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譽妃妹妹早亡,夜兒從三歲起就在臣妾宮中長大,臣妾待他一向視若己出,您難道相信臣妾會做出如此狠毒之事麽!”皇後倚著椅子跪下,神色淒然地看著皇上,那樣子就像是受了多大的侮辱。

皇上深深看了皇後一眼,心裏百感交集,他們是年少夫妻,雖然情分不深,但到底相攜走過二十餘年,雖然有所懷疑,卻也不想就此下定論,以免傷了夫妻情分,是以抬手道:“地上涼,你先起來。”如此,待皇後重新坐回椅中時,方才繼續道:“去,傳昭妃過來,朕倒想聽聽她有何說辭。”

當年昭妃犯下大過,若不是看在她生下獨孤睿,於社稷有功的份兒上,怎麽可能還會讓她身居四妃之位多年,如今看來,她非但沒有任何感激,反而越發狠毒了,這次他絕對不會再心軟!

皇上一向多疑,這一點皇後無疑是最明白的,所以她並不奢望皇上會信任自己到如何程度,隻不過加深一些罷了。

下午昭妃的貼身宮人就被以衝撞聖駕之名發落去了慎刑司,雖然是秘審,但昭妃又不是傻子,如何察覺不出異樣,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今見連公公來傳召,絲毫不奇怪,當下含笑道:“有勞公公走這一趟,走吧!”說罷,向身後的宮女遞了個眼色。

“是,娘娘。”一個年歲略大的嬤嬤躬身答應道。

“娘娘,這位嬤嬤看著倒是眼生的很,是新到娘娘身邊伺候的麽?”其實作為一個下人,連公公這麽問無疑是不合適的,但他隻是用笑盈盈的語氣說的,倒也沒有什麽不合理。

“林嬤嬤是本宮身邊的老人了,隻是她的眼睛一直不太好,本宮身邊又有一大堆人伺候,平時不經常讓她出來,不過今日本宮要帶她去勤政殿,一些隱藏了許多年的事情,也該讓皇上知道了。”昭妃唇邊含了一縷似有似無的苦笑,淡淡道。

連公公原本就料到昭妃身邊突然出現一個人怕是沒有那麽簡單,但茲事體大,也不是他一個下人應該知道的,是以含笑回應道:“既然如此,娘娘請吧!”

“你們兩個隨本宮一起去,扶著林嬤嬤些。”如此囑咐了一句,昭妃緩緩邁出正殿,一行人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勤政殿,昭妃的其他隨行宮人都被留在殿外,隻有林嬤嬤隨其進去,一入大殿,昭妃就看到獨孤睿直直跪在金磚上,心裏一陣痛惜,但到底也不方便說什麽,隻恭敬地行禮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

待皇上話音落下,林嬤嬤亦跪下,用蒼老嘶啞的聲音低低道:“老奴給皇上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

“你是何人?”皇上微微擰眉,隻覺得聲音異常熟悉,但那段記憶似乎過了太久太久,一時之間怎麽都想不起來。

跟皇上的疑惑比起來,皇後

心裏卻是像被當頭灌下一桶冰涼的冷水那般,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當年那件事之後,她明明已經派人處置了這個奴婢,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為何……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昭妃還真是好本事,平日裏她看錯了她!

皇後驚愕的表情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但還是分毫不差地落入皇上眼中,隻見皇上的眉頭擰的更緊,殿中的氣氛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數,變得更加壓抑而緊張。

不過大殿中倒是有人沒有受到影響,這個人就是林默默,隻見她朝著皇上的方向再次深深叩首,恭敬道:“老奴林氏,是當年譽妃娘娘身邊的司膳侍女。”

聽到譽妃二字,皇上原本有些淡漠的神色旋即一震,腰板一直,有些急切道:“你抬起頭來。”

皇上話音剛落,林嬤嬤便緩緩抬起頭來,十多年時間過去了,林嬤嬤早已蒼老的不成樣子,而且她又不是譽妃身邊要緊的人,皇上的記憶早已有些模糊,擰眉思索了片刻,方才點頭道:“的確是譽妃身邊的宮人,你如何會跟昭妃一同前來,可是有什麽事情要稟告朕?”

