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了訂的套房在二十層,出了電梯右拐,盡頭左手邊就是。

刷卡進入房間,看見沙發和內室的床,疲憊感被瞬間喚醒,壓得他肩膀和腳步都變得沉甸甸。

行李懶得收拾,也懶得拎進去了。

虞了反手關上門,將行李箱隨手往門後頭一撂,就滾進沙發麵朝下躺成一條翻身都艱難的鹹魚。

房間收拾得很幹淨,沙發套上是一股很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淡淡的,很助眠。

虞了原本打算癱一會兒就去洗澡收拾,結果一不小心就眯了過去,好險及時被一通電話叫醒。

“喂,媽。”

虞了在沙發上蹭亂了額發,翻了個身麵對天花板,睡意朦朧,眼睛還有點睜不開。

“兒子,真跑萱城去了?”

“啊,都到了有一會兒了,我不都跟您說了是因為工作上的事得來一趟麽,怎麽還覺得我唬您呢。”

“沒說你唬我,就是覺得你走太急了,上次說給你介紹的——”

“媽。”虞了無奈打斷她:“我真有急事,何況我尋思著你兒子也沒到趕著相親成家的時候吧,我今年入冬才25,您是不是給記成35了?”

“知道知道,不是催你成家,我們就是覺得那孩子跟你挺合適的,可以見見,而且也不說一定就能成,就當交個朋友也不虧吧?”

虞了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可我最近真的沒時間。”

“問題不大,可以等你有時間。”

……不大嗎?

“媽,不了吧,我有時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萬一人家著急呢,別再耽誤了人家。”

“算不上耽誤,我就說你最近忙脫不開身,見麵的事,過陣子如果還有機會就再說。工作之後時間就是不由自己做主,想必他們那邊也能理解。”

有機會再說,意思就是如果這段時間裏對方相中了別人,他們也就不必見麵了。

虞了聽他媽提過一嘴對方的年齡,27了,比他大三歲,加上各人對終生大事觀念不一樣,對方在成家這事上估計也比他急。

兩人如今互不相識,對方也沒有等他的義務,他並不認為這麽一拖,兩人還會有見麵的機會,就應得沒什麽心理負擔:“好,那就等我忙過這陣吧。”

掛了電話,虞了點進微信,看見朋友圈處有了新的紅點,強迫症發作點開,最新一條是工作室員工拍的天空照,感慨今日天氣甚好。

虞了給他點了個讚。

結果眼神往下一掃,第二仍舊是那條訂婚請柬的動態大剌剌掛在那兒。

“……”

平時列表裏這群人不是芝麻綠豆大點兒的事都要發個動態人生理想地感慨一遍麽,怎麽今天都過了這麽久,這條動態還沒emo的海浪被衝下去?

他煩躁地嘖了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點進程西梧個人主頁設置了屏蔽朋友圈,不看他的動態。

眼不見心不煩。

退回來後不忘刷新一遍朋友圈,礙眼的訂婚照沒了,世界都清淨了。

他放下手機起身去找行李箱,翻出睡衣帶進浴室,洗了個澡趴**繼續睡。

這次沒電話吵他了,一覺從中午睡到傍晚。

醒過來先看時間再看消息,晏嘉在十分鍾之前戳了他,估計是怕打擾他睡覺,沒打電話,隻是讓他醒了吱一聲,他好過來接人。

虞了:【吱/困/困】

晏嘉:【正說給你打電話,下樓吧,就等你了。】

虞了換好衣服戴上口罩下樓,上車時晏嘉正跟別人打電話,聲音從車載音響傳出來,虞了聽了兩句,覺得耳熟。

虞了安靜等電話掛了,才問:“不是就咱倆,還有誰來?”

晏嘉彎著一雙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高中室友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虞了恍然。

他和晏嘉高中念的一個學校,高三時住一個宿舍,剛剛電話裏頭就是另外兩位室友。

大家高中畢業剛上大學那會兒聯係還挺頻繁,不過後來隨著時間推移,慢慢也就聯係得少了。

幾年未見,虞了本來還擔心突然聚一塊兒氣氛會尷尬,到了地才發現完全是多慮了。

二逼們並不會隨著時間流逝就失去他們充滿代表性的歡脫氣質,三言兩語就能將氣氛推得熟稔火熱,好像他們昨天才畢業,又好像從來沒斷過聯係。

虞了心情不錯,上菜前偷偷問晏嘉:“你怎麽會想起把他們也叫來?”

晏嘉說:“前段時間約著吃了兩頓飯,他們跟我問起你,說好長時間不見還挺想念的,我尋思你也難得來萱城一趟,就一起約上了。”

晏嘉搭著他肩膀,端起酒杯跟放在他麵前的杯子碰了碰:“來吧,今天就敞開了好好喝幾杯,做人切記享受當下,別忘了除了有心上人,你還有兄弟,這裏王八湯特別有名,一會兒記得好好嚐嚐。”

虞了翹著嘴角睨他一眼,端起杯子仰頭喝盡。

兩個室友補了兩個菜,一抬頭見他們都碰起來了,也樂顛顛倒了滿杯加入。

“虞了來,碰一個,慶祝咱們宿舍闊別大幾年,終於又合體了!”

