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彥明被革職,皇貴妃恨不得在碧霄宮摔東西,可最後還是忍住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住氣。

若她表現出對皇上的不滿,恐怕以後就此失寵也難說。

這些年,她是摸清楚皇上的脾氣的,小事上跟他撒撒嬌,吃吃醋,都會包容,甚至當有趣,但在政事上,她若質疑皇上,比如陸昭意欲謀反一事,那他必然會對她生出不滿。

故而皇貴妃氣過之後,就跑去文德殿向皇上道歉。

她跪在地上抽泣不止:“妾身竟不知堂弟如此糊塗,都是妾身的錯,沒有盡到堂姐的責任。妾身實在慚愧,身在宮外就算不知事,可逢年過節得皇上聖恩,總能見麵,可妾身……其實筱錦那件事,也是妾身沒有教導好,請皇上責罰,不然妾身當真沒有臉麵再見皇上!”

“那都是徐彥明的事,與你無關。”皇上將她扶起,摟在懷裏擦眼淚,“別哭了,朕知道你傷心,不必逞強,把錯攬在自己身上。”

皇貴妃因此哭得更凶。

最後反變成皇上在不停的安慰她。

太後得知,罵了一句狐狸精。

這徐飛燕就是會裝,才得兒子的歡心,可惜她那兒媳婦偏是不肯,但凡她願拿出一分的精力如徐飛燕這樣花在兒子身上,夫妻倆也不會形同陌路,最後也不會客死他鄉。

太後歎一聲,又開始擔心陸昭。

這孩子出了兩趟遠門,兩趟都極其危險,他竟還要操練新軍去打仗,怎麽就不知道消停呢?

太後覺得得想個辦法阻止陸昭才是,至於什麽辦法,世上還有比讓他喜歡上一個姑娘更好的辦法嗎?

後來數月,太後頻頻召見四品以上官員家中的千金入宮。

而此時,林紈紈的百繡閣就要開張了。

從定西進得衣料等物前兩個月已送達京都,繡娘又多雇了四位,這些精致的衣料經過宋灩秋與這些繡娘的巧手後,變成了一件件華美的裙衫,衣袍,誰見了都愛不釋手。

鋪子還未正式開門,俞智容就從陳蓮珠那裏得知,先定了兩套襦裙,消息傳出,姑娘們都等著鋪子開張後來一飽眼福。

是以這日的鳳溪街尤其熱鬧。

鞭炮聲響中,店鋪前竟是停著一排的轎子與馬車,怕影響行人走路,林紈紈不得不讓家中小廝引著轎夫,車夫移到別處。

尋常鋪子哪裏有這麽大陣勢,鄰近街道店鋪的夥計一打聽,來捧場的竟然有嘉善公主,衛國公府千金,工部尚書家千金等等,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而隨後來送賀禮的黃門更是叫他們質疑自己的耳朵——東宮的太子居然也送了東西!

“這到底是誰家開的鋪子?”

“首輔家的千金。”有人告知。

“嘖嘖,難怪!”

林紈紈則喜滋滋把一對可愛的玉貔貅擺在正堂最中間的案台上麵。

前幾日去東宮,她不過是提了一嘴,陸昭居然記住了,這貔貅是招財吉物,最是合適。不過張少淮送的玉如意也不錯,她並排擺在一起。

嘉善公主看見貔貅,笑道:“真是難得。”

“難得?”林紈紈奇怪,“殿下不也給表嫂送過賀禮嗎?”

不一樣的,嘉善公主目光微暗,他們姐弟間的感情哪裏會像林紈紈跟林嘉言呢。

她可是從懂事起,母妃就叮囑,不要與陸昭太過親近的,後來知道,母妃是怕皇貴妃。她有次問母妃,怎麽不怕皇後,母妃說,皇後娘娘大度,不會計較。實則在嘉善印象裏,皇後甚至都很少留在宮中,那麽自然不會在意後宮的那些算計。

嘉善公主沒有回答,揉揉林紈紈的腦袋:“我得回去了,怕融兒餓。”

她的小外甥而今五個月,林紈紈幾乎每個月都要去看幾次,不過抱真的是在**抱的,別看這孩子小,特別重!

“那表嫂快走吧!”小外甥該吃奶拉。

嘉善公主便與陳蓮珠等人告別,先行歸家。

因姑娘多,林紈紈安排去了內室,省得人來人往的不便,有兩位繡娘拿著各色衣裙進去展示,引來一陣驚歎。

“往後肯定不愁沒有生意。”林紈紈與宋灩秋說笑,“不過你先顧著自己身體,晚上一定要休息好。”

宋灩秋擔憂:“怕來不及做……”

“怕什麽?”林紈紈挑眉,“做得慢沒事,隻要夠出彩。有句話叫物以稀為貴,那些姑娘哪一個會缺裙衫?就像我,一年四季每一季都得做個七八套,第二年多數就扔掉了,你越快,反而越不顯得珍貴,慢工才能出細活。”

宋灩秋聽明白了,點點頭。

林紈紈手指劃拉著算盤,感覺自己很快就要日進鬥金。

小姑娘如菱角般的嘴角翹著,臉上有種自得,宋灩秋看了又看,實在覺得林紈紈不像個孩子。

她把自己從薑夫人那裏要來,到最後又讓她做掌櫃,像是計劃好了一般,一步步的實施……宋灩秋想著又覺荒唐,十歲的小姑娘不是孩子又是什麽,她頂多是比尋常孩子更聰慧些吧。

思忖時,耳邊突然聽見薑修的聲音:“紈紈,你這鋪子開得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林紈紈抬起頭:“稀客啊,大表哥。”

“那還不給我這個稀客上茶?”薑修一撩衣袍坐在林紈紈身側,手裏拿著個匣子。

林紈紈使個眼色,自有女夥計去倒茶。

“給你。”他把匣子往前一送。

林紈紈沒興趣看,她不信薑修是真的為恭賀而來,故而將匣子直接交給綠芳:“收著。”

薑修眼眸眯了眯,裏麵可都是上好的南珠。

她那次不是想要南珠嗎?

