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離的接觸,身後一股淡淡的好聞的味道飄過來,這味道讓林聽不禁想起盛夏傍晚微風拂過的樹林,初秋暖陽下的原野,濃烈又生機盎然。

這味道,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等環住她的手鬆開,林聽才來得及側身看過去。米白的外套,修長的身形,他的另一隻手上還拿著那隻黑色的杯子——林聽方才猶豫了半天沒帶走的慕白的杯子。

林聽有一瞬間的尷尬,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慕白垂眸看她一眼,似乎在看她有沒有受傷,不過很快便移開目光。

“下次當心些。”

他這話也不知是跟林聽說,還是跟那個冒冒失失的女生說。

“啊,真的對不起,有沒有燙著哪裏,要不要去校醫那裏看看啊?”女生上前上上下下地盯著林聽看,仿佛在確認她有沒有被燙到。

慕白沒再說話,徑直穿過二人,往杯子裏裝滿熱水。

隨著蒸騰的熱氣和水流注滿杯子的聲響,林聽死死地盯著剛才攬著她的那隻手臂,後知後覺地,心髒開始撲通撲通狂跳,臉頰也有些微微發燙。

清脆的上課鈴聲響起。

那個女生看林聽似有異樣,再次盯住林聽確認:“哎呀,上課了,你確定真沒事吧?”

林聽搖搖頭:“沒事,快回教室上課吧!”

“我叫江挽月,高二十班的,我放學去找你。你哪個班的?”

林聽繼續搖頭:“真的沒關係。”

“哎呀,你就告訴我你哪個班的就好了嘛!”江挽月急得跳腳。

“高二三班。”

“得嘞!”女生蹦跳著朝教學樓奔去,還不忘大喊:“放學等我!”

幾秒之間,人潮向教學樓快速湧入,周圍霎時空下來,隻餘下林聽和慕白。

慕白不緊不慢地關上水龍頭,又擰緊杯蓋,轉過身來。

林聽的目光來不及收回,同慕白看過來的眼神撞了個正著,臉色瞬時便灼燒起來。她悄悄收緊拳頭,用力掐進掌心,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經過林聽身邊,慕白稍稍偏過頭“走了。”

有那麽一瞬間,林聽幾乎脫口而出,想要問他,是不是那個人。可是,她沒有勇氣再度麵對他看過來的目光。

她在心裏狠狠鄙視自己這般沒出息的反應,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匆匆應了聲“好”,便跟在慕白後麵上樓了。

回到教室,秦書遠早已回到座位上,康成文正眉飛色舞地同他說著話。看到林聽和慕白回來,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視線滑過林聽的手時愣住了。

“林妹妹,咱們的水呢?”康成文一臉好笑。

“啊!”林聽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就這樣拎著空杯子跟著慕白回來了。

林聽的臉色瞬間漲紅:“要不,我再去一趟……”

“噗嗤”林聽聽到從慕白的方向傳來一聲低笑,臉色漲的更加通紅了。

“哎呀!不就幾十分鍾不喝水嘛,渴不死你!”秦書遠回懟康成文,轉而對林聽說,“沒事沒事,待會兒我去打就好了。”

“嘖嘖嘖!這有了同桌就是不一樣,同桌同心其利斷金呐!”康成文笑著調侃,餘光瞥見慕白悠哉悠哉地擰開杯蓋,慢條斯理地吹了口蒸騰的熱氣。

“誒?你倆不是一起去的嗎?老白,你這事兒辦的不地道啊!”

康成文伸手去搶慕白的杯子,被慕白輕巧避過,露出被長袖遮住的手腕來。

“臥槽!老白,你的爪子怎麽了?被紅燒了?”

林聽和秦書遠一齊看過去,果然見他手背靠近手腕的地方通紅一片。

慕白拽了拽袖口,將手背上那片燙紅了的皮膚瞧瞧遮下,雲淡風輕地瞥康成文一眼:“你眼花了。”

“哪裏有,明明就……”康成文說著就要去扯他的胳膊。

“怎麽?想趁機占我便宜?”

康成文冷不防打了個哆嗦,無比嫌棄地躲開:“嘔!我還真稀罕你呢!”

話題被越帶越偏,不大會兒就完全忘記了方才的事。

林聽想說些什麽,終究沒尋著機會,心裏一瞬間被什麽東西塞滿,軟軟的,甜甜的。

放學後,林聽磨磨蹭蹭地收拾著課本,直到教室的人走了大半,目光卻始終落在前排那道米白色的身影上。

直到過了許久,慕白才從夢鄉悠悠轉醒,空洞的雙眼往四周望了一圈,眼神在林聽身上稍作停留,似乎詫異她為什麽還沒走,最後又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站起身。

“那個,慕白!你等等……”林聽鼓足勇氣喊住他。

“什麽?”慕白不明所以。

“你的手……要不要去看一下,看起來還挺嚴重的……”林聽不敢直視那雙眼,目光放在他垂著的手上,語氣盡量顯得平靜。

“哦,這個啊,沒事,”慕白無所謂地甩甩手,“還有別的事兒嗎?”

