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王府 第 三十七 章

三天,其實還真的挺短的。

所幸行裝什麽的,也不需要我去整理,所以剩下來的時間,也無非就是把府裏我的幾個美人安頓好了。

裴小染那邊已經說過了,騰遠山不跟著去,呆兔的事還有些複雜,剩下的,就是夏雲深了。

晚上去了夏雲深的攬雲軒,依舊是湘妃竹和鳳尾竹層層包裹著的雅致小樓,細碎的小雪從蒼穹之上飄落,柔軟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帶著淡淡的清涼感覺。

夏雲深的房間,還亮著燈,隔著木窗,那燈火都顯得淡淡的,弱弱的,帶著獨特的溫軟。

我是一個人過來的,推開了房門,示意那個小侍墨羽不必出聲,就往內室走去。

夏雲深果然還沒睡,隻是安靜地坐在靠窗的矮幾前,有些發愣地望著窗棱上掛著的竹製風鈴。

我一開門,他就轉頭看了過來,一雙溫溫潤潤的沉黑色雙眸閃過一絲隱隱的歡喜,隨即就站起身,走過來幫我拿住脫下來的狐裘外套。

“王爺,這麽晚還出來……別凍著身子。”他抬起頭望著我,那雙湖底沉玉般的眼眸在燈火下閃動著柔和的光澤。

“正好,抱抱你暖和一下。”我笑了笑,就把還冰涼的手掌放在他溫暖的脖頸上。

他身子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隨即輕輕笑了笑,握住我的手掌,就為了讓我取暖似的,再也沒有鬆開。

兩個人的手就這樣靜靜地握著,氣氛有些暖融融的。

他個頭隻是比我略矮一點,微微抬眼看著我,搖曳的燈火投映在那沉玉般的深黑色瞳仁裏,那些柔軟的情愫,都無所遁形。

“雲深。”我低聲開口:“你可真好看。”

他眼神慌了一下,但是那有些淡淡的歡喜神色,卻還是怎麽都藏不住。

我探身輕輕親了一下他光滑的額頭,但是卻抽出了手,有些不安分地往他薄薄的棉袍裏探進去。

棉袍裏,隻有一件柔軟的白衫,手指輕而易舉地撥開白衫的衣襟,裏麵就是他光滑有些溫熱的肌膚。

“王爺……”夏雲深身子一抖,有些慌張地想要後退。

“別走。”我語聲很溫柔,另一隻手臂卻緊緊地把他勒在了懷裏:“雲深,我過三天就啟程去燕雲京了。”

他有些瘦削的身子一僵,卻不再掙動了。

“我真忍不下去了,雲深。”我側過頭,輕輕地溫柔地舔咬著他的耳垂,低聲說:“別怕,不是都說好了麽,別怕我。”

“王爺、真的、真的要去燕雲京了?”他在我懷裏,有些無法控製地發顫,過了良久,才輕聲問。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把他橫抱起來,往床那邊走去。

夏雲深不作聲,隻是抬起頭,冷冽的瞳仁裏,滿是難以言語的痛楚。

我把他的身子輕輕放在**,拉下了床頭的淺灰色帷幔,兩個人立刻被隔絕在一片淡淡的灰色世界中。

“王爺……”他撐起身子,喃喃地喚道,眼中的那抹神色,也不知道是軟弱還是哀求。

我俯下身子,溫柔地一遍遍親吻著他的鼻尖,額頭和眉心:“雲深,你知道我的性子。忍這麽久,我真是要瘋了。”

他闔起漂亮的眼眸,隻有那細長秀麗的眉宇痛苦地皺了起來。

“你為什麽這麽怕我?”我沉默了片刻,單指抬起他的下巴,低聲問。

夏雲深隻是咬緊牙,一個勁兒地搖頭,卻一個字都不肯說。

“你不信我?”我鬆開手,頓了片刻,輕聲問。

夏雲深無聲地搖頭,那雙沉玉似的冷冽瞳仁望著我,滿是難以言說的情愫。

我又沉默了良久,忽然緊緊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有一個人,他跟你長著一模一樣的容貌,但是他的眉心,卻有一顆紅痣,對不對?”

夏雲深猛地坐直身子,臉色一下子刷白,嘴唇都在微微發抖,似乎已經驚駭到了極點。

“這個問題,我沒有問過任何人,因為我一直在等著你自己告訴我。”我平靜地說,語氣中卻已經帶上了習慣性的壓迫:“如今我開口問了,我就一定要知道答案——你這麽怕我碰你,是不是因為這個人?”

夏雲深瘦削的身子發著抖,他抬起頭,臉色慘白得毫無血色,隻是那麽沉默地看著我。

我說不清那是什麽眼神。

那麽複雜而脆弱,滿滿地溢著絕望和怨懟。

我沒有辦法形容的清楚那種眼神。

但是那瞬間,我卻覺得有些被刺傷。

我一直相信他是喜歡我的,所以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這樣看著我。

我始終在忍,忍著不碰他,忍著等他自己給我解釋,忍著他放下包袱,卻沒想到忍到如今,他會用這樣略帶恨意的眼神看我。

“王爺……又何必這樣……”他有些發顫地直起身子,臉色慘然地一笑,喃喃地說:“王爺喜歡的不是我,從來就不是我夏雲深——又何必再來騙雲深一次,何必呢?”

