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傻傻地看著他。

他上身一貫的潔白襯衫,底下是剪裁合身的鐵灰色西褲,窄版的設計突顯出他雙腿的修長,看上去更顯軒昂挺拔。幽靜的鵝黃色燈光流淌了他一身柔軟,那清逸五官陷在半明半暗間,有一種深邃的朦朧美。他的腳邊有一個知名運動品牌的黑色旅行袋,還有他收放筆電和文件的公文包。

帶著旅行袋,他要出遠門?還是剛下班?

距離上次見麵,也有半個月之久了,她遲遲沒等到他的電話,所以前天,她終是忍不住撥了他的手機。

她問他什麽時候有空過來她的工作室,他卻回她:“我不是說我很忙,你忍不住想見我了嗎?這麽猴急?再等等吧,等我有空我再找你!”

他在發泄他對她的憤怒,她知道,用這麽惡劣的手段就是想羞辱她,但這是她欠他的,不是嗎?

歎了口氣,她還在猶豫要不要主動上前打招呼時,他已彎身提起公文包和旅行袋,朝她走來。

葉剛在她麵前站定。方才見她送客人出來,那燦燦的笑顏還是那麽容易就攫住他的目光,讓他移不開眼。距離上次來找她量身,已是半個多月前的事,她是否一直都在等待他的電話?

見他隻是直勾勾看著她,不發一語,她隻好硬看頭皮先開口:“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劍眉挑動,嘴角淡勾一抹笑。“比不上兩年半久吧。”

她麵色一陣白,回應不了他的話。

“你都已經打電話催我了,我再不出現也說不過去。”他撇開目光,逕自走入工作室。

葉剛把公文包和旅行袋放上她的工作台,轉首看著跟在他身後踏入的她。“工作室就你一個人?”

“白天有一個助理,六點下班。”

他皺了下眉。“男的女的?”

何心心愣了一下,才道:“是女的。”

那就好。“都十點了,平時都營業到這麽晚?”他看著腕表。

“還好啊,反正就住樓上,沒事就晚一點再拉下店門。”她狐疑地看著他,他今晚問題好多。

他點點頭,似不經意地又問:“晚餐吃了嗎?”

“吃了。”

“吃什麽?便利商店的三明治、大亨堡還是涼麵?”他麵無表情,接著又問:“還是哪家超香超多計的大雞排?”他沒忘記她是外食族,三餐幾乎都在便利商店或快餐店解決。

“不是這樣說啦。”他那不以為然的表情,讓她突然笑了出來。“是超大超香超脆超多計又超好吃的雞排,你每次都說錯。”她超愛吃雞排,以前每次見她啃著雞排,他總是一副“你怎麽又在吃垃圾食物”的表情,卻又任由她吃。

見他沒有回應,隻是沉著目光看她,她倏然想起自己就這樣提了過往,也許現在的他,並不樂意聽見她提起過去。

還以為他大概又要開口冷諷一番時,他卻道:“時間晚了,你還不打算關店門嗎?”

“啊……喔。”她走到門邊按了按鈕,降下鐵卷門,當鐵卷門靜止,她關上裏麵的玻璃門後,突然覺得不對勁。“你不是要量身?”

“我說過我要量身?”他眉一挑,反問。

仔細一想,是沒有,可是他說……“但是你說,你是因為我打電話催你,所以才來的……”她打電話給他,就是為了量身做襯衫一事。

“嗯。”他隨口哼了聲,神情高深莫測。

“咦?”嗯是什麽意思?見他突然拿起公文包和旅行袋往裏頭走去,她一愣,隨即跟上。“你要做什麽?”

“你房間在樓上?”他在樓梯口停下步伐。

“對。”她遲疑地點了下頭。

他轉身踩上階梯,後麵緊跟一臉困惑的她。

“哪一間?”上了樓,兩個房間相對,房門緊閉,他站在其中一扇門前問。

“你前麵那間就是了。”她不明白他想做什麽。

“另一間是?”

“我把它當倉庫用。”

他淡應了聲後,轉開門把,提起腳邊的旅行袋逕自走入。

“啊……等一下。”她房間很亂,但已來不及阻止他。

“我家停電,我還要寫訴狀,你房間讓我用。”他對她沒什麽整理的房間環境似不以為意,在看見窗邊的書桌上擺著一台筆電時,他開口道:“既然你有電腦。就用你的。”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喔,那……我先下樓去整理東西。”他不容她拒絕的態度,讓她也隻能默許他的行為,雖然不明白他為何選了她的住處,反正他工作做完就會離開,她又何必有太多意見?

反手拉上門,她轉身下樓。

電腦開機的同時,葉剛從公文包拿出隨身碟和眼鏡盒,拿出眼鏡戴上,把隨身碟接上她的電腦,隨即再低首拿出文件。

點開檔案,他在書狀上依序鍵人原與被的詳細身份資料,目光專注在繭幕上,突然發現工具欄閃動著視窗,似乎是MSN訊息。

看了一下右下角,她的MSN確實是登入狀態,他想,她應該是設成開機自動登入狀態。原是不想理會那個對話視窗,但想想,對方並不知道現在這部電腦的使用者若不是她,他應該告知一下,免得讓對方誤會她不理人。

點開視窗,他鏡片後的長眸陡然一瞠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取到底說:你應該沒有再和葉剛往來了吧?我前幾天去事務所找他,他跟我告白了耶,說你離開的這段日子,都是我在鼓勵他,他覺得我是個不錯的女生,所以想跟我交往。

我訴你喔,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你應該不會哪天想到就自己偷偷和他聯絡吧?不要忘了兩年多前,你曾經對我承諾過的話,你說你離他離得遠遠的,不會再和他往來!