“是,老奴的確有話要說。”林嬤嬤蒼老的眼睛中閃爍著晶瑩的淚痕,她的眼睛一早就有疾病,雖然當初在昭妃的庇佑下僥幸存活了下來,但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她隻能在永巷深處做一些繁重的苦役,更不可能有機會治病,如今查不到已是完全失明,隻見她目光空洞地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最終憑著自己的感覺把目光停駐在皇後身上,咬牙道:“皇後娘娘,這麽多年,老奴之所以忍辱偷生,而沒有冒死把真相說出來,就是因為三皇子的性命握在您的手上,老奴不敢輕舉妄動,如今三皇子體內毒藥盡除,您還要把這樣惡毒的罪名嫁禍到昭妃娘娘和二皇子身上,居心實在是險惡!”

“你在說什麽,說清楚!”皇上就是再不機敏,也明白林嬤嬤所指之事牽扯到譽妃當年的死因,遂厲聲喝道。

“皇上勿急。”如此說了一句,林嬤嬤摸索著從裏衣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顫抖著雙手呈到皇上麵前,正色道:“皇上,這是娘娘臨終前留在的絕筆,請您過目。”

“你說什麽,這是沁心寫給朕的遺書?”皇上蹭的一下站起來,因著太過激動,甚至踉蹌著晃了兩下,幸虧連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方才沒有摔著,然而下一秒,皇上就甩開連公公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林嬤嬤麵前,緊緊把錦囊攥到手中。

沁心的東西……當年沁心生病時他正微服在外體察防汛堤壩的修築情況,得到沁心生病的消息後,快馬加鞭趕回京城,雖然對方強撐著一口氣等著見他最後一麵,卻是什麽都沒有來得及說就撒手人寰,事後他並非沒有懷疑過沁心的死因,也暗中著人調查過,不過並未查到任何疑點,沒過多久,北境又起戰亂,他日夜忙於政事便也忽略了這件

事,太後隻道是產後身體落下了毛病,身體虛弱又感染了時疫,方才如此,但如今看來,這隱情似乎還不小。

這些事情從皇上腦海中閃過也隻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手中那個破舊到不成樣子的錦囊,怔怔點頭道:“沒錯,這是她的東西,朕認得……隻有沁心,隻有她才有這麽好的繡工……”

皇後看著皇上此時靈魂近乎出鞘的表情,隱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緊緊攥到一起,連長長的指甲鑲進皮肉裏都感覺不到疼痛,這麽多年過去了,皇上心裏始終牽掛著那個賤人,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嫡妻,自己出身豪門世家,樣貌才學能力樣樣都比那個草莽女子強過數倍,為什麽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卻始終比不上那個賤人,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皇後心中恨意滔天,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隻不過皇上此時全身心都在香囊上,並沒有多餘的心情來關注皇後的表情。

而昭妃和獨孤睿臉上的神色卻是輕鬆了許多,當年昭妃也是陰錯陽差才發覺被皇後命人處理掉的林嬤嬤還剩下一口氣,也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有用的線索,才暗中找心腹太醫以給自己看診的名義救了她,如今能派上這些用場扳倒皇後,也算是沒有枉費多年苦心。

而這,正是獨孤睿跟皇後博弈的最後一張王牌,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用!

這廂,在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香囊後,皇上輕輕將其打開,小心翼翼地取出錦囊中那塊陳舊到發黃的布條,展開。

“皇上,您想必最是熟識譽妃娘娘的字跡,自然能夠辨別真偽。”林嬤嬤再次補充道。

“這是自然。”沁心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子,雖然溫柔嫻淑,但並沒有條件讀書習字,她的字是他一筆一劃教的,沁心資質甚好,又十分用功,沒過一年就能獨立讀書習字,回想起那段最溫馨的時光,皇上眼眸中閃現出一種溫柔似水的光芒,轉眼間,佳人已經離開了那麽多年,而他也由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天子變成了成熟穩重的一代明君……

須臾,皇上收起惆悵的情緒,將目光轉回到麵前的布條上,然而當看清楚字條上的字時,他的臉色卻漸漸由平靜變得猙獰。

皇後!竟然是皇後逼死了沁心!

好一個賢良淑德的皇後!

皇上臉色發青,周身的冷意足夠下幾場冰雹,下一刻他衝到皇後麵前,一把拽住皇後的衣領,力氣大到直接把皇後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雖然寵愛譽妃,但也一直念著跟皇後的結發之情,對其極為尊重,也從未想著要廢棄她的皇後之位讓譽妃入主中宮,她為何還要這般狠毒!

“皇上……”皇後被皇上死死拽住,幾乎不能呼吸,好一會兒才緩過起來,低聲道:“臣妾……臣妾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