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確實陸續請了好些姑娘入宮,被林紈紈知道也很正常,他反駁不得。

就是想起這件煩心事,忍不住揉了揉眉骨。

看陸昭沒否認,林紈紈心裏便有些不舒服,可又能怎麽辦?她就算長高了些,如今也是連陸昭的肩頭都沒夠到,而陸昭這年紀還能讓他不擇妻?

她得理智一點。

其實剛才陸昭的話已透露出一層意思,他在怪她從薊州回京都後沒去看他。

從這方麵說,太子殿下是念著這份情誼的,那麽,她還是順著梯子下來吧。林紈紈粲然一笑:“其實臣女原想給殿下送薊州紅茶的,若殿下不忙的話,臣女明日送過來。”

原來也不是什麽都沒準備。

陸昭心情忽然就很愉悅,頷首道:“好。”

隻是嘴角那麽一揚,便生出動人的笑,眸子在這瞬間也仿佛落了星子,林紈紈看得呆了呆,暗道她前世怎麽就沒覺得他如此俊美呢?

明明是同一個人。

薑修此時道:“今日正好得見殿下,臣有一策對付北狄,不知殿下可願聽一聽?”

陸昭當然願意,與林紈紈道:“別忘了明日。”隨即與薑修去旁側的涼亭。

居然又提醒一次,林紈紈暗道,沒看出來他那麽想要自己的禮物,忍不住嘴角就翹了翹。

她獨自去正堂。

堂內下人正在布置抓周所用之物,她看到陸璟與上官凝在閑話,二人看起來很熟,確實,聽姑姑說過,在表嫂養胎時,陸璟就曾來過幾回。他拉攏人心的功夫總是做足的,隻不過姑姑疑心重,上官凝雖與嘉善公主情投意合,卻也知做皇家兒媳的滋味,是以從未在她麵前誇過陸璟。

不過去年數月,陸璟一次都沒有來親近她,林紈紈倒確實有些吃驚。

可能他知道這一套行不通了。

林紈紈也就沒有刻意避開。

等大案上擺放好各色物件時,陸昭與薑修也出現了,林秀清趕緊讓嘉善公主把孫子抱出來。

上官融穿著緋紅色繡瓜果的小衣袍,起先被放在大案上時有些發懵,但很快就伸出小手把一卷書抓在手裏,然後嘩啦嘩啦亂翻一起,眾人大笑。

林紈紈當然也忍不住,且她還幻想著明年嫂嫂生出來的孩子會抓什麽,更是笑得燦爛無比。

陸璟盯著她,忽然間一個恍惚,竟是看到長大後的林紈紈立在一簇牡丹叢中,拿紈扇半遮著臉:“昨日被蚊蟲咬了,不想被殿下看。”催促他走,“不然明兒即便貴妃相請,我也不入宮。”

露出的眼眸勾人心魄,語氣卻很高傲,不願意時,連他與母妃的麵子也不賣。

可他的心竟為之沉醉,又有幾分不甘,強忍著轉身離開。

畫麵漸漸又消失了。

陸璟眉頭緊鎖,心裏像被塞了一團亂麻。但很快回過神,笑著與嘉善公主道:“看來融兒是想做個讀書人……我回去便告訴父皇與皇祖母。”

今次來雲陽伯府恭賀,原也是皇上與太後的主意,便是賀禮都賞賜了十箱子。

嘉善公主道:“我如今不在宮裏,父皇與皇祖母還要你們多照顧。”

三位皇子應是。

他們也不便久留,很快就告辭而去。

嘉善公主抱著兒子與林紈紈說話:“想來蓮珠也悶得很,我過兩日帶融兒去看她。”

“好啊。”林紈紈道,“再與嫂嫂說些養胎之事,表嫂可是經驗豐富了。”

嘉善公主笑:“當然。”

第二日,林紈紈帶著三陶罐薊州紅茶去宮裏,一罐是給太後的,還有另外兩罐分別送給陸昭與張少淮。

太後也是許久不見林紈紈:“居然這般高了。”她一直在操心陸昭的婚事,因知陸昭與林紈紈關係好,便沒有過多關注,誰想到小姑娘變化這麽大。

“去薊州許久了,才想到我這老人家?”她又打趣。

林紈紈委屈道:“是太後娘娘不想見臣女……臣女如今又不與殿下學騎術,不敢私自入宮。”

這話倒讓太後內疚,招招手讓她坐在身側:“是我不好,竟把紈紈忘了。其實也是為昭兒,我是想給他選個太子妃。”

“那選到了嗎?”林紈紈問。

太後一聲冷笑:“選什麽,他一眼都不看。好比那個李尚柔,你應也認識,端得是品貌雙全,還有個周宜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居然說,找不到合意的。”

太後不知這一番訴苦,卻是叫林紈紈心情大好。

不過偷笑過後,又恨不得敲自己腦袋,明明都說算了,高興什麽呢?

