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之後,虞了就沒見到過陸邀了,以為又是去了外邊忙什麽,結果到了晚上還是沒見著人。

“我剛過來過來時看見小陸了。”

做飯的張姨邊整理著灶台,邊對虞了道:“就在老安家後麵的坡上,好些人都在,應該是在幫老安家砌邊。”

虞了沒明白:“砌邊?”

張姨:“就是用石頭和水泥把後院邊沿砌起來,免得雨下多了,把後邊山上的泥土都衝進院子。”

喔,虞了懂了,就跟河邊修堤壩差不多的道理。

關證沒多久也下來了,兩人“久違”地又一次在廚房碰麵。

虞了主動跟關證打招呼,關證回得倉促,走得也倉促,還是跟往常一樣端著飯掉頭就回了房間。

“現在的孩子學習也太辛苦了。”

張姨有感而發:“大學了,又是在校外,還能這麽忙。”

虞了想著陸邀這悶熱天裏大半天沒回來的事,心不在焉,附和張姨隨意點了點頭。

擱碗筷時見張姨把中午的剩飯剩菜和了一碗,知道那是給水財的,自告奮勇:“我去吧,我正好上樓。”

“行,那就麻煩你啦。”

張姨把飯遞給他:“我正好再炒兩個菜熱在鍋裏,小陸回來就免得做了。”

水財的窩在院子角落,那裏原本應該是柴房,不過現在燒火用不到柴火了,就被鋪滿了幹燥的麥稈,給水財當房間。

水財是很純正的中華田園犬,黃毛,虎頭虎腦的,對人一點也不凶,虞了今天才第一天跟他見麵,它也會乖乖搖著尾巴讓他摸。

讓虞了意外的是白天總是見不找貓影的大黃也在裏麵。

它正趴在水財肚子上眯得愜意,搞得水財除了搖尾巴都不敢有別的大動作,連吃飯都隻是小心翼翼用前爪支著上半身。

虞了看著特別有意思,拍了張照片發在朋友圈,配文:

誰說貓和狗不能做朋友了?

天不下雨了,房間裏就開始漸漸蓄起悶熱,夜裏虞了洗了澡睡不著,想去樓底下倒杯水喝。

沒想到剛下樓,入目就是井邊光著上身的陸邀。

他背對虞了半蹲在井邊,捧了木桶裏剛打上來的井水洗臉,然後抹了把臉站起來,將木桶裏剩下的水直接兜頭澆下。

“……”

虞了看愣了,水流衝刷過陸邀肌理分明的光裸肩背時,他忽然漲紅了臉。

水財站起來衝他搖尾巴,陸邀跟著回頭,看見一聲不吭站在簷下的虞了:“怎麽還沒睡?”

“房間裏有點熱。”

虞了迅速反應過來,慶幸現在是晚上,光線不好,同時又忍不住在心底唾棄自己的莫名其妙。

毛病啊,大家都是男人,看就看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是有些,開了窗戶會好點。”

陸邀朝他走過去,隨意收了件晾幹的黑色運動背心先套上了,才去拿幹毛巾擦頭頭上手上的水。

他真的很適合黑色,至少在虞了看來。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的氣質能和這個顏色這般相輔相成,不經意就能將它應有的穩重,沉著,和未知的強大發揮的淋漓盡致。

於是在他靠近之後,被籠罩的感覺讓虞了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甚至是幾分心慌意亂。

陸邀側過臉看他:“怎麽了?”

“沒怎麽。”

好歹這點兒不自在都被虞了死要麵子地藏了起來,欲蓋彌彰問了句:“你不冷嗎?”

陸邀的表情多了點兒似笑非笑的味道。

虞了:“……”

虞了:“咳,我的意思是,你這背心看起來挺涼快的。”

“確實。”陸邀將毛巾搭回去,狀似隨意低頭問他:“那你要不要試試?”

虞了一歪頭:“啊?”

虞了沒搞懂他是怎麽從下樓喝水演變成跟著陸邀上樓換衣服的。

不過算了,上都上來了。

這還是虞了第一次進陸邀房間,開了燈,看清了裏麵,虞了第一反應是這真的是個正常人住的房間嗎?

不是說房間裏的陳設風格,而是物件擺設,每一處都端正整潔得不像話。

櫃子麵沒有放東西,垃圾桶裏沒有垃圾,所有肉眼可見的地方都沒有雜物,**枕頭被子更是鋪疊得整整齊齊,他盯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條褶皺。

……這是樣板房?

因為初印象衝擊強烈,當陸邀打開衣櫃,虞了看見裏麵疊得豆腐塊似的整齊疊放的衣物時,他都覺得意料之中了。

“陸老板,你是不是當過兵?”他問。

陸邀坦然承認:“嗯。”

那就能解釋了,他笑起來:“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家有AK,你是真的抱過AK吧?”