“多謝大表哥抽空前來,不過我怕沒有時間招呼。”林紈紈指一指門口,“今兒人太多了。”

“無妨,你不用管我。”薑修端起茶慢悠悠喝一口,“我到處看看,有合適的,給祖母母親也買幾件。”

“好。”林紈紈打算給他一個機會,“大表哥請便。”旋即朝遠處走去。

薑修的目光立時落在宋灩秋身上。

說實話,他一踏入鋪中就看到她了,宋灩秋是越來越明豔,穿著石榴紅織錦褙子,烏發梳成隨雲髻,斜插點翠赤金繞絲簪。小巧耳垂上點綴著珍珠,腰間佩一塊牡丹紋的羊脂玉噤步。

若非她曾經服侍過他,當真要以為是個大家閨秀。

“你這身東西哪兒來的?”他忽地問。

鋪子開張當然要穿喜慶些,宋灩秋道:“回薑大人,林姑娘送的。”這些日子薑修來過數次,但每次都沒有動手動腳,隻是閑說幾句便走,她倒是慢慢沒那麽戒備,不過仍很擔心叔父,“薑大人,我叔父的病情如何了,可否告知?”

“挺好,”薑修手指敲著桌麵,“後年應該能來京都吧。”

後年……

宋灩秋手指握緊,低聲道:“不是說明年。”

“如果能痊愈,當然是明年,可明年若堪堪恢複,你要他長途跋涉不成?”

話說得是天衣無縫,然而宋灩秋總覺得他是故意的,可偏偏找不到理由反駁。

這想說不敢說的樣子委實是楚楚可憐,薑修嘴角翹了翹:“如果可以,你願意跟我去看他嗎?”

“好……”她脫口而出。

可對上男子的眼神,他眼裏似有火星跳動,還有些調侃,仿佛在說,你竟敢單獨與我出遠門?宋灩秋的心咚得一跳,忙改口道:“薑大人怕不會有空吧,小女子也要管著鋪子。”

剛才他問的突然,她來不及想清楚,可薑修隻是最近收斂了些,骨子裏仍然是條狼。

薑修忍不住笑,低語:“怕我吃了你?”

宋灩秋的臉騰地紅了,左右看一眼:“薑大人……”往前他們單獨時,他做得混賬事怎麽能在這裏說呢,她咬一咬唇,“小女子要去招待客人了。”

正好也有剛進來的客人詢問價錢。

是位年輕男子,甫一見到宋灩秋,眼前一亮,紅著臉問:“姑娘,是,是這家刺繡鋪的掌櫃?”

“是。”宋灩秋倒是落落大方,指著他手裏的衣袍道,“公子可是喜歡這件錦袍?倒是與公子頗為相配,這袖上的紋樣叫喜報三元……”她很詳細的解釋。

結果那男子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她,臉越來越紅,幾乎要紅到脖子。

看宋灩秋居然沒有避開,薑修心裏的火蹭得一下就上來了。

她對別的男子倒是大方!

“公子,你看你是否……”宋灩秋還在說得時候,突然有股力量從後麵襲來,將她整個給拽了過去。

她回過頭,發現薑修的臉色好像寒冰。

宋灩秋就有點害怕,不知他要做什麽。不過鋪子裏那麽多人,林紈紈也在的,他應該不會明目張膽的欺負她吧?

那公子鬧不清什麽情況,眼裏隻有宋灩秋,跟著走近幾步:“掌櫃,這件衣袍我……”他打算買下來,誰料薑修冷冷盯著他,“我出五十兩。”

五十兩簡直是可以買下十件了。

那公子完全沒想到被截胡,一時愣在那裏,薑修抓起那件錦袍,揚眉道:“你到底是來買東西還是看姑娘?”

說得太直接,那公子頓覺羞愧,轉身就走。

這是把客人往外趕,宋灩秋生怕壞了生意,低聲道:“薑大人,可否不要插手刺繡鋪的事情?”他欺負她就罷了,可鋪子是林紈紈的。

有能耐了啊,居然敢這麽跟他說話,薑修麵色冷沉,盯著宋灩秋好一會兒,恨不得將她……他手指在袖中是緊緊捏著的,麵上卻是一笑:“怎麽,我的生意你不做?這件錦袍給我包起來。”

其實宋灩秋是鼓足了勇氣說得,手心都出汗了,誰料他居然沒生氣,還對她笑,一時竟是怔住。

在暗處一直觀察的林紈紈差點笑出聲,看來大表哥還是有救的,不過這樣還不夠。

她尋思宋灩秋十九了,是不是得快挑個好夫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