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奈噩夢

前邊就是“瘋貓”酒吧了,摩西·科恩與聯絡人約定在這兒見麵。按照多年間諜生涯養成的習慣,走進酒吧之前,科恩要做一次最後的安全檢查。他在行進途中突然轉身,朝來路走去。在轉身的瞬間,已把他身後十幾個人的眼神盡收眼中。

他發現隻有一名年輕婦女的眼光落在他身上。在兩人目光相撞時,年輕婦女沒有絲毫驚慌,她嫣然一笑,很自然地把目光滑走,推著嬰兒車走過他身旁。

也許她的注視是無意的,是年輕婦女對一名英俊男子不自覺的注意,但科恩卻瞥見了她腳上一雙漂亮的麂皮靴。不幸的是,在這一路上,這雙麂皮靴已是第二次出現了。

早在15年前,科恩還未來到以色列時——那時他的名字是拉法特·阿裏——他的埃及教官在反追蹤課中就教會他去識別追蹤人的鞋子。因為在緊張的追蹤過程中,追蹤者盡可一套一套地更換衣服,卻常常顧不上或不屑於更換鞋子。

所以,極有可能,這名可愛的猶太姑娘正是一名摩薩德的特工,她的嬰兒車是一種很實用的道具,可以藏起她換裝必需的行頭。

摩西·科恩並不驚慌。15年來,他已成為特拉維夫社交圈的名人,與很多政界顯要交好。所以,即便有人想在他身邊織網,也必然慎之又慎。他相信,在捕網合攏之前他足可以逃之夭夭了。

他微微冷笑一聲,若無其事地朝前走去。

20分鍾後,他已經幹淨利索地擺脫了追蹤者,重新回到“瘋貓”酒吧。

酒吧裏顧客不少。他掃視一番,向靠窗一張孤零零的桌子走過去。那兒有一名中年男子在安靜地啜著咖啡,但銳利的目光一直不離開門口。科恩認出他是穆赫辛少校,不由心頭一熱。

穆赫辛少校是帶他走進間諜生涯的引路人,他身擔要職,輕易不到國外。由此也能看出,國內對巴列夫防線的情報是何等重視。少校向他點頭致意,為他要了一杯咖啡。

“你好。”他用法語說。

“你好。我沒想到是你。”科恩也用法語回答。

少校低聲說:“是總統派我來的,總統要我親自轉達他對你的問候和謝意。”

科恩覺得嗓子中發哽:“謝謝。”他把一份畫報遞過去,那裏麵藏著縮微情報:“這是有關巴列夫先生健康情況的最後一批資料。我想那個日子快到了吧。”

“快了。科恩,你的心血不會白廢的。我這次來就是對巴列夫先生作一次臨終診斷。”

科恩微笑點頭。大約20年前,即1953年11月,以色列惡名昭著的101分隊在屠夫沙龍的帶領下,襲擊了約旦河西岸的吉比亞村,69名無辜的村民慘遭屠殺,隻有科恩死裏逃生。他成了一個孤兒,流落到埃及,不久被穆赫辛少校發展成間諜。15年來他一直生活在以色列,孤兒拉法特·阿裏已變成著名的以色列富商摩西·科恩,他已完全溶入以色列上層社會了。但他在內心深處一直保留著那個恐怖的場景:一群老弱婦孺絕望地盯著槍口,等著它噴出死亡的火焰。他把仇恨咬在牙關後麵,祈盼著有一天報仇雪恨。

令人沮喪的是,15年來耶和華一直孜孜不倦地護佑著他的子民,安拉和穆罕默德卻似乎忘了他們的信徒。該死的猶太人在對阿拉伯人的戰爭中一次次大獲全勝。他們占領了西奈半島,構築了極為堅固的巴列夫防線,使埃及的經濟命脈蘇伊士運河不得不關閉。科恩作夢都盼著埃及坦克跨過巴列夫防線的那一天。為了這一天,他甘願粉身碎骨。

他對穆赫辛少校說:“希望我的努力使巴列夫先生早日進入天國。不過,恐怕我在這兒呆不住了。”

少校注意地問:“為什麽?”

科恩苦笑一聲,向四周掃視一番,壓低聲音說:“也可能是我神經過敏。不久前一位政界熟人似乎無意地邀我去洗土耳其浴,我婉言推辭了。如果僅僅到此為止似乎算不了什麽,但邀我洗浴的那人同摩薩德的關係很密切,而且不久我發現有人跟蹤我。我推測他們對我有了懷疑,想找機會檢查一下我的身體。你知道我一直沒有割包皮。”

穆赫辛少校緊張地思索著。在派拉法特·阿裏到以色列之前,他們曾打算為他割去xxxx包皮,以免在實施割禮的猶太人中露出馬腳,但阿裏執意不肯:

