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您不能睡,您不能拋下兒臣!”獨孤乾撕心裂肺地大喊著,可惜無論他再怎麽喊,都無法阻止皇後閉上眼睛,也無法阻止皇後的手垂下來。

生他養他的母親死了,再也不會關心他,訓斥他,再也不會回應他任何話了。

“母後,母後……”淚水在獨孤乾臉頰上肆無忌憚地流淌著,他緊緊抱著皇後漸漸失去溫度的遺體,渾身顫抖不止。

這一刻,他好恨,恨自己不能求得父皇免了母後的極刑,恨自己武藝不精,無法阻攔住暗衛射出的箭,恨自己眼睜睜看著母親去死,卻無能為力……

皇後雖然罪該萬死,但獨孤乾並沒有做任何壞事,見他如此悲痛欲絕,皇上心裏到底是不忍,隻見他深深歎了口氣,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獨孤乾的肩膀,安慰道:“乾兒,人死不能複生。”

皇後再如何壞事做盡,畢竟也是獨孤乾的母親,既然人已經死了,皇上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然而皇上的安慰不僅沒有讓獨孤乾的心情有絲毫平複,反而讓他更加難過,是的,若不是父皇心硬如鐵,怎麽都不肯鬆口,母後又如何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去搏命!

如此想著,他有些厭惡地別開皇上的手,勉強製住哽咽,淡漠道:“父皇,如今母後已經去了,可是合您的心意了,是麽?”

“太子哥這是何意,難道您沒看到陸氏意圖行刺聖駕麽?”獨孤睿憤憤不平地質問道。

如今皇後已逝,太子最大的靠山已經倒了,以他沒有任何智謀的性子,必定坐不穩這東宮之位,獨孤睿不介意踩上一腳。

聽到獨孤睿不懷好意的話,獨孤乾絲毫不為所動,隻是一臉漠然地看著皇後平靜的容顏,淚流不止。

皇上雖然對獨孤乾無禮的話語有些不悅,但到底憐惜他剛失了母親,並未追究,隻是淡淡道:“陸氏的後事朕自會安排,你且平息一下情緒,這三日不必上朝了。”

聽到“後事”二字,獨孤乾的心咯噔一下,幾乎是脫口而出道:“父皇打算如何處理母後的喪儀?”

見獨孤乾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皇上淡淡道:“朕已經廢了陸氏皇後之位,他自然不能以皇後之儀葬入皇陵,她雖然身犯大罪,但朕念及她畢竟是你的生母,會給她一個葬身之所,也算是盡了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不可以!”還未等皇上把話說完,獨孤乾就情緒激動地打斷道:“父皇,母後是犯下大過,但她如今人已經不在了,即便有多大的過錯也該抵消了吧,兒臣無能,不能保全母後的性命,如今隻求父皇能夠念在夫妻二十餘年的情分上,賜母後最後一份體麵吧!”說罷,他躬身以額重重觸在冰涼堅硬的金磚上。

“胡鬧,陸氏此等罪大惡極之人,有何資格葬入皇陵享受萬世香火!朕要如何跟萬民交代!”別說他這麽做如何對得起譽妃,便是百年之後還要與陸氏朝夕相處這一點,

他就不能接受!

“父皇並未正式下達廢後的聖旨,萬民又如何得知。”獨孤乾咬緊牙關,用力把眼眸中的淚水逼回去,再次叩首,“請父皇成全兒臣一片孝心!”

這一次,獨孤乾並沒有隻磕一個頭就停下來,而是不停地磕著,觸在堅硬的金磚上,沒一會兒就血流不止,但他恍若未覺,依舊不停地磕著。

“太子,你這是要威脅朕麽?”皇上重重凝眉,冷聲道。

他平時都直接喚獨孤乾的名字,如今生硬地喚其為太子,可見已經極為憤怒了。

“兒臣不敢威脅父皇,隻是懇請父皇開恩,不要廢除母妃的位分!”獨孤乾自然能夠聽出皇上的憤怒,也明白這個時候激怒皇上對自己很不利,隻是事到如今他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母後最後的哀榮,他一定要爭取到,即便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你……”皇上被獨孤乾的舉動氣的手臂發抖,偏又不忍心處置他,隻見他深吸一口氣,冷冷吩咐道:“來人,把太子帶回東宮,沒有朕的吩咐不允許出來!”獨孤乾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不……兒臣不會回去的,兒臣要跟母後在一起!”獨孤乾快速後退一步,緊緊抱住皇後的遺體,一臉戒備地跟皇上對峙。