“剛才我就想問了,虞了你怎麽搞的,咋越長越往回長了,我怎麽看著比畢業那會兒還標致,吃唐僧肉了?”

“二貨!奔三的人了能不能有點文化在身上,標致那是形容男人的嗎?”

“標致就是標致,還分什麽性別?哎虞了,你在國外學校裏頭的時候,是不是也跟咱一起念書時一樣,可多人追你了?”

虞了失口否認:“並沒有好吧。”

室友:“怎麽可能。”

虞了:“我騙你幹嘛?”

室友:“騙了我,你的靈魂能收獲快樂。”

虞了:“……”

無語!

另一位室友樂了:“主要你一出國就是好幾年,我們差點兒都要以為你打算移民不回來了,說說唄,這幾年在國外怎麽樣。”

這個話題虞了一點也不想多說,避重就輕一句帶過:“就挺好的唄。”

室友半天沒等來下句:“沒啦?”

虞了:“不然你還想有什麽?”

室友:“趣聞軼事啊,我長這麽大都沒出過國,你多給我講講?”

趣聞軼事?虞了還真沒什麽趣聞軼事可以給他們講,拿了酒又給自己滿上:“得了吧,國外生活才沒你想的那麽有趣,月亮也不圓。”

學曆和才情代表不了素質和人品,尤其是競爭激烈的設計類院校,階級打壓,種族歧視,虞了一個亞洲人,又極有天賦,很輕易就成了被針對孤立的對象。

當然虞了也不屑於跟他們交朋友,隻是一個人身在異鄉,家人朋友遠在萬裏之外,電話裏又隻能報喜不能報憂,或夜深人靜,或逢年過節,別人都是呼朋喚友成群結隊,他孤身一人,難免消沉沮喪。

所以那樣的時機,那樣的處境,程西梧的出現就顯得格外恰到好處。

同樣是服裝設計專業,同樣是中國人,程西梧理解他所有的無助和窘迫,並且毫不吝嗇地將他拉進自己的團體。

他像是破雲而來的一束光,溫柔而強勢地驅散了虞了周圍堆積的所有的黑暗和陰霾。

雪中送炭自古最容易攻占人心,所以在那個時候,虞了會喜歡上溫柔體貼的程西梧,幾乎成為了不可避免的一件事。

隻是可惜了,可惜不是喜歡就一定能得到回應,這世間兩情相悅的概率不過百萬分之一,他不是那個幸運兒。

虞了沉默的時間長了,晏嘉偏頭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杯底敲在桌上哢噠一聲輕響:“你們啊,反正了了都畢業回國了,還問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目光能不能往前看?”

虞了才發現自己一不留神又陷進了往昔回憶,懊惱地皺起眉頭,抬頭去看晏嘉。

後者似乎並沒有發現他剛才的走神,語氣輕鬆地問他:“不是打算回來找設計靈感麽,不如跟我們說說打算去哪兒找?”

“黛瓦鎮。”虞了老老實實報出自己剛知道不久的地名。

“黛瓦鎮?”晏嘉思索了一下,還真從記憶裏翻出了這個地方:“挺偏遠的一個老鎮子,前兩年說是要打造古鎮,不過直到今天也後信,一個沒開發過的小地方,你怎麽會想著去哪兒?”

“隨便找的。”

虞了給自己滿上:“網上搜出來的地方拉到最底下就是它了,看著挺慘淡了,我尋思可以過去幫忙添點人氣。”

本來隻是胡亂一點,現在聽晏嘉這麽說,虞了覺得自己還挑對了,他就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被過度商業開發的所謂古鎮,這個沒開發過正好。

服務員上了新菜,是被晏嘉大誇特誇的王八湯,晏嘉順手給虞了盛了一碗放在他麵前:“你這理由還真是新鮮,合著你還是做好人好事去了?”

“就當是吧。”虞了低頭嚐了一口。

晏嘉問他:“怎麽樣?”

虞了給予肯定:“還不錯。”

晏嘉笑了,招呼著另外兩個室友:“你們也趕緊嚐嚐,涼了就不好喝了。”

一份湯四個人不夠喝,吃到後麵又叫了兩份,聚到窗外霓虹璀璨時,湯盅空了,酒瓶子也全空了。

室友喝得東倒西歪,好在兩人住一個小區,回去也不麻煩,打個車一起就給拉走了。

虞了比他們好點兒,勉強還有意識走個直線。

晏嘉顧著晚上還有工作沒做完,喝得少,找了代駕送虞了到酒店。

本來想把人送回房間,結果剛到門口就接到助理催促的電話,無奈,確定幾次虞了還有意識,記得自己房間號,於是把人送到電梯口便離開了。

虞了醉得不舒服,站在電梯口不動都覺得暈頭轉向,身體裏還有一股說不清楚的火在燒,而且很有越燒越旺的趨勢,憋得他難受。

電梯開了,虞了等裏麵的人走光了才慢吞吞進去靠牆站好。

按下二十層按鈕,迷迷糊糊地想著一會兒回房間要不要先泡個冷水澡,降降這股莫名其妙的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