“不,我不同意。你知道,很可能我要在以色列生活10年、20年甚至終生,我必須在外表、生活習慣甚至思考方式上徹底變成一個猶太佬。那麽,總得在我身上保留一點阿拉伯人的東西吧,好讓它經常提醒著,我到底是誰。猶太佬割去包皮是對他們的上帝立約,我保留它,算是對我們的祖先立約吧。”

少校最後勉強同意了他的意見,但反複告誡他一定要小心。這麽多年,科恩一直很謹慎,沒有露出馬腳。但是,一旦以色列特工部門有了懷疑,他們將輕易地查清這一點。少校嚴肅地說:

“我馬上回國向上司報告,以決定你的去留。但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上司的撤退命令是否抵達,隻要你確認處境危險,不要有絲毫猶豫,立即逃走!你的工作位置對祖國無比重要,你本人的安全則更重要。”

科恩感動地說:“謝謝。不過,在走之前,我至少還要完成一項工作。”

“什麽工作?”

科恩停頓很久才問道:“你知道伊來·阿丹這個名字嗎?”

酒吧裏聲音嘈雜,幾個人在大聲咒罵巴勒斯坦雜種,他們剛伏擊了一支以色列巡邏隊,造成3人死亡,那些伏擊者也被隨即趕到的以色列直升飛機送入地獄。少校側耳問:“誰?”

“伊來·阿丹。”

少校思考一會兒,答道:“沒有。我從未聽說過。”

“他在十幾年前是以色列魏茲曼研究院的著名物理學家,早年在柏林大學畢業,曾師從著名物理學家海森堡,也在費米手下工作過,後來到美國斯坦福大學物理係任教,從那兒遷居以色列。他是一個和平主義者,他的反戰態度與沸騰著複國狂熱的猶太社會格格不入。所以,很早他就離世隱居了,十幾年來在社會上默默無名。如果在猶太佬中找出一個不太可惡的例外者,恐怕隻有他了。”他笑著說,又繼續介紹:

“這些年他一直在一個偏遠小鎮索來斯從事個人性質的科學研究。盡管社會上似乎早已把他遺忘,但在以色列科學界一直有一種‘竊竊私語’,關於他的竊竊私語。這些私語聲我早就聽到過,如果不是他的研究課題太不可思議,我早把他列入我的情報對象了。”

少校問:“什麽課題?”

科恩笑道:“你絕對猜不到的,是時間機器。”

少校吃驚地問:“時間機器?科幻小說中描寫的古怪玩藝兒?”

“對。所以我一直把阿丹教授看成一個神經不正常者。但是,近一兩年科學界的私語聲越來越大,而且是滿懷敬意,絕不是嘲笑。我就有點弄不明白了。要知道,這些猶太科學家們的腦瓜可是絕頂聰明的,他們不可能全都發瘋。聽說阿丹先生的研究已經成功,對過去未來的追述或預言十分準確——當然不可能不準確,如果他確實能乘著時間機器親眼目睹過去和未來的話。”

少校盯著科恩的眼睛,下意識地搖頭。他不相信這種天方夜譚式的故事。科恩說:

“我也不相信。但為保險起見,我還是想去探查一番。如果這是真的,阿丹先生就會很準確地預測在巴列夫防線上不久要發生的事情,那可太危險了。盡管他不是狂熱的猶太複國主義者,但畢竟是一個猶太佬呀。”

少校皺著眉頭問:“是不是摩薩德設下的誘餌?”

“不大像。不管怎樣,我去看看再說吧。如果不是真的,我就請阿丹先生喝法國白蘭地;如果是真事,就隻好請他吃一顆子彈——盡管我不大忍心這樣做。”

“你要小心行事。真主保佑你。”少校用法語低聲說道,然後起身離去。

科恩驅車向偏遠的索來斯小鎮出發。秋色蕭瑟,車窗外的景物迅速向後退去。他想,這種生活有可能就要結束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種解脫。15年的偽裝是一樁太重的負擔,連在睡夢中都不敢用阿拉伯語思考。有時他甚至疑惑地自問:“假如我真是個猶太人?”……然後他迅速坐在地上默誦古蘭經,使心境平靜。

小鎮已到了。這兒已接近內格夫沙漠的邊緣,鎮上十分冷清。科恩沒費什麽事,就打聽到伊來·阿丹教授的住宅,看來阿丹先生在這兒很有名。

阿丹教授的住所是一片占地頗寬的平房,低矮的籬笆牆上爬滿了牽牛花。科恩把福特車停在阿丹的大門口,在車內檢查一遍他的柯爾特手槍,然後下車去按響門鈴。鐵門自動打開了,揚聲器中一個老人說:

“請進。”

走進客廳,阿丹教授已在那裏迎候,目光銳利地打量著客人。他70歲上下,外貌頗像一個古代的先知,濃密的白色長須飄落胸前,身體很健壯,兩眼炯炯有神。科恩努力思索著,覺得這副容貌曾在什麽地方見過。他彬彬有禮地說:

“請原諒我的冒昧來訪。我叫摩西·科恩,在特拉維夫經商……”

阿丹打斷了他的介紹,微笑道:“我認識你,咱們見過麵。”

科恩很尷尬,也有點不安。在間諜生涯中,他每日每時強迫自己記住與他打過交道的每一個人,也幾乎做到了這一點。但他在記憶中沒有搜索到這個老人,他問:

“見過麵?在什麽地方?”

