘此機會暗中四下活動,借著替於承宣開解的名義,說服皇帝派出他的親信為欽差到廣東查辦此案,還請旨從欽衛所派員隨行協助辦案。

欽差和欽衛所的人到廣東之後立即給於承宣安上八大罪狀,問成死罪,其中一條是莠言惑政。由於於承宣的奏折裏激烈之辭大段引用了當代大儒王心陽的話,因此王心陽受到牽連被逮捕下獄,王心陽的忠實追隨者也受到追究,肇慶府府學教授李然的公子李煦就是其中之一。

案子審了兩個月,牽連的人數達到三千,在對李煦的調查過程中發現陶勳跟他之間有過來往,也聽過王心陽的講學,於是密報給靖寧侯。

裴愷對景雲府那批應兆秀才特別忌恨,今科會試時陶勳的風頭不小,尤其在《道典要輯》編篡館的事上對他起了防備之心,所以動了除掉他的念頭,看到機會送上門來了焉能放過,暗中令親信捏造、製作陶勳涉案的證據。

根據太子府得到的情報此案已經審結,上報刑部的案卷不日抵京。

陶勳讀完信之後心裏翻騰起來,王心陽是他衷心佩服的人之一,無論學識、人品都堪為表率,平白蒙此不白之冤,著實叫人扼腕。

對於自己被構陷一事,陶勳反倒不那麽憤怒,還是朱陰說得對,象靖寧侯那樣的人一旦想要害人就會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是在過年之前,陶勳或許會惶恐不安,會投入到太子門下以求庇護,而現在的他已經徹底跟以前不同,地藏老人曾說過他可以用自己的仙力保護自己,靖寧侯的計策雖然毒,但在他看來隻要正式的案卷沒有到京城他就能憑一己之力安然化解。

在這件事情上,他還是衷心地感激朱陰,雖然她寫這封信箋是抱有目的的,但是客觀上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做出反應。

陶勳用過早餐,出門往太子府找朱陰,通報的是“丁原”的假名。

不多久朱陰一陣風地跑出來,看見他後剛要張嘴說話,卻被他一言不發地拉著飛快地往外城走去。

“你找我是為了於承宣的案子吧?”朱陰很直接地問他。

“不錯,是為了這件案子,不過跟你想的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我一是要感謝你提前給我報信,讓我有足夠的時間來應對;第二……”

朱陰打斷他的話:“足夠的時間應對?你已經有了辦法嗎?”

“這正是我要講的第二件事情,我想知道按照公文在驛站傳遞的速度今天應該到了哪裏?”

朱陰疑惑地望著他:“你想半路攔截案卷嗎?這樣做情同造反。”

“你放心,我還是朝廷命官,我家裏還有親人,不會那麽造次的。我的想法是先在半路上偷看案卷的具體內容,心裏有底才好製訂下一步對策。”

“哦,原來是這樣。其實你不必要這麽做的,隻要你肯……”

“打住,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就不要再說下去了。”陶勳阻止了她:“看你的樣子剛剛睡下就被我吵醒吧?”

“沒什麽,心裏亂,睡不著。”朱陰的眼睛警惕地四處張望:“你把我拉到城外來做什麽?”

“放心吧,我又不會吃了你。”陶勳笑道:“我帶你來是助你立件大功的。”

“你想吃我麽?奴家可是很願意喲。”朱陰先開個玩笑,然後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問:“你送我件什麽大功?”

“還記得昨天的那個靈惠嗎?”

“記得,聽你說此人就是那個善長占卜術的仙道高手。”

“據我所知仙道界修道之人很少幹預凡間事務,靈惠的所作所為應當是個異數,必遭報應。”

“那又怎麽樣?問題是你現在能拿他奈何?”

“我是不能拿他怎麽樣,可是我也有仙道界的朋友。我離開品玉樓的時候在靈惠的房間門口留下件東西。”

“什麽東西?”

“沐姑娘送給我的一張無字紙符,我在紙麵留有字,約他在城外見麵。”

朱陰吃了一驚:“你不要命啦?那個靈惠是仙道中人,我們怎麽是對手。”

“不怕,沐姑娘給我的紙符叫做禁元符,一式兩張,我在留給他的那張符紙上將他大罵一頓,隻要他一怒之下扯破靈符,那就在他的心裏種下了一道禁製,如果他敢過來,隻須扯破另一張靈符,他的仙力在短時間內便無法使用,這個時候合我們二人之力,或許可以將他一舉搏殺。”

朱陰眼睛一亮,隨即又轉暗:“可是你怎麽確定他會赴約呢?”

