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學校大門往東不過百米就是林聽他們宿舍所在的巷子。巷口拐角處有家小型的生活超市。

因為剛剛搬宿舍的緣故,兩人有許多生活用品需要添置,因此頻頻光顧這家店。尤其是江挽月,第一次脫離媽媽的束縛,第一次呼吸到真正的自由的空氣,日漸高漲的購物欲怎麽都壓不下去。

在江挽月瘋狂掃貨的空擋,林聽百無聊賴地四處閑逛。目光掃過窗戶時,幾道熟悉的人影正從窗前經過。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的緣故,好像,自從開水房那次事故之後,她最近總是能頻繁地遇到慕白,操場,開水房,宿舍樓下,甚至是街上……

不過,她很少上前跟他打招呼,更多的時候看到的是他的背影,即使迎麵走過來,她也會鬼使神差地在他發現她之前避開。

她不知道這是種什麽心情,好像有點點期待,又有些緊張。

至於在緊張些什麽,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想避開,又忍不住靠近。甚至到後來,她竟然開始有意地在人群中搜尋那道身影。

這種心情讓林聽莫名有些煩悶。

她緩緩靠近寬大的窗戶。窗戶微微向上開了一條縫,用來換氣。站在窗前,三三兩兩的人語聲變得清晰起來。

透過窗戶上淺藍色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麵的一切,而從外麵卻看不到裏麵的場景,這點林聽也是才發現不久。

康成文和慕白正巧經過,隔著玻璃,他們看不到裏麵站著的林聽。

康成文:“老白,你這咋弄得啊,這都起泡了,你也不吱聲,你可真行!”

慕白一本正經臉:“吱。”

林聽聞言不禁莞爾,似乎,人後的慕白有些不太一樣,好像還……蠻可愛。

康成文:“滾蛋!說正經的,怎麽弄的?該不會,是林妹妹潑你的吧?還是那個叫什麽月月的姑娘?”

說著,還滿臉心疼地托起他那隻起了泡的手,好一陣關切。

二人長的本就不錯,站在一起更加惹眼,如此親密的舉動引得過往同學頻頻側目。

慕白滿臉嫌棄地甩開他的手,語氣漫不經心:“別瞎說,就打水的時候不小心燙著了。”

康成文點頭,滿臉了然,後又想起什麽來,戲謔道:“嘿!要我說,還得是咱們林妹妹,知道你燙傷了還給你送藥,就是比我們這些大老粗細心哈!還借口說什麽舍友給的,那小臉紅的,嘿嘿……還蠻可愛……”

停頓了下,慕白沒有接話。

就在林聽以為他不準備回答的時候,慕白略帶不滿的聲音傳過來:“我說你,別一口一個林妹妹的,大家就隻是同學而已,還沒有熟到那份上,別老沒臉沒皮的。”

林聽愣住,周圍的聲響早已聽不真切,耳朵裏隻剩下他的那句“隻是同學而已”,“還沒熟到那份上”。

窗外渾然不知的二人不知又說了些什麽,嘻嘻哈哈地扭打在一起,待林聽再度回神,隻聽到慕白簡短而幹脆的結束語:“煩人。”

林聽呼吸一滯,愣在原地,隻剩康成文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遠。

好像是蠻煩人的?

原來,慕白單單在她麵前那麽冷淡,真的,隻是單純地覺得,她有點煩人?

一股沒由來的自卑襲上心頭。

整個一晚上,慕白的那句話總在林聽的腦海裏繞來繞去,折磨得她心神不寧,輾轉難眠。

淩晨一點,江挽月看夠了小說,悄悄摸著手機從被窩裏探出腦袋,手機屏幕的光亮正打在林聽的方向,正對上她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

“我靠!”江挽月發出一聲尖叫,旋即又壓低了聲音,“林聽,你幹嘛呢?詐屍呢!”

林聽閉了閉眼:“睡著了。”

江挽月來了興致,從被窩裏半趴起來了:“怎麽?想什麽呢大半夜的不睡覺,說出來,你親愛的老公幫你答疑解惑。”

林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想到她看不到,又補了句:“別這麽叫,我有點惡心。”

“切!”江挽月翻身,“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啊!我江挽月閱人無數,免費給你請教的機會,你要珍惜。”

林聽:“你毛都沒長全呢,上哪閱人無數去?”

江挽月:“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我看過的小說沒有一百也大幾十了,什麽樣的人生沒見過?”