“大約10年前吧,是在一次沙龍聚會上,你那次離會很早,我們沒來得及認識。那時六五戰爭剛結束。我們的某個指揮官釋放了成千名埃及戰俘,讓他們脫光鞋子步行穿過西奈沙漠,多數人因幹渴日曬死在途中。參加那次聚會的都是社會名流,是有教養的紳士,當然不會讚揚這件事,至少不會公開讚揚。不過在言談中,他們都把它當作自家孩子的一場惡作劇,用輕描淡寫甚至幸災樂禍的口吻談起它。全場隻有你一個人勃然大怒,聲色俱厲地說:這是猶太人的恥辱!猶太人不要忘了奧斯威辛集中營,不要撿起黨衛軍的X字袖章戴在自己胳臂上!說完你就憤然離去。科恩先生,自那時起,我一直想找機會向你表達我的敬意,一個30歲商人的一席話使猶太社會的精英們渺小如蟲蟻。謝謝你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

他慈愛地看著科恩。科恩恍然憶起此事,暗暗為自己的幸運高興。10年前那次衝動幾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後他多次告誡自己要牢牢記住這個教訓。沒想到這倒成全了阿丹先生對自己的友善。看來,今天的任務可能要輕鬆一些。

他在心中不覺對這個猶太老人滋生出敬意。

老人笑問:“科恩先生,有什麽需要我效勞?”

科恩難為情地笑道:“阿丹先生,請你不要取笑,這一切都緣自我那不可原諒的好奇心。我在科學界聽到過不少有關你的議論,想來查證一下它的真實性。如果我的問題不涉及什麽國家機密或個人機密的話……”

“請講。”

“請問:你真的在研究什麽‘時間機器’?”

教授微微而笑:“不錯。”

科恩喊道:“坦率地講,我完全不相信這個玩藝兒!我認為那隻是科幻小說中描寫的荒謬東西,是對人類邏輯的嘲弄。因為從沒有一個人能解釋清楚那個‘外祖父悖論’:如果一個人能回到過去,無意殺死了幼年的外祖父,那怎麽可能有他的母親來生養他呢?尊敬的教授,你能為我講清楚嗎?”

教授笑了:“樂意效勞。但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講清的,我們先把自己安頓好再說吧。”

他喚來仆人衝上兩杯咖啡,兩人在沙發中對麵坐定,教授開始講起來。

“讓我們先從那個人盡皆知的假定開始吧。假定我們在地球之外的太空中靜止不動,通過從地球射來的光線觀察地球。這種觀察和地球的實際進程肯定是同步的。”

“對”

“再假定我們背向地球行進,當我們離開地球的速度越來越大時,地球上的時間流逝就會變慢。極端地講,如果達到光速,我們就會與地球射來的光線並駕齊驅,展現在行進者麵前的將是一幀靜止畫麵。對此人而言,地球的時間流逝就停止了。”

“可是,光速……”

“再假定我們的速度超過光速,就會越過‘今天’追上‘昨天’的光線,我們就回到過去了。同樣的方法也可跳到未來。”

“可是,按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光速應是宇宙速度的極限!”

阿丹教授笑著搖頭:“不,愛因斯坦隻是說,原來就低於光速的物體不能通過加速達到或超過光速,並未否認超光速的存在。接近代物理學的理論,宇宙分為快宇宙和慢宇宙。我們所處的慢宇宙中,絕大多數物體的速度都遠遠小於光速,隻有接受了極大能量的極少數高能粒子,才能向上逼近光速。與此相反,快宇宙中絕大多數物體的速度遠遠大於光速,隻有接受了極大能量的極少數高能粒子才能向下趨近光速。快慢宇宙是不同相的,永遠不可能交匯。但是有一個人所共知的事實,人們卻往往忽略了它的深刻含義,即:在慢宇宙中,盡管物體不能達到光速,但光卻可以很方便地作慢物體的信息載體;同樣,光也可作快物體的信息載體。所以,快慢宇宙當然可以通過共同的媒介物來完成信息交換。這就是時間機器的基本原理。”

科恩點點頭:“噢,你是說信息交換。換句話說,通過時間機器,隻能觀察過去未來,並不能真正地跳進那個不同相的世界。這倒是容易接受的觀點。”

“對,一個整體的‘人’絕不能跳到過去未來。但是你不要忘記,快慢宇宙中都有極少數逼近光速的高能粒子,它們的速度接近,它們之間能夠交換力的作用。所以通過時間機器,我們也可以向過去未來發射一些光速粒子去影響自然的進程。”