我隻是蹙起眉宇,一言不發。

“是啊……雲深自己都知道,我這麽賤的人……王爺不玩白不玩,就權當尋個開心……是不是。”

他踉踉蹌蹌地扒住床柱,臉色白得像是金紙,似乎是想要下床:“雲深不過就是個小小的戲子,如何能跟九五之尊的那人相比……雲深不想再這樣作踐自己了……再也不想了……”

他說得斷斷續續的,毫無頭緒,似乎是認定了我在玩弄他,滿臉都是慘然絕望的神色。

我不是不想心疼他,隻是被這樣莫名地指責,卻讓我心裏有些不舒服,一時之間,也就忽略了那句九五之尊。

“雲深。”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想要把他拉回懷裏。

卻沒想到,一向溫柔安靜的他,這次居然出奇的偏激淩厲,一把就把我的手用力甩開。

手腕狠狠地撞到床柱上,聽到砰的一聲響,還真是有些疼。

這麽大冷天的,他就這麽,隻穿著件薄衫,僵硬地跪在了地上。

“你!”我的眉毛終於有些淩厲地挑了起來:“起來。”

夏雲深白著一張臉,有些慘烈地搖了搖頭,沙啞著嗓音低聲說:“雲深求王爺看在,看在雲深犯傻犯了這麽多年的份上……放了雲深吧……”

我不是耐心極好的人,從來都不是。

我討厭別人不順著我的心思,但是對他,我一直都忍了下來。

我更討厭別人無中生有地指責我,可是說到底,我還是心疼他。

但是現在,那根理智的弦似乎終於也無可奈何地崩斷了。

“怎麽?我這府裏的人現在厲害得,我連抱都抱不得了?”我語氣如刀鋒般冷厲,一字一頓地說。

夏雲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沒有絲毫的懼怕,過了良久,他平靜地笑了笑,小聲說:“那王爺……就按規矩,處置了雲深吧……雲深不想上王爺的床……再也不想了……”

“你說過,你會信我。”我站起身,低聲說:“可是你沒有。”

他跪在地上,單薄的衣衫根本無法抵禦寒冷,可是卻仿佛感覺不到那森寒的冷風。

夏雲深抬頭望著我,冰玉似的眸子裏,閃過了疼痛得說不出話來的神色。

過了良久,他竟然隻是沉默地俯下身子,硬生生地磕起頭來。

“雲深配不上王爺,早就該斷了念想……早、早就該……”

砰砰砰的磕頭聲,讓我眼眶都有些發熱。

“夠了!”我怒喝道:“夏雲深,是不是今天你打算就這麽一直跪著了?”

“雲深隻求王爺放了……放了雲深吧……”他抬起頭,額頭上甚至都有些青腫,神色卻是木然的。

“要挾我,是吧?”我氣得反而冷冷地笑了起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氣,跪著吧,對了——最好給我出去跪著,別打擾我休息。”

他沉默著,一言不發地起身,便推門走了出去,竟然真的是跪到了外麵。

我隻覺得胸口一陣陣揪心的疼。

這就是我喜歡的人。

他寧願相信過去的傷害,也不願意相信我。

他甚至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多可笑。

我的臉鐵青鐵青,僵硬地站在原地。

上輩子,這輩子,記憶裏我都不曾被人這樣違逆過。

我是霸道乖張的人,可是我沒想過要對他霸道。

我心裏是心疼他的,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容忍,我喜歡的男人這樣作踐自己。

我寵著他疼著他,他卻不把自己當人看——僅僅是為了,那我甚至根本沒來得及知曉的傷害。

深深吸了兩口氣,我終於動了動身子,走到了窗前,拉開那遮得嚴嚴實實的帷幔。

外麵不知何時,已經的雪居然越下越大了。

窗外,銀裝素裹,萬裏雪芒,一片又一片飛雪從漆墨般的天穹之上飄落。

鵝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飛舞,寒風凜冽地呼嘯,即使隻是剛剛拉開窗,都覺得身上一陣刺骨的森寒。

夏雲深就跪在庭院內,那厚厚的積雪中。

他連棉袍都沒穿,便隻剩下那件單薄的簡直不能禦寒的內衫。

那修長的身影在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中,隻顯得渺小羸弱。

一陣寒風刮過,他似乎也有些抵禦不住,瘦削的身子在風中有些痛苦地微微顫抖。

他竟然……真的這麽倔,怎麽能這麽犯傻。

我牙齒都咬得吱吱作響,不知不覺間,握住窗棱的五指已經運上了內力,在那窗框之上留下了五個深深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