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躕了半天, 也實在沒想出個什麽更好的法子來,兩人怔了片刻,還是慕白先開了口:“要不, 還是我背你吧?”

林聽聞言立刻搖頭,想著要再次麵紅耳赤地趴在他的背上,甚至可能要麵對無數雙眼睛,她不由地頭皮發麻。

“要不,你幫我回教室拿下手機, 然後我再叫挽月過來接我?”

校醫姐姐好笑地看著他們, 用筆端輕輕敲了敲桌麵,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同學, 馬上我也要下班了。”

林聽小臉紅了紅, 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咬了咬牙, 隻得硬著頭皮看向慕白:“要不,麻煩你扶著我?我其實自己能走。”

慕白盯著她腫得饅頭一樣的腳踝,眉毛高高挑起:“你確定可以?”

林聽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就算是爬, 她也得爬回去啊, 總好過在眾目睽睽之下……

慕白還想再勸, 瞥見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泛了紅, 指節狠狠地握在扶手上, 突然頓悟了。

他氣輕咳一聲, 將長臂遞到她眼前, 還是不放心你叮囑了一句:“實在不行, 別硬撐著。”

就這樣,林聽幾近惶恐地扶著他的手臂, 單腳跳著;而慕白也好不到哪裏去,極其小心地扶著她,雙眉緊蹙,似乎時刻擔心她再不留神碰到了傷處,一路下來,竟比來時背著她還要吃力幾分,可她一再堅持如此,他又不好多勸。

那畫麵,詭異又和諧,反而引得過往的同學頻頻看過來。

艱難前行了不過十幾米,一道淺藍色的身影猝然躍入眼簾,正是得勝而歸的沈薇薇。

她身上還披著慕白的那件校服,寬寬大大的,領口的拉鏈直敞開到胸前,半個白皙的香肩露在外麵,竟莫名有幾分好看。

沈薇薇滿臉關切地看著林聽,同賽場上充滿挑釁和敵意的樣子判若兩人。

“小聽,你沒事吧?醫生怎麽說?不要緊吧?”

林聽看了她一眼,這張臉上滿是真誠,她甚至都要懷疑方才賽道上發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沒事,多謝關心。”

聞言,沈薇薇的眼裏閃過幾分不自然,不過還是被她很快地掩蓋下去。

“剛才在賽道上,你突然摔倒,我本來想去拉你的,但是其他班的選手追太緊了,為了咱們班的名次,我隻能先跑了,希望你別怪我啊……”

沈薇薇的眼神滑過搭著林聽的手的慕白的手臂,神情一閃:“哎呀,我來吧,就當我彌補我的過失。”

說著就湊到慕白身邊,想要將林聽從他手裏接過來。

慕白想了想,小心將林聽的手臂遞過去:“也行,你先送她回宿舍,我去教室拿手機和書本,待會兒給你送過去。”頓了片刻,接著道,“晚自習你也別上了,我會幫你請假的,先好好休息。”

林聽點頭:“謝謝你。”

沈薇薇敏銳地捕捉到慕白話裏的信息,半開玩笑道:“哎呀!慕白你居然知道林聽宿舍啊?我這個女生都不知道呢!”

林聽沒理她,再一次向慕白道了謝。

直到慕白轉身走了,沈薇薇臉上偽裝的笑意才斂了去,不鹹不淡道:“走吧!送你回去,宿舍在哪?”

聽她的語氣,林聽在腦中自動翻譯為:“宿舍在哪裏?我好去霍霍你。”腳踝處傳來幾陣強烈的痛感,林聽有理由懷疑,接下來的路上,她很大可能對她再下毒手。

好在,沒走多遠,江挽月清脆悅耳的聲音如天籟般從身後傳來:“哎!小聽,等我!我正找你呢!打你電話又不接。”

……

慕白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早已空空****,同學們都趕去吃飯去了。秦書遠卻破天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埋著頭,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什麽。

慕白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想什麽呢!怎麽不走?”

“啊!”秦書遠回神,“嚇了老子一跳!你怎麽回來了?她……林聽沒事吧?”

慕白略一沉吟:“沒什麽大礙,沒傷著骨頭,養幾天就好了,”說著,抬起下巴往林聽的位置努了努,“給你同桌收拾一下東西,待會給她送進去,手機也在桌子裏呢!”

“哦……”秦書遠心不在焉地應了聲,開始慢慢吞吞地翻騰林聽課桌裏的書本。

“老白……”秦書遠欲言又止。

慕白不明所以:“嗯?”

“也沒什麽,算了……”

慕白白他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怎麽還吞吞吐吐呢?”