科恩笑道:“我想這影響是微不足道的。宇宙射線無時無刻不在穿過大氣層,我們每個人的身體恐怕都被高能粒子穿透過,但並沒有引起什麽變化。”

阿丹嚴肅地說:“完全正確。但你不要忘了所謂的蝴蝶效應,這是混沌理論的基石:裏約熱內盧的某隻蝴蝶扇動翅膀所引起的空氣紊流,傳到夏威夷洋麵就可能發展成一場颶風。很可能,今天的人類就緣於幾億年前某個高能粒子引起的基因突變。所以,如果我們向4000年前的迦南古城發射一簇粒子,4000年後很可能影響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的命運。”

科恩一個勁搖頭:“恕我不能同意這一點。按你的說法,遲早又會回到外祖父悖論上去。當你的這簇粒子改變了摩西或諾亞,怎麽還會有發明時間機器的猶太人子孫伊來·阿丹教授呢?”

阿丹教授笑起來,耐心地解釋道:“科恩先生,你的思維還停留在牛頓力學而不是量子力學的水平上。以電子雲的概念為例:當我們說它是處在原子核外某軌道上時,並不是說它確切地呆在那裏,而是說這是它的最大可能位置。同樣,當我們通過時間機器觀察未來時,我們也僅僅看到了曆史的最大概率。舉個淺顯的例子吧,日本偷襲珍珠港的結局就是按曆史發展的最大概率實現的。但是,如果當時就有一個人預見到日本人偷襲,這個人又處在足以采取行動的位置上——這個假設一點也不違反曆史的真實性——那麽另外一種曆史結局並不是不可實現的。我們的時間機器扮演的就是這種曆史預見者的角色。至於它能否改變曆史,那就要依靠概率決定了。”

科恩沉默了很久,才苦笑道:“你的解釋在邏輯上無可挑剔,但我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更清楚了,還是更糊塗了。直截了當地說吧,你的時間機器是否已研製成功?”

“不錯。”

“那麽,”科恩沉吟很久才問,他想阿丹絕不會輕易答應自己的要求:“能否讓我借助它作一次時間旅行?我非常渴望能有這樣一次神奇的經曆。”

不料阿丹教授的答複十分爽快:“當然,我費了幾十年心血搞出這個玩藝兒,並不是要把它鎖在儲藏室裏。我已經作過幾次實驗,都很成功。你稍等一會兒,半個小時我就把機器準備好。”

半個小時後,科恩忐忑不安地來到實驗室。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相信時間機器的存在。他想象不出時間機器會是個什麽古怪玩藝兒。也許它是一個地獄之磨,把人磨碎成一個個原子,再拋撒到過去未來。

其實阿丹教授的時間機器並不古怪,它很像一部醫院裏常用的多普勒腦部掃描儀。阿丹教授讓科恩在活動**躺好,在他腦部固定了一個凹鏡形的發射裝置,然後輕輕地把活動床推到一個巨大的環狀磁鐵中去。他俯下身問:

“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不要緊張,它隻相當於一次腦部掃描檢查。現在請你告訴我,你想到哪個曆史時代?”

科恩用隨便的口吻說出他蓄謀已久的目的地,他開玩笑地說:“先從近處開始吧,免得我掉進時間陷阱一去不返。我想看看幾天以後的以色列以及周圍的國家,看看這兒能發生什麽事情。然後,等我從時間旅行中回來,我就等候在電視機前去驗證一番。你知道,隻有在看到確鑿無疑的實證後,我這個牛頓力學的腦瓜才敢相信。”

教授微笑道:“好,你放鬆思緒。我開始進行時間調整。”

隨著一波波電磁振**穿過腦海,慢慢地,科恩覺得自己的腦中有了奇妙的變化,雖然他閉著眼,卻感到自己已經有了上帝的視覺,透過雲層俯瞰著幾天後的塵世。他把目光聚焦在地中海沿岸的以色列國土上,聚到紅海和西奈半島上。不等他找到蘇伊士運河,那兒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已把他吸引過去。他看見幾千門埃及大炮向運河東側的河岸猛轟,煙塵中綻開著火紅的花朵。以色列軍隊的火力完全被壓製了。運河上一條條橡皮艇像蟻群一樣,滿載埃及突擊隊員,在“真主偉大”的呼聲中用力劃向對岸。先期抵達的埃及工兵已經架起幾台大功率水泵,用高壓水流衝散猶太人苦心構置的沙牆。西奈機場上幾十架以色列飛機緊急起飛,準備轟炸過河的隊伍。但運河西側突然有一朵朵橙黃色的閃光,隨之蘇製薩姆-6式地空導彈呼嘯升空,把以色列的F-4式戰鬥機或A-4天鷹攻擊機打得淩空爆炸。