他瞪著那段話。小芳芳是王獻芳吧?除她之外,沒有哪個朋友是他和心心同時都認識的。他哪時候對她告白了?又是哪時候和她在一起了?怎麽都這個年紀了,還愛玩這種小朋友把戲?

兩年多前,她到底和心心說過什麽,還是發生過什麽,為什麽心心會承諾離開他,並且不再往來?

他猶豫著該不該回話,回了似乎侵犯心心的,但不回,他又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思考良久,擱在鍵盤上的十指還是動了。

最愛雞排的心心女說:我為什麽要逃得遠遠的?為什麽不能和他往來?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取到底說:因為你到現在還在愛他!你怎麽可以愛他,他是我的!

心心……還愛他?那麽上次她的否認是為什麽?

瞪著那視窗內的文字,他修長十指又動了。

最愛雞排的心心女說:我說過我愛他?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職到底說:你搞什麽?自己兩年多前說過的話都忘了嗎?你明明承認你愛葉剛,你更知道我喜歡他喜歡很多年了,但你還是要愛他!這兩年多來每次問你有沒有交男朋友,你總是不回應我,我隨便猜也知道你還愛著他!我已經答應他的追求了,葉剛是我的,你別想再介入,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吧!

他反覆看著那句話,雖仍氣惱她的不而別,但他也不否認這樣的消息讓他驚喜,即使是從別人口中知道,他還是被這樣的訊息取悅了。

兩年多來,他思念她,卻也恨著她,他想過要是有機會再遇見她,他非要好好報複折磨她不可。然而真再見麵了,他如願在言語上譏諷她、嘲弄她,他甚至強吻她,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和氣味,但他心裏卻沒有得到慰藉、得到平息,換來的,反而是更深沉的酸楚和無能為力。

她的眼淚和澄淨的眼神,像在控訴他的殘忍,但殘忍的,何止是他?

他無法否認,他再怎麽傷害她,最後不忍心的還是他,折磨的到底是她還是自己?

既然折磨她不能釋放他這兩年多來所積壓的痛楚,那麽這樣的折磨究竟有何意義?他要一輩子都處在無法令他得到安慰的折磨中嗎?

上次找了做西裝這麽蹩腳的借口來找她,追根究柢,不過是為了見她一麵。

他有潔癖,除了親人和她,不是每個人都能觸碰他的身體,即使是握手寒暄,他也會盡量避掉握手這個動作,當然碰了他,他也不是真的會怎麽樣,隻是他就是不喜歡,甚至是厭惡那種肌膚相觸的感受,他隻要想到身上沾上別人的氣味、別人的汗水,他就全身不對勁。

所以他不訂做衣服,他有自己喜歡的品味,他有固定添購衣物的專櫃,他不是非要訂做不可,他隻是想見她。

說到底,他還是在乎她,還是這樣愛她,對她,他沒辦法真正狠下心來。既是如此,他為什麽要去折磨一個他曾用心嗬護的女子?

於是,他編了停電這樣的理由,再次進入她的生活,隻要她別再次離開就好。

現在,既已知道她真切地愛著他,他又有什麽理由不把她留在身邊?

何心心站在門外好一會了,一直思索著她要不要進去?還是在外麵等就好了吧!可是,一直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萬一他用電腦要用到半夜,她不就要站到半夜?

心思翻轉間,房門已被打開,她微訝,睜大眼楮看著麵前的男人。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見到她,葉剛同樣意外。

“我--”她停了下,保留地說:“我想要進去,但你好像還在忙。”

“你的意思是我占了你的地盤,讓你沒得用?”他雙手抱臂,神情莫測。

“不是啊,我是怕打擾到你,你不是要寫訴狀?如果我進去吵到你,你漏了什麽重點的話,官司會贏不了吧?”她完全不懂法律,但畢竟曾和他在一起過,還知道訴狀好壞會影響訴訟成功與否。

葉剛沒說話,隻是沉沉看著她,須臾之後才淡聲道:“敗訴之後還能上訴,但你說,一個愛情敗訴者,還有沒有上訴的機會?”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還想細想他話裏的意思時,他已退開身子。“進來吧,你隻要不跟我說話,就不會打擾到我。”

她依言走進,卻在看見她的房間被他整理過後,又呆住了。

從浴室走出,她看見書桌前的男人還沒完成工作,好看的手指依然在鍵盤上敲動著,要不是曾經和他交往過,她真的不知道律師工作這麽多。

拿著毛巾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濕發,她就站在浴室門邊看他。不知道他還要在這裏待多久?她想用一下電腦,也想看看電視……

“把頭發吹幹。”葉剛在她打開浴室門時,就知道她洗好了,看也不用看,那麽懶散的她,過往哪一次不是得要他催促,她才會乖乖吹頭發的?真不知道在國外那兩年,她是怎麽生活的?

“喔。”何心心走回浴室,發幹再次走出時,他還在用電腦。

“吹幹了?”他問。

“嗯,你大概多久才會好?”電腦被他占去,怕吵到他,她也不敢看電視,那睡覺總可以吧?可他在這裏,她沒辦法睡。

“趕我了?”他沒回頭,盯著熒幕看。

“不是,因為我不知道要做什麽,電腦你在用,電視會吵到你,我--”

“我的電腦你拿去用吧。”他起身,拿出他的筆電和鼠標,放在書桌另一側。

抬眼看了看周遭,在角落的梳妝台前看見椅子,他把椅子移到書桌前,再將電腦電源接上,並按了開機鍵。

“過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一並命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