他語氣淡淡,沒有摻雜任何她所想象的情緒,似乎,課間開水房的仗義相助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幻覺,對他而言,實在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不重要到,都不值得浪費一個表情。

林聽一頓,不由地又想起了生日那天遇到的男孩子,也是這樣漫不經心。可是,他會在她哭的時候遞張紙巾,還會別別扭扭地送她蛋糕。

林聽搖頭:“沒事了。”

“嗯。”慕白從口袋裏掏出耳機戴上,轉身往外走,末了又補了一句,“這跟你沒關係,不必想太多。”

林聽留在教室,直到慕白走遠了才走出教室。

誰知,剛出門就迎麵撞上一道嬌小的身形,正是上午的肇事者江挽月。

江挽月猛地收住腳步,大口大口喘著氣,自來熟地挽上林聽的手臂:“不好意思啊小聽,我今天值日,所以走的有點晚,萬幸你還在。走,我給你賠禮道歉去。”

林聽很是不習慣陌生人如此熱情的靠近,不自然地退後一步,禮貌地笑笑:“真的不用。”

“那不行,我江挽月言必行行必果。走吧,我請你吃隔壁新開的米線。”

“其實,”林聽想了下,還是如實道,“我沒事,但是那個男生你還記得嗎?就在我後麵那個……”

提起慕白,林聽的語氣帶上幾分不自然。

江挽月托腮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就站你後麵英雄救美的那個唄!記得記得,他那張臉臭的跟誰欠他幾百萬似的,想忘了都難!等等……你什麽意思……你別告訴我,我燙著他了?”

林聽滿臉同情地望著她,肯定地點頭。

“我——靠——”江挽月仰天長歎,隨後靈機一動,“那沒辦法,直接責任人是你,他呢也是因為救你自己湊上來的。所以,我這歉就先道你這,至於你怎麽感謝他還是補償他呢,就自由發揮吧!”

林聽正琢磨她這套歪理的可行性,冷不防被江挽月拽著往外走:“快點的吧!就這麽定了!晚了可不行,我還要去看房子呢!”

林聽本來想拒絕,可聽到她說看房子的事,心中不由一動:“看什麽房子?你不住宿舍嗎?”

“哎!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是走讀生,但是我媽看我太緊了,最近又更年期,哎呀,總之煩得要死,我就跟她說為了更好的學習,我要住宿舍。”江挽月宛如被觸發了神奇的開關,倒豆子一般劈裏啪啦說了一堆。

“那為什麽又要去看房子?去哪看?”

江挽月吃驚地望著林聽:“小聽啊,你是外星來的嗎?光咱們學校那棟小破宿舍樓,哪裏夠這麽多學生住啊!咱們學校少說有三成同學是在外麵租房子住的。喏,就那幾條街,”江挽月指了指學校東麵的方向,“那整個幾條街幾乎都住的咱們學校的學生。就跟學校的宿舍差不多的,一間幾個人,費用也比學校便宜一些,生意還蠻好的……”

林聽若有所思的聽了半晌,最後下定決心問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江挽月聞言登時兩眼放光:“那可真是太好了!”

於是,兩人吃過飯後便沿著學校東側的那條街開始一家挨一家的找。

連續看了幾家都大同小異,不過是家裏有空屋子的人家將屋子裏安上幾張上下鋪,再添一些桌椅板凳之類的必要家具,就是一個簡易的宿舍了,簡單是簡單了點,但勝在價格實惠,一年下來租房的費用要比學校的住宿費便宜上一小半。

“小聽,你也想出來住嗎?你是走讀生還是寄宿生啊?”江挽月一邊往嘴裏塞著薯片,一邊含含糊糊地問。

“寄宿,不過我剛轉過來,住在高一的女生宿舍。”林聽性格寡言,便是麵對熱情似火的江挽月,一時半刻也很難活絡起來。

“這樣啊,那是鬧了點……不如我們一起合租吧!我見到你第一眼起,就覺得你將來會是我的好朋友,這叫什麽……對!眼緣,我要是個男的,我一定追你……”

聽她越說越離譜,林聽不由地眼皮直跳,忙打斷她:“咱們要不再看看前麵那家吧?”

這家的主人是一對老人,夫婦二人都是縣醫院的退休醫生,家境不錯,是以房子的各方麵的設施相比其他幾家好了不少。難得的是,剛剛好有兩名畢業生搬了出去,空出不多不少兩個床位。

老兩口住在一樓,宿舍在二樓,一共三間,都是女孩子,就是價格相較其他幾家貴了一點點,但是相比學校的住宿費還是便宜不少。

通往二樓的樓梯平台上連著一個臨街的露天陽台,林聽莫名喜歡這個地方。

此時,夕陽正好。

正值晚飯時間,許多同學手上拎著打包的飯菜湧入小巷。

林聽站在陽台邊上,不經意間垂眸,在人群的最末端,男生穿著米白色的毛呢外套,雙手插在兜裏,戴著耳機悠悠地走著,眼神散漫,短發利落幹淨,夕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那畫麵像是一幅漂亮的水彩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