這正是他盼望已久的贖罪日戰爭。秣馬厲兵10年的埃及部隊士氣高昂,很快撕破了巴列夫防線,埃及坦克從浮橋上隆隆開過,穿過沙牆中新開辟的狹路,向西奈半島開過去。

忽然,一輛孤零零的以色列豹式坦克從火網中鑽出來,爬到高高的河堤上,就像一匹對月長嘯的孤狼。麵對堤下成千上萬的埃及武器,它毫無畏懼,冷靜地瞄準浮橋開炮。浮橋在爆炸聲中斷裂,幾輛埃及T-62坦克掉人河中。憤怒的埃及人把各種反坦克武器瞄向這輛坦克,很快把它炸毀,它的炮塔和駕駛員的四肢炸飛到幾百米之外。科恩大聲叫好,不過,對這輛豹式坦克中不知姓名的猶太佬,他倒是滿懷敬意。

浮橋很快修複,埃及坦克繼續絡繹不絕地開過去。科恩熱淚盈眶,他知道阿拉伯世界十幾年的屈辱即將洗雪,這成功裏有他的一份努力,是他提供了巴列夫防線的所有詳細情報。

忽然雲霧消散,阿丹教授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關切地問:

“有什麽異常嗎?我發現你的心跳和血壓波動都很劇烈。”

科恩過了很久才收攏思緒。他的腦子飛快地轉了幾圈,問道:

“阿丹先生,我確實看到了幾天後的情景,雖然我不敢相信它是真實的。這些情景你能否透過機器同時觀察?”

“能,但我沒有使用這種監視功能,怎麽樣?你還要繼續進行嗎?需要不需要我的幫助?”

科恩微笑道:“謝謝,我再去看一會兒。我想我一個人能行。”

10月15日,戰爭的第九天,局勢發展十分理想。埃及坦克已開進了以色列本土。

在以色列軍隊全線潰退的形勢下,有一隊坦克卻隱秘地逆向而行。這些坦克都是蘇製T-54,駕駛員穿埃及軍服。沿途碰見的埃及軍人快活地打著招呼:

“喂,前線怎麽樣?”

坦克上的人也用阿拉伯語興高采烈地回答:“猶太佬完蛋了!很快就要趕到地中海喂魚去了!”

問話的埃及軍人歡呼起來。但他們作夢也想不到,坦克中正是屠夫沙龍和他的部下。他們像一群陰險凶狡的狼,偷偷從埃及二、三軍團的結合部穿插過去,通過運河浮橋開到埃及本土,立即嗥叫著撲向各個薩姆導彈基地。這些基地很快變成一片廢墟。沒有了後顧之憂的以色列飛機立即凶狠地撲過來,把製空權牢牢控製在自己手裏。正在向特拉維夫推進的埃及坦克,在以色列飛機的凶猛攻擊下很快潰不成軍。

沙龍的坦克部隊在埃及本土**,一直向開羅挺進。因為埃及的裝甲部隊已全部投入前線,後方十分空虛。科恩目瞪口呆地看著戰爭的突兀逆轉,他的心在滴血。

太不可思議了!曆史老人難道如此不公平?受盡欺淩的阿拉伯人難道注定要失敗,而作惡多端的猶太佬卻處處受到耶和華的庇佑?

直到阿丹教授把他拉回現實,他仍是淚流滿麵。教授俯在他麵前,注意地盯著他,委婉地說:

“科恩先生,你是否看到了什麽悲慘的事情?”他悔疚地說:“也許我不該讓你使用時間機器。不過請你記住,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最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最可能’不等於‘一定發生’。也許上帝垂憐,不讓那些悲慘事情真地降臨人世。”

在他好心地勸解時,科恩一直在心裏呐喊:“難道我十幾年的努力全部白費了?阿拉伯民族數十年的努力會付諸東流?”很久他才穩定住思緒。他猛醒到,必須想法消除阿丹的懷疑,穩住這個老人。他想出了一個對策,於是淒苦地對教授說:

“教授,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麽?可能是機器故障吧,剛才我沒有跳到未來,而是回到過去。我看見1953年11月,沙龍領導的101分隊襲擊了吉比亞村,69個老弱婦孺倒在槍彈下。可能是時間跳躍引起的錯誤,不知怎的,我好像也變成了吉比亞村民的一員。我第一次用阿拉伯人而不是猶太人的眼光來麵對這場屠殺,沙龍的惡魔行徑使我深惡痛絕。我是在為我們的敵對民族流淚。請你不要取笑我。”

教授低沉地說:“你的行為沒什麽可以取笑的。作為猶太人,隻要沒有傳染上社會上的歇斯底裏症,就會承認沙龍的行徑是對人類良心的踐踏。”

“教授,我是否可以回到過去,向沙龍的祖輩們發射幾顆高能粒子?但願這幾粒微不足道的粒子能改變沙龍的凶殘本性,避免那場曆史悲劇。”