秦書遠掩下眼中的複雜,半開玩笑道:“我以前……還沒見你對哪個女生這麽上心呢!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你還是老白嗎?”

慕白身形一頓,移開視線,伸手撥弄了兩下額前的碎發。

“說什麽糊話呢!”

秦書遠跟慕白做了許多年的同學,從初中時他倆便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什麽事兒都沒瞞過彼此。

“我問你一句!是兄弟你就坦白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林聽?”

慕白動作頓住,沉默幾秒後,臉上扯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來:“你是不是吃太多了?嗯?瞎他媽咧咧什麽?!”

秦書遠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又低下頭繼續忙手裏的動作,嘴上接著說道:“其實,你喜歡她也不是不行,你沒必要瞞我的,再說了,那天,林聽已經……”

“拒絕我了”四個字還沒說出口,慕白抬頭猛地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你想多了。”

秦書遠暗暗長舒了口氣,一下午壓在心口的大石被挪開,臉上這才浮出層淺笑來:“嘿嘿,說真的啊!你要不喜歡的話,我可要追了。”

慕白呼吸一滯,略略偏過頭,掩去心中那抹莫名的煩躁:“隨便你。”

喜歡什麽的,之前他倒是沒往這方麵想過。

早在春節之前,他在一天之內偶遇了她三次,印象極其深刻。先是無意中聽到她和哥哥講電話的內容,接著又撞見她和媽媽的那場“大戰”,就打心底覺得,這姑娘挺讓人心疼的,好像還挺倔的。

是以,第一次在操場遇到她,看到她躲閃的眼神,他便識趣地走開了,希望能保護她的自尊心,之前那天的事情也沒再跟她提起。

不曾想,這姑娘倒像是沒認出來他來一樣,對他那叫一個疏離客氣,他還因為這事鬱悶過兩天。

可平時還是不由地想多幫幫她,多照顧照顧她,又不想表現得太刻意。想起她那天跟她媽媽的反應,明明那麽想媽媽,嘴上卻非要說著些傷人的話……

還真是,擰巴啊……

所以,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女孩子相處,說多了怕她受傷,後來索性就少說少錯。

可那天,當他透過窗子發現秦書遠看她的那種灼灼的眼神,當秦書遠站在講台上嬉鬧著表白——盡管他說是玩笑,可認識秦書遠這麽久,他知道,老秦是認真的——他的心裏竟然升起幾分陌生的情緒,這情緒讓他有些煩躁,又有些難以名狀的無措。

回神的時候,秦書遠已經把林聽抽屜裏的東西收拾好了。

秦書遠一手抱著東西,一手習慣地搭在他的肩頭:“走吧!咱們給她送去!”

慕白有些煩躁地掃開他的手:“要去你自己去,我還有事……”

心不在焉的慕白力道有些重,直將秦書遠掃了個趔趄,抱在臂彎裏的課本瞬時散落了一地。秦書遠有些驚訝地看他:“你幹嘛?是那麽大勁兒幹嘛?”

說著彎腰低頭去收拾地上的課本。

秦書遠撿起上麵的英語書,露出下麵的一個白色的畫本,正半打開著躺在地上。

夕陽暖紅色的光輝透過窗格,正灑在那個本子上。

“咦?”

秦書遠撿起來,好奇地翻折過來,那是一張用鉛筆勾勒的畫,畫裏也是這樣一個夕陽下的場景,女孩子埋頭蹲在街角,她的麵前站著個包裹嚴實的人,正將一包紙巾給她。

那人渾身裹得嚴嚴實實,隻漏出一雙眼睛在外麵。

那眼睛讓秦書遠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卻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旋即便不再多想,隻驚歎道:“沒想到林聽不光成績好,畫畫也畫的這麽好,誒,老白你看看?”

說著就像翻過頁去接著看。

慕白白他一眼,伸手就要阻止:“這樣隨便翻別人的東西不好。”

秦書遠無語地抬頭瞪他:“哎呀,這又不是日記,就畫的畫嘛,有什麽……”

猛地看向慕白的臉,秦書遠不由地釘在原地,後麵的話生生卡在喉嚨裏。

慕白神色少有的認真,眼尾微微上揚,帶著幾分慣有的散漫,竟同林聽畫中的那雙眼睛如出一轍。

秦書遠久久失神,半晌才又顫抖著手翻開另一頁:空****的操場上,朝陽升起,灑下滿地金輝。戴著耳機的少年踏著光而來,腳下的操場上開出一朵朵細碎的小花。

男孩子的臉被光影暈的看不真切,隻是那雙眼睛裏,盛滿了細碎的光。

畫的右下角有行娟秀的小字寫著:

“我好像,聽到了陽光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