她暗地歎一聲。

聽說陸昭難得在東宮,太後使人把他請過來:“正好我們一起去雲光樓坐坐。”

聽到雲光樓三字,林紈紈麵色一變。

她當然是不願去,但雲光樓風光大好,又是此等時節,坐在樓中享受春風春景,不管是太後,皇上,便是前世的她也喜歡,是以林紈紈也不好說不去。

太後叫宮女準備。

陸昭不多時便到了,林紈紈上前送予他兩陶罐紅茶:“還有一罐是給張公子的,請殿下代勞。”

張少淮許是又在兵營。

陸昭答應。

林紈紈推薦:“用山泉水泡最好喝。”

宮裏自然什麽水都有,太後吩咐芸香:“叫他們去找一壇,等會泡好了端來雲光樓。”又想起一個人,“派人去請淑妃。”雲光樓寬敞,人越多越熱鬧。

淑妃其實早就想來了,因昨日上官融周歲,她想聽聽這孩子的事情,是以稍作整理,很快便出現在了永安宮。

“妾身見過太後,殿下……”發現林紈紈也在,她微微一笑,“林姑娘好久不見。”

雖然年過三十,但淑妃的容色依舊保持的不錯,鵝蛋臉杏仁眼,笑起來溫柔可親。

其實淑妃真比那皇貴妃好多了,林紈紈心想,皇上怎麽就要寵愛皇貴妃?許是真被那嬌美外表騙了。不過她何嚐沒被騙過,皇貴妃對她也是和藹極了的,後來陸璟登基後,因父親的事,她也去見過皇貴妃。

皇貴妃笑容沒變,說出的話卻很惡意,“紈紈,璟兒我一向是管不住的。他看著好說話,實則不然,我勸你順著他一點,畢竟想當皇後的姑娘那麽多呢。”

她才知道,皇貴妃根本就不想要她這個兒媳,隻是要利用林家罷了。

可惜,皇上死前也沒有認清皇貴妃。

她想著,秀眉忽地擰起,說起來,皇上駕崩得也挺快的,在陸昭出征時,並未聽說重病難治,可陸璟被封為太子後,那病就越來越嚴重了,隻撐了數月。

莫非……

正想著,太後叫她隨行去雲光樓。

此樓建於大魏開國初期,請得是名匠陶錄,樓內一梯一柱都似鬼斧神工,端得奇妙。前世林紈紈很喜歡往這邊跑,但此時立在樓前,竟是止步不前。

她永遠都記得那個大雪飄飛的冬夜。

也不知陸璟是不是故意的,竟讓她在那裏站了半個時辰,她幾乎要被凍僵。

結果見到陸璟,也沒能說服他。

許是當時她沒有求他?沒有哭得眼淚橫流,哭著跪下來求他……他怎麽就那麽無情呢!

太後看小姑娘不動,奇怪道:“紈紈你怎麽不上來?”

她抬起頭,才發現太後都站在第二層樓了。

這是她一輩子的噩夢。

可當真永遠都不踏入了嗎?林紈紈猶豫片刻,走上了一階樓梯。

她臉色看起來有些發白,陸昭心想,莫非是何處不舒服?可若是,她應該會說出來吧?

就在疑惑間,林紈紈慢慢隨著他們走到了最高層。

上麵擺放著案幾,案幾上有她愛吃的點心,還有瓜子果子,同時間,宮女也將泡好的薊州紅茶端了上來。

那紅茶的茶色色澤清澈,紅勻明亮,茶葉泡開則肥壯如金毫,太後端起聞了聞:“真不錯,很香。”雖然她習慣飲用綠茶,但偶爾喝喝紅茶也別有風味。

然而林紈紈竟沒聽到太後的聲音。

她站在欄杆前。

雖然這欄杆如今快要接近她的胸口,可前世那日,隻到腰肢,她記得摔下時,腰磕在上麵鑽心的疼,可後麵就感覺不到疼痛了,隻有耳旁的風呼啦呼啦吹著。

她盯著欄杆最西側,暗道這就是她摔下去的地方吧?

心裏想著,卻不敢往下看。

小姑娘的呼吸很重,他看到她胸口上下起伏,櫻桃似的雙唇也在微微張合,像是有點透不過氣。

陸昭走過去:“你可是不舒服?”

他離得近,聲音又低沉,馬上就讓林紈紈回過神了,她下意識道:“沒有。”

“真的沒有?”他看著她,“如果不舒服,與祖母說便是,祖母何曾為難過你?”

他目光籠罩著她,溫柔又關切,不知怎麽林紈紈眼角竟然一熱,帶著鼻腔道:“我有點怕。”

居然是怕高樓嗎?

陸昭實在沒有想到她會怕這個,難怪上樓前磨磨蹭蹭的。

他略微彎腰,伸手拉住她,安撫道:“別怕,不會掉下去的。坐裏麵一些吧。”

那手暖暖的,大大的,林紈紈的手被他握住,整個人都呆住了,隻覺一顆心在胸腔裏怦怦亂跳。

他怎麽牽她手呢?

他不知道她是姑娘家嗎?雖然小,可也是姑娘家!

林紈紈的臉倏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