教授猶豫很久,才勉強答道:“好吧。本來我一直慎用這種手段,因為蝴蝶效應的後果是難以控製的,也許它會偏向另外一個方向。不過,你願意試一下也未嚐不可,反正這些結局都在曆史的概率之內。”

他把一個類似電視遙控器的玩藝兒塞到科恩手中,告訴他,他可以自己調整跳人的曆史年代。等他需要發射粒子時,隻需按一下發射器的紅色按鈕即可。然後,他把時間機器調到自動檔。

科恩沿著沙龍家的人生之路逆向而行,內心十分焦灼。他要趕在贖罪日戰爭在曆史真實中發生前,盡自己的力量改變它的結局。他看見14歲的沙龍參加了猶太“加德納”組織,十分凶悍地同阿拉伯人械鬥。他看見沙龍的父親從蘇聯遷居以色列,定居在特拉維夫郊區。那時以色列還是遍地荊棘,移民們在周圍阿拉伯人的敵意中艱難地掙紮著,不少人死於疾病和饑饉。他逆著沙龍家族的遷移路線追到了沙皇俄國,那兒也籠罩著仇視猶太人的氣氛。沙龍的爸爸原姓許納曼,是一個強壯的農夫,麵孔陰鬱,穿著笨拙的套鞋和舊外套。沉重的勞作使他神經麻木了,心情煩躁時,他就痛飲伏特加,發狂地毆打妻子。妻子在地下打滾,小許納曼(該是屠夫沙龍的爸爸吧),則站在馬廄邊仇恨地盯著父親。

科恩立即瞄準冰天雪地中那個破舊的農舍,按住紅色按鈕不鬆手,把無數高能粒子透過時障射入那個異相世界。然後他一刻也沒有耽誤,迅速調頭奔向未來,急於看看自己的手術是否能產生效果。他在心中不停地向安拉祝告,把那個1/1的幸運施舍給他。

10月14日。裝甲師長沙龍正在與上司戈南爭論。在以軍即將全軍覆沒之際,沙龍主張回馬一擊,穿過埃及二軍團和三軍團的結合部襲擊埃及本土。戈南卻斥之為胡說八道。按照原來的曆史進程,是沙龍的主張得到勝利。但經過高能粒子轟炸的沙龍似乎已沒有了強悍的本性,他在上司的**威下忍氣吞聲,放棄了自己的主張。

科恩無比欣喜地看著埃及坦克向特拉維夫挺進,隻有3個小時的路程了。敘利亞的坦克也在東邊突破了以軍防線。特拉維夫的猶太平民們目光陰沉地抱著武器守在大樓上,等著死亡降臨。他們惟一關心的是死前能拚掉幾個阿拉伯人。

科恩開心地笑起來,他用一已之力改變了戰爭結局,挽救了阿拉伯民族。但喜悅中,他瞥見幾架超低空飛行的以色列鬼怪式飛機突然出現在開羅上空。就在薩姆導彈把飛機擊毀之前,幾架降落傘晃晃悠悠落下來。在離地600米的空中,忽然爆出幾團極明亮的閃光,接著蘑菇雲衝天而起。是原子彈!他早知道以色列製造了十幾顆原子彈,並已把情報通知埃及,但他沒料到他們真的敢使用。開羅城的建築在衝擊波下無聲地崩潰,城內像撒了遍地的小火星,這些火星迅速變成熊熊大火。

以色列飛機的駕駛員臨死前在無線電中放聲大笑:“該死的阿拉伯人,讓咱們同歸於盡吧!”

科恩目瞪口呆,看著開羅在地獄之火中毀滅。他在心裏痛苦地喊道:“不能這樣啊,不能這樣啊。這絕不是我想得到的結局!”

他忽然從極端的恐懼震驚中蘇醒,一秒鍾也沒有停,操縱著時間機器的旋鈕,急急忙忙沿著以色列人的曆史進程往回趕。在很短時間內,他越過了猶太人幾千年的曆史。

他看見慕尼黑奧運會上,被阿拉伯恐怖分子槍殺的11名以色列運動員的鮮血染紅了德布魯克機場的跑道,但奧運會卻若無其事地繼續進行。他看見猶太人在二次大戰中被屠殺,成千上萬赤身**的猶太男女排著隊走向毒氣室,他們目光溫順,沒有絲毫反抗。當毒氣從蓮蓬頭絲絲地噴出來時,骨瘦如柴的媽媽徒勞地把兒女藏在自己身下。

他不想看這些,這些隻會削弱他對猶太佬的仇恨。他猛力扳動開關,一下子跳回到舊約中描寫的年代。他看見強大的猶太人在興高采烈地屠殺基比亞人,借口是基比亞人強xx了一個猶太女子。他們又在煙氣升騰中大肆屠殺猶太人中的便雅憫支派,恰如拾取遺穗,因為便雅憫支派不肯交出基比亞人罪犯。