聽她嘰嘰喳喳一通亂說,林聽煩悶的心情好了幾分。心中一動,不禁問出口。

“如果,我是說如果,之前有一個偶爾認識的人,再次見麵的時候卻,怎麽說,就突然變得很冷淡,那他應該是忘記了還是故意裝作不認識?”

“認識的人?認識到什麽程度?”

林聽認真想了想:“就……算是認識吧!一天內見了三次的那種,還是在遇到麻煩的時候。應該還算印象深刻。”

“嗯……”江挽月靈機一動,“是送你布偶小熊的那個人嗎?!”

林聽頓了片刻,沒說話,算是默認。

“我單純的小聽聽同學,就那麽個破玩意兒都好意思送人,你怎麽還惦記上了呢?聽我的,甭搭理他,否則吃虧的是你。”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樣!”林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隻小熊的來曆,“算了,你就當我沒說。”

可江挽月哪肯放過她,繼續開啟她天馬行空的想象:“誰啊?再度相見,意思就是你們班的人咯?你才轉來幾天,認識的無非就那麽幾個人,是誰啊?你那個同桌體育生?我靠,你們不會……”

“瞎說什麽呢!”林聽否認得飛快。

直到傳來江挽月勻長的呼吸,林聽才將腦袋從被窩裏探出來,長長的出了口氣。打開手機,借著微弱的光亮,布偶小熊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枕邊,對著她笑。

林聽不由地彎了唇角,伸手輕輕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

應該,不是他吧?

第二天上課,林聽早早地到了教室,仔細將座位擦幹淨了,習慣性地拿起幾人的空杯子,打算去打開水。

猛地想起昨天的事,心底又泛起幾絲不舒服。抿了抿唇,最後還是還是把手中的杯子一一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何必非要招人厭煩呢?

可是,隻打自己的水似乎也不太好。

愣了片刻,林聽低低歎了口氣:算了。

把杯子重新放回原先的位置,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因為昨天那件事,一整晚都沒有睡好,今早又醒的早了。林聽提不起精神溫書。抬頭看教室最前麵方掛著的鍾表,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索性掏出了畫本。

林聽喜歡畫畫,從小時候起就喜歡自己偷偷躲起來,將心裏憋悶的情緒發泄在畫紙之上。

雖說沒受過什麽專業的訓練,可她覺得,相比記日記而言,畫畫是一種更安全的宣泄心事的方法,她很喜歡。

鉛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讓她煩躁了一整夜的心難得平靜下來。

畫中的是站在陽光下的少年,整體輪廓都不甚清晰,隻有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帶著點漫不經心,懶懶地、靜靜地看她。

明明是在冰天雪地裏遇到他,那雙眼睛也是淡淡的,帶著些散漫,可是,看這些雙眼睛,她偏偏,總是聯想到冬日的陽光,明媚卻不耀眼,輕柔卻不灼烈。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細長的手闖入視線。

林聽筆下一頓,抬頭去看,那隻手握上了她的杯子。

慕白不知道在她桌前站了多久,視線正定定地落在她筆下的畫上。

林聽心髒猛地一跳,慌亂將畫本“啪”地合上。

慕白似乎心情很好,並不如往常同她相處那般冷淡,唇角甚至浮起一層淺笑。

“我去打水。”

他將目光從她的桌麵上移開,對上她的眼睛。一副坦坦****的模樣。

林聽很快恢複了神色,剛想習慣性地點頭,忽的想起昨天的事來,一把搶過杯子。

“不用了。”

慕白差異地看她。

林聽又解釋了一句:“不用麻煩了,待會我自己去就行了。”

兩人都杵在原地沒動,直到上課鈴響了,慕白才轉回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到底也沒去打水。

秦書遠神經大條,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哪裏不對勁。掐著點踏進教室的康成文一坐下就抓起水杯,晃了晃,驚訝地轉過頭來:“誒?今天沒人打水嗎?”

秦書遠不疑有他:“沒有嗎?等會兒下課我去。”

林聽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心裏莫名躥升起一絲負罪感。

這節是數學課,數學老師戴著厚厚的眼睛,在講台上唾沫橫飛。

慕白沒有像以往一樣癱在桌子上或是睡覺,而是坐的筆直,似乎是在認真聽課。

突然,他的後背靠向林聽的課桌,她的心便沒又來緊了一下。

她裝作混不在意的樣子,依舊聚精會神地盯著講台上數學老師稀疏的發頂,前方的康成文躲在桌前高高的書堆後麵,睡得正酣。

便是如此,她渾身的每根神經卻不自主地去在意慕白的方向。

慕白再次挪了挪身子,凳子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