陶勳嘿嘿一笑:“山人自有妙計,不怕他不過來。這會兒還早,咱們先到醉仙居吃些早點,那裏的包子做得好,我請你。”

陶勳約靈惠的地點就是初四晚擊殺那個無名仙道中人的地方。

兩人到達約定地點的時候,小山崖下悄無人跡。

陶勳隔老遠就感應到靈惠用障眼術藏身在一棵大樹後麵,便故意向朱陰說道:“看來那個靈惠膽小如鼠,嚇也被嚇死了,以後你給太子辦事時遇到他,隻要報上我衡陽府丁原的名號,包管嚇得他屁滾尿流、聞風遠遁。”

“丁公子英武不凡,跳梁小醜皆望風而逃。”朱陰極配合地吃吃笑出聲。

靈惠果然受不得激,西元寺被破的那晚他見勢不妙直接溜回侯府藏身,雖然保住了小命,卻受到上司的責罰顏麵丟盡,因此對丁原恨之入骨,現在仇人就在眼前,而且還敢出言奚落他,教他如何不氣?

確定了兩人身後再無其他人,靈惠收起障眼術從樹後一縱而出,狠狠地道:“丁原小兒,爺爺正在找你,沒想到主動找上門來。那筆帳我給你好好算一算,我要讓你連本帶利還清。”

陶勳笑嘻嘻地看著靈惠:“老禪師,大半年不見你怎麽就還俗了?要不是看到你留發還俗,我昨晚就報官抓你這個不守清規犯下**戒的老和尚了。”

靈惠再一次確實附近沒有其他人後,心裏大定,傲然道:“哼,丁原小兒,你壞了爺爺我的好事,害得我的心血付諸東流,此仇不共戴天,沒想到你居然還敢找上門來,真是老天有眼。上回算你命大,被你逃過,這回我倒要看看誰來救你。”話音一落,一道慘白的光芒出現在他麵前,陰氣森森,氣勢逼人。

朱陰被仙劍的氣勢壓迫身上後全身發冷,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的心裏油然生出恐懼和害怕,不由自主地往陶勳身後縮了縮。

陶勳嘿嘿一笑:“大師傅難道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嗎?如果我沒有把握,怎麽敢把你約到這裏來呢?順便提一句,你現在的這支劍可沒有上回的好。”

靈惠氣極,怒道:“小崽子,爺爺正要問你那把仙劍弄到哪裏去了。這把劍是不如那把,可是殺人足矣。不要以為你和這個女子聯手就能對付得了我,憑你們兩個小娃娃的本事,還不夠我塞牙縫。”

陶勳悠悠地從懷裏取出一張紙,對靈惠道:“我知道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把你約到這裏見麵嗎?”

靈惠盯著他手中的紙,惑道:“說來聽聽。”

“因為初四晚上,我就是在這裏殺了一個人,一個使用綠色仙劍的人。就象這樣。”陶勳一邊說,一邊將紙撕成兩半。

“什麽?孔靈鑿是你殺的?”靈惠吃了一驚,心裏暗道不妙。隨著對方手中的紙被撕為兩半,靈惠猛然間覺得上丹田處一痛,隨即遍布於全身的仙力由於失去丹田金丹的支持而消散殆盡。

這一下變故將靈惠的魂魄幾乎都嚇飛了,趕忙運起功法想要催動真元,可丹田處鬱結,真元無法運動,連試幾次之後他腦門上的汗珠滾下來,仙劍因為缺少仙力催動,已經變成一支三寸長的小鐵劍掉在地上。

朱陰看到靈惠的變化,知道對方已經著了道,冷笑道:“你已經中了我們的禁元仙術,看你還怎麽橫,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靈惠沒有理會朱陰,定定地望著陶勳道:“孔靈鑿也是這麽中了你的招嗎?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會仙術?”

“原來那個人名叫孔靈鑿,你就是他口中的師兄吧?你們兩個仙道中人不好好修煉長生術卻跑到凡間鬧事,就沒有想到過會有這麽一天嗎?我隻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人,我是沒有本事殺你,可我的朋友中有仙道界的高人,你見過的,峨嵋派的橙眉真人、赤眉真人、清易道長等等,西元寺的事你應該吸取教訓回山安心修煉的,可你依舊倒行逆施,才有今天的報應。”

“哈哈哈哈!”靈惠忽然狂笑道:“無知小兒,不要以為你的禁元術就能製住我,你們兩個小兒才練武多少年?爺爺我修煉了百多年,就是憑自身的真氣也能取你們兩個的小命。”

朱陰哂道:“放屁,真把我們當小孩呀?嚇唬我呀?”

“也好,你是太子府上的人,爺爺宰了你,正好拿你的人頭到侯爺麵前請功。”靈惠話音一落,身體立即動起來,飛快地向朱陰攻過去,一雙肉掌掀起的風聲勢如奔雷,顯示出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