他繼續扳動開關,來到3000年前的埃及。猶太人在埃及法老的**威下偷生,他們不得不把自己的妻子獻給埃及主人。後來,一個叫摩西的猶太人帶領同族逃出埃及。那時紅海還隻是一條狹窄的海溝。他們從一座簡陋的木橋上跨過去,然後急急地拆毀木橋,把埃及追兵隔在對岸。驚魂甫定身著長袍的摩西在河岸上伸出神杖向以色列人曉諭:“看哪,耶和華在護佑著我們。”科恩把高速粒子槍對準手持神杖的摩西,狠狠按下紅色按鈕。從表麵上看,這簇高能粒子沒有在摩西身上引起什麽變化,他顫顫巍巍地領著族人繼續向東行進。

科恩又折回頭,急急趕向1973年10月。他知道蝴蝶效應是不可預測的,祈禱著至高無上的主把那僅有的幸運賜給他的族人。

10月22日,以軍已全麵勝利。還是那個被稱作屠夫的沙龍,公然違抗世界論壇的呼聲,率領他的裝甲師直撲開羅。埃及軍隊已經暈頭轉向,無法建立任何有效的防禦。開羅城內的軍民都絕望地等著末日來臨,恰如幾天前特拉維夫那些絕望的猶太人。

在距開羅80公裏的地方,沙龍才接受國防部長達揚的命令停止前進。即便如此,以軍的輝煌勝利已足以使猶太人歡呼。在此之前,梅厄總理已下令原子彈作好投彈準備,以便在末日來臨時與阿拉伯人同歸於盡。現在這些原子彈都拆去引信,悄悄運回內格夫沙漠的核彈基地。

科恩盡情地觀察了戰爭的全過程,然後悄然返回現實世界。

“科恩先生,你的這趟遠足可真不近,你在這裏已躺了兩天了。”阿丹教授平靜地對他說。他關閉了時間機器,從科恩頭上取下那個凹鏡狀的發射器。

“科恩?”他略一愣神,笑道:“不,你記錯了,我叫海恩,摩西·海恩。你知道這兩天我看到了什麽?我觀察了一次戰爭的全過程!請問今天是幾號?”

“10月6號,上午8點。”

“10月6日,對,正是這一天,猶太教的贖罪日。我告訴你,上午10點,以色列政府將發布緊急動員令。下午兩點,埃及軍隊向巴列夫防線發動閃擊戰。開始時局勢很危險,以色列幾乎從地圖上抹去。但是偉大的軍人沙龍扭轉了戰局,最後以猶太人大獲全勝而告終。不,我不對你詳述了,讓我們飲著咖啡,心平氣和地欣賞這場有驚無險的球賽重播吧,那絕對是一種享受。”

他注意到阿丹先生在定定地凝視他,目光很古怪,愴然中夾著憐憫。他茫然問道:

“怎麽,我的話不對頭嗎?阿丹先生,我知道你是一個和平主義者,但你總不致於拒絕為以色列的勝利而高興吧。我在時間旅行中重溫了猶太人的苦難,全世界都曾拋棄了猶太人。現在,我們總算用血與火為自己爭取到一塊生存之地。你於嘛用這種古怪眼神看我?”他皺著眉頭問。

阿丹教授憐憫地看著他,輕聲問:“海恩先生,你對拉法特·阿裏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拉法特·阿裏?”他仔細想了一會兒,“記不清了,但聽來似乎耳熟。也可能是我在埃及當間諜時用過的一個化名。我有無數化名,已經不能全記得了。”

“那麽,以色列富商摩西·科恩呢?”

“噢,那是我的公開職業。難怪你剛才稱我科恩先生。我是否向你介紹過我的真正職業?我是在摩薩德工作。”

阿丹小心翼翼地說:“海恩先生或者科恩先生,在飲酒歡慶勝利之前,你能否聽我講一個小故事呢?”

海恩不知老人的用意,迷惑不解地點點頭。於是阿丹教授詳細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名叫拉法特·阿裏的天才的阿拉伯間諜,在以色列卓有成效地從事間諜工作。他對民族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即使在危險的間諜生涯中,他也堅持每晚坐在地板上,麵向聖地麥加,口誦古蘭經。但他的努力並未改變阿拉伯人的失敗。他在痛苦中借助一個猶太佬發明的時間機器,反複向曆史發射高速粒子,以求多少改變曆史的進程。

“可惜他不知道,當他偶爾這樣幹的時候,確實會稍微改變曆史進程,當然這種改變不一定正好合乎他的心願。當他多次發射粒子後,曆史進程經過充分振**反而會回到原先的位置,也就是最大可能的位置。隻有一點改變了:這名阿拉伯人變成了他深惡痛絕的猶太佬。”

他憐憫地看著目瞪口呆的海恩,歎息一聲,蒼涼地說:

“這絕不是不可能的事。阿拉伯人和猶太人同是古閃族的後代,隻是後來才分化成不同的民族,所以摩西時代某一個粒子的得失足以影響幾千年後一個人在戰爭遊戲中的歸屬。其實,按科學家華萊士和威爾遜的線粒體夏娃假說,人類所有民族均出自15萬年前一個共同的女性祖先。所以,如果把我的粒子槍拿到更早的曆史時期發射,連希特勒也可能變成行割禮的猶太人。那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

海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教授的講述喚醒了一個遙遠的前生之夢,他恐懼地抵抗著,不願在這個夢中沉淪。但教授下麵的話撕碎了他的幻想。教授歎道:

“海恩先生,請原諒,在你說時間機器有故障以後,我打開了監視窗口,因而觀察到了你的全部行為,我看著你在曆史長河中來回奔波。盡管我不讚同你的所作所為,不讚同你對猶太人的深仇大恨,但我十分佩服你對自己民族的忠貞。我沒料到不可控製的蝴蝶效應把你變成猶太佬,這真是一個悲劇。請相信,我沒在其中搗鬼。海恩先生,一點不錯,你確實是兩天前來到這兒的那位阿拉伯間諜拉法特·阿裏。”

海恩呆了,那個前生之夢與今生之夢重疊在一起,就像是疊合的兩張透明幻燈片。一個是無比仇恨猶太人的阿拉伯間諜,一個是無比仇恨阿拉伯人的以色列特工。這兩種仇恨都曾是那麽正義,他對自己的信仰深信不疑。但是,當兩個畫麵疊合後,這種正義的質感變模糊了。

海恩麵色悲愴地沉默很久,慢慢抽出科爾特手槍,指著教授的鼻子憤恨地說: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你這個該死的猶太人?即使我變成了猶太佬,你為什麽不讓我渾渾噩噩活下去,非要把我喚醒來正視自己的痛苦?我要宰了你這個心腸狠毒的老東西。”

就在這時,房門被砰然撞開。3個人衝進房中,高聲喊道:“放下槍,舉起手來!”

海恩身上被喚醒的阿拉伯間諜本能使他迅速轉身射擊,一邊扭頭急切地對教授喊:“教授快趴下!”

但3人的槍彈比他更快,一陣猛烈的射擊打得他飛起來,重重跌倒在地。他無力地看教授一眼,臉部肌肉便凍結了,雙眼痛苦地圓睜著。3個摩薩德特工走到他身邊端詳著他,其中一名對教授說:

“教授,你沒受傷吧。我是達夫上尉。這是一名最危險的阿拉伯間諜,叫拉法特·阿裏,我們已跟蹤了他很長時間,總算沒讓他逃脫。”

阿丹教授冷冷地看著這幾個人,冷嘲道:“阿拉伯間諜?我想你們弄錯了吧。這也是一名摩薩德特工,摩西·海恩。他剛才還在為以色列的勝利歡呼呢。”

達夫上尉笑道:“不會錯的。你不要信他的鬼話,這條狡猾的阿拉伯紅狐狸。3天前我們偷窺了他的xxxx,他沒有行過割禮,單是這一條就足以證明他的真實身份。”

教授冷笑道:“沒有行割禮?我不會偷看別人的xxxx,尤其不會把它當成高尚的事情,不管用什麽堂皇的借口。但我相信這個真正的猶太人一定在出生第八天就行過割禮。諸位不信,盡可檢查一下”

達夫上尉驚奇地看看教授,猶豫不決地走過去解開死者的褲子。他的臉色頓時煞白如雪,驚惶不解地喊:“真是怪事!3天前我們還在廁所裏偷拍了他私部的照片,那是絕對不會錯的,即使在這之後他去補作手術,也不會痊愈得這樣快!”

3個人麵麵相覷,都惶惑地盯著教授,他們不敢承認自己誤殺了同事。教授懶得對他們解釋,他走過去,沉痛地看著死者的麵容。他的臉部扭曲,眼睛圓睜著,似乎驚異於這個扭曲的世界。他一生辛苦勞碌,忠貞不二,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為誰效忠,是真主還是耶和華?這使他死不瞑目。教授低聲說:

“可憐的孩子,安心地睡吧。這個充滿仇恨的瘋狂世界沒有什麽可留戀的。”

他輕輕為他合上眼瞼。就在這時,大地微微顫抖一下,從遙遠的西方傳來沉悶的炮聲。這炮聲如此密集,以致變成了連續不斷的滾動的狂飆。阿丹教授歎息一聲,對客廳中3個木然呆立的摩薩德特工說:

“請回到你們的崗位上去吧。這是埃及軍隊的炮聲,贖罪日戰爭已經拉開序幕了。去吧,去多殺幾個可惡的阿拉伯人。隻是……但願你們之中沒有拉法特·阿裏那樣的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