陸邀不置可否,拿了件白色背心搭在手腕,轉身:“抬手。”

他語氣太過自然,以至於虞了甚至沒有去思考為什麽,一不小心,就讓陸邀親手“伺候”了他一次脫衣加穿衣。

男生皮膚白得晃眼,在燈下更被添上一層細膩的釉色,似一件剛出窯的上好瓷器,溫熱,細膩,誘人觸碰。

一直到換完了才反應過來,咳了兩聲,有些別扭地摸摸後腦勺,故作玩笑道:“倒也不用這麽服務到家吧?”

陸邀沒有說話,目光帶著審視靜靜落在虞了身上。

他穿著都寬鬆的衣服,套在虞了身上更顯鬆垮,單薄的肩膀撐不起布料,露出的皮膚在白熾燈下白得晃眼。

身形上無論哪一處都跟自己形成鮮明的對比,因為惰於鍛煉,手臂僅有薄薄一層肌肉覆蓋,肩膀骨骼明顯,鎖骨細致嶙峋。

身上的印子養了這麽些天終於淡了,然而細看仍舊留有痕跡。

他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山玉寶石,被最質樸的包裝最完整地呈現出來。

眼神,身體,氣質,從頭到腳似乎已經幹淨到了一種極致,陸邀形容不出這種純粹,隻是覺得即便虞了此刻在泥地滾了滿身的泥淖,他也願意抱他。

像逆著溪流往上最清澈的泉眼,又或者裹著薄荷葉凝結的剔透冰團,隻是站在那裏,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總能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又天真得純粹,對他的防備心低到幾乎負數,一如林深處率真的麋鹿,好似他隻要藏起□□,倚著樹衝他笑一笑,他就能搖搖晃晃地踏進他的狩獵範圍。

野風掠過門簾,陸邀不動聲色,將這一刻裏在眼底滋生的情緒藏得密不透風。

虞了卻在這場莫名發生的沉默中敏感起來。

陸邀的眼神仿佛帶著溫度,他暴露在他目光下,竟然會有種無所遁形無處可逃的錯覺。

“確實比t恤涼快。”

他低頭扯了扯衣擺,想擺脫這種氛圍,索性主動開口打破沉默:“陸老板,這件借我穿兩天了?”

向來好說話的陸老板口吻很隨意,吐出的字眼卻出乎了虞了的預料:“不行。”

虞了:“?”

陸邀把t恤還給他:“不合身,換下來吧。”

人家不願意借衣服,虞了也不好意思賴穿著,隻好利落換回來。

陸邀接了衣服拿在手裏,忽而又問:“還要不要吃西瓜?”

虞了一愣:“啊?現在?”

“明天。”陸邀成功轉移了虞了注意力:“大概兩點,賣西瓜的小販會開車從門口路過,想吃的話記得下樓買。”

虞了聽出來了:“你明天也不在?”

陸邀點頭,轉身將疊好的衣服放進了衣櫃最裏側:“安叔家後院還有一點沒砌完,明天得再跑一趟。”

兩點,兩點,虞了記著這個時間,怕小販來了他會錯過。

沒料到隔天下雨,小販來時是伴著好大聲“賣西瓜”的喇叭外放,但凡沒聾都能聽見。

是他見識淺薄了。

立刻踩著拖鞋跑下樓,巧的是前麵一百多米也有好些人要買西瓜,小販圖方便,就抬手招呼了虞了去前邊買。

等虞了走過去,別人都買得差不多了。

小販一看虞了就沒買水果經驗,信心滿滿給他挑了個皮薄心紅的,稱好了遞給他,收錢時說辛苦他多走這麽一段,特意給他抹了三塊錢零頭。

虞了抱著西瓜掉頭往回走,餘光裏出現個白晃晃的東西,定睛細看,好大一隻,鴨子?

不對,這麽大,應該是鵝了。

說句丟臉的,虞了還從來沒見過農村裏養的這種大鵝。

毛色雪白,脖子快有他手腕粗,額頭頂著個嘴巴同色的橙黃鼓包,雄赳赳氣昂昂的,一身威風勁兒。

虞了停了腳步,嘴欠試探:“哈囉大白?”

大鵝扭脖子高貴地看過來:“嘎?”

虞了驚訝:“這麽牛,你真叫大白?”

大鵝嘎嘎兩聲,轉身過來正對他,忽然高高昂起腦袋,巨大的翅膀鋪扇兩下,掃得地上灰塵打旋。

虞了表情逐漸凝固,直覺告訴他,氣氛有點不對頭。

陸邀剛回來,大汗淋漓還沒進客棧大門,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飽含驚慌的呼救:“陸邀!救命啊!!!”

他立刻扭頭望去,虞了穿著大T恤踩著拖鞋,抱著顆比他腦袋還大的西瓜努力朝他奔來,而在他身後,還跟著一隻張著翅膀緊追不舍的大白鵝。

虞了快崩潰了。

他不懂為什麽一隻鵝脾氣能這麽大,更不懂為什麽大家都是兩隻腳,他這個腿長的竟然死活甩不掉那個腿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