“乾兒,不要挑戰朕的極限,即刻回東宮,否則朕不介意收回剛才的話。”皇上的臉色比剛才又黑了一個層次。

連公公跟在皇上身邊多年,很清楚皇上這是動了真怒,隻見他走到獨孤乾身邊,小聲勸慰道:“太子殿下,老奴十分理解您對皇後娘娘的孝心,可如今皇上正在氣頭上,您激怒皇上沒有任何好處,解鈴還須係鈴人,娘娘的遺體不會立刻下葬,您不若去求一求三皇子,由他出麵,或許皇上會網開一麵也不盡然。”

連公公的話讓獨孤乾近乎絕望的心裏瞬間燃起新的希望,是啊,皇上之所以不肯原諒母後,就是因為母後當年害死了譽妃,若是獨孤夜能夠原諒母後,父皇也一定能有所動搖,可是……

殺母之仇大於天,獨孤夜如何肯……

然而無論有多大的困難,獨孤乾都要去嚐試,如此想著,他深吸一口氣,感激道:“多謝公公提點。”

“太子殿下客氣了。”

獨孤乾朝連公公點點頭,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皇後的儀容,開口道:“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皇上見獨孤乾不再不依不饒,臉上的神色稍稍好了一些,點頭道:“去吧,其他事情朕會讓人處理,也會告知你墓穴所在何處,以後每年清明寒食,你也可以出宮去祭奠。”

“多謝父皇。”獨孤乾再次叩首,不安地退出勤政殿。

在他離開後,幾個宮人侍衛進殿把皇後的遺體帶走,大殿中方才再次安靜下來。

蔡衍之前被帶到內殿辨別筆跡,不料殿外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變故,他明白有些事情並不是自己這種小人物可以知道的,

隻得安靜地待在殿內,直等事情平息後方才出來,默默朝連公公使了個眼色。

“皇上,蔡衍求見。”連公公輕聲向擰眉沉思的皇上道。

適才一番變故下來,皇上早已心力交瘁,被連公公一提醒,方才記起還有這麽一回事,勉強打起精神,淡淡道:“怎麽樣,可是有結果了?”

聽到皇上的問話,蔡衍雙手把兩張紙呈上,恭敬道:“回稟皇上,這兩張紙上的字跡和筆鋒都有不同程度的差異,據微臣所見,並非一人所寫。”

隨著蔡衍話音落下,昭妃和獨孤睿均鬆了口氣,特別是獨孤睿,他無比慶幸當初小心謹慎,才在這時候給自己爭取了一息喘息之機。

皇上雖然對獨孤睿母子也很懷疑,但目前來看,並沒有什麽直接證據證明獨孤睿母子跟這件事有任何關係,而且今天幾番波折,他也沒有精力再處理什麽,有些疲憊地擺手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蔡衍如臨大赦般地點頭,忙不迭地走了。

在他離開後,皇上的目光重新落到慎兒身上,慎兒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如此大的變故,撲通一聲跪下,泣聲道:“皇上明察,民女絕對沒有說謊。”

“你的意思是蔡衍冤枉你了?”皇上冷哼一聲,不給慎兒絲毫辯解的機會,便冷冷地下令,“民女慎兒,得蒙二皇子獨孤睿外祖家庇佑多年,絲毫沒有感激之心,反而恩將仇報,誣陷皇子,其罪當誅!”說罷,又向連公公道:“即刻拖下去杖斃,以儆效尤,你親自監刑!”

“皇上,民女是冤枉的,冤枉的……”慎兒不停地哭喊著,然而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掙脫得了侍衛的束縛,即刻就被帶下去,很快門外就傳來一陣哀嚎聲。

早在蔡衍說出字跡非一人所為時,獨孤睿便鬆了口氣,隻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皇上會為了他杖斃慎兒,當即跪下,感激道:“兒臣多謝父皇信任,日後定當更加盡心盡力,為父皇分憂。”

“行了,這件事是朕受了陸氏的蒙蔽,冤枉了你,你不要怪父皇。”皇上微微一笑。

“父皇言重了,兒臣理解您關心三弟的心情,又怎麽會心存怨懟,隻是陸氏雖然有錯,但如今也算罪有應得,還請父皇不要過於生氣,保重龍體要緊。”獨孤睿言辭懇切地繼續道。

“朕會注意的,你們退下吧!”如此說了一句,皇上又看向昭妃,囑咐道:“這個奴婢是當年服侍沁心的舊人,忠心實在難得,就留在你身邊做點輕鬆的差事吧!”

“皇上放心,臣妾曉得。”昭妃屈膝福了一福,恭敬道。

“奴婢多謝皇上恩典!”林嬤嬤亦感恩戴德。

“行禮,都回去吧!”皇上疲憊地擺擺手,不再發一言。

走出勤政殿,被外麵的冷風一吹,獨孤睿隻覺得背後一涼,方才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適才生死一念之間,好在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