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十二 章 ...

靜夜,風歇。

偌大的寒山雄關也是肅寂一片,我跟騰遠山並著肩,在城關外慢騰騰地牽著馬散步。

兩個人牽的都是追電赤血馬,那駿馬赤紅色的鬢毛微微擺動著,在月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澤。

“過幾日,我們也該回王府了。”我漫不經心地握著韁繩,往前走著。

“嗯。”騰遠山想了想,輕聲道:“那王爺是否也要裝裝剿匪的樣子?”

“樣子當然是要裝一下。”我微微一笑,轉頭看了他一眼:“隻要讓人知道我要兵來的確有幹正事就行了。說白了,馬賊肆虐與否,還不都是騰管家說了算?”

“昨天跟赫連沉玉一番較量,你覺得他可有出全力?”

我語氣依舊是輕描淡寫的,可是忽然問出來的話,卻還是讓騰遠山清俊的臉上神色一凜。

“赫連皇子的騎射功夫,其精準的確不比當年差上分毫。”騰遠山沉吟著,慢慢地說:“隻是力氣上……當年赫連皇子用的可是一百二十斤的強弓,且箭矢的力度也比如今要強上幾分。但是皇子功夫這些年來恐怕的確是有些荒廢的,所以……想來,未必就是藏拙?”

“哦?”我微微挑了挑眉宇。

“那王爺怎麽看?”

“我隻是想,若說是荒廢了功夫,那荒廢的可不該隻是那點力氣,拉弓、搭箭、精準,這些都需要無數次的練習才能保持下去。若是可我那日看他,真的全然不像是生疏了的樣子。”我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的,倒是沒什麽不愉的神色。

“王爺的意思是……”騰遠山試探著開口。

“其實也沒什麽。”我的手搭在一旁駿馬的馬鞍上,淡淡地說:“昨天被他給驚豔了一把,當時倒沒考慮那麽多。後來又想想,便覺得他說不定還能再厲害一些。不過這也未必就是事實,說不定隻是我臆測的。”

騰遠山一雙鳳眸裏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卻沒有再開口多言。

倒是我忽然來了興致:“遠山,看你動手跟你切磋這麽多次,還是覺得昨天你在馬上拔劍那會兒,最是風姿耀眼。”

他一雙狹長眼眸微微彎了起來,那笑容雖然清清淡淡的,但依舊能看出是挺高興的:“王爺過譽了。”

我忽然停下腳步,就那麽看著他。

騰遠山眉眼的確是好看。

那種清雅俊逸的漂亮,比任何人都要耐看,韻味十足。

久而久之的,我偶爾甚至會忘卻了他臉上那道疤的存在。

即使這麽近地看過去,都仿佛隻能看到那春山般修長秀美的眉宇,和那月下閃動著淡淡光澤的韻致鳳眸。

“王爺。”

大概是看得久了,他忍不住輕聲喚了我一聲,那眼神裏也帶著隱隱的不知所措。

“遠山。”我低低地開口道,語氣卻很柔和:“真想親一下你。”

騰遠山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一緊張,不禁就僵硬地扯了一下手裏的韁繩。

那馬大概是忽然被扯住韁繩的緣故,也有些焦躁地嘶鳴了一聲。

我看他那一反往常沉凝的怔愣神情,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一聲:“你臉皮這麽薄,當年到底是怎麽陪我上青樓的?”

他也不答話,就那麽默默地牽著馬往前走,那有些窘迫的背影卻更讓我心裏一陣動心。

上前兩步,握住他另一隻手的手腕,我慢條斯理地說:“選一個。我親你一下,還是你跟我說說青樓的事。”

“王爺,你……”騰遠山轉過頭,清雅的麵容上也不禁浮起隱隱的局促尷尬。

“我有時候是挺無恥的。”我非常有耐心地替他補充了一句,接著很平靜地重複問了一遍:“選哪個?”

他又不能甩開我的手,沉默了良久,最終隻能屈服了似的低聲道:“遠山是陪王爺去過……”

“嗯。”我聽得津津有味,就這麽拉著他修長細窄的手腕不放了。

“但是遠山,遠山也隻不過相陪而已。入夜之後王爺進屋尋歡,遠山便隻是……隻是在外麵候著,也沒在青樓要過哪個小倌……”

他也不看我,語聲也輕的像是可以隨時被風刮散一般,可是那話裏的意思,還是讓我忍不住微微彎起嘴角。

“就沒了?”我聽得不太過癮,低聲問了句。

“沒、沒了。”他有些磕巴,一雙風流韻致的鳳眸裏也閃過一絲求懇的神色。

“那就這樣吧。”我也點了點頭,臉上卻隨即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一把把騰遠山的身子往我這邊拉了過來,然後順勢就在那單薄的唇瓣上,輕輕地親了一口。

他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一雙鳳眸也隨之驚慌地睜大。

柔軟的嘴唇因為沒來得及準備,反而是微微開啟著方便了我的侵入。

那略帶青澀的反應,和唇間清甜溫潤的氣息,都讓我也忍不住微微戰栗了一下。

騰遠山輕輕掙動了一下,我卻伸出手臂把他摟得更緊了些。

那瞬間,我無可歇止地想到了那個醉酒後的晚上。

我隻記得粗暴蠻橫的進入占有,卻不記得可曾有過這樣溫柔的親吻。

夜裏長風颯遝,兩個人的衣袂發絲都被輕輕地帶了起來,繾綣纏綿的感覺,簡直如登瓊宇仙閣。

……

一路策馬回寒山城內的時候,騰遠山什麽都沒說,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拍馬回到了城內。

可是一進城,就見到了一個看起來有些焦急的鎮北親衛策馬狂奔過來,一到我麵前立刻下馬,單膝跪地,低聲道:“王爺,霧封府裏那邊兒傳來個急信,說是、說 是夏公子離開了王府……下落不明。”

“什麽?!”我登時愣住了。

“說清楚點,是夏公子自己離開王府的?”騰遠山聞言也急忙下馬,沉聲問。

“是。”鎮北親衛顯然也意識到此事重大,急忙快速地說:“稟王爺,府上也是傳來的急信,說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大抵是夏公子聲稱在府裏有些悶了出去散散心,又說不想府裏的侍衛跟著,可是早上出去的直到深夜也沒回來。”

“去查了沒有?”我一把把侍衛拎了起來,語聲冷厲得像是堅冰。

“說是派人查、查了,隻是還沒有別的信遞過來。”侍衛連連點頭。

“遠山。”我深深吸了口氣,習慣性地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隻覺得紊亂的氣息終於緩緩平穩了下來,之後停了一下才一字一頓地道:“剩下的人,帶著車隊明日啟程。你我即刻回府。”

“是。”騰遠山一句廢話也沒有,隻是沉穩地點點頭,翻身便上了追電赤血馬。

……

星夜趕路,根本連一刻都不敢停歇。

騰遠山大概是知道我情緒不好,也沒怎麽開口說話。

我隻覺心裏一團亂麻,怎麽理都理不清。

此事實在是太過蹊蹺。

我怕的便是他出府散心,卻被有心人給劫了去。

可是霧封城內,我這個鎮北王隻手遮天,我真的想不出有誰敢當街便動了我的人。

若不是其他人下手,隻是夏雲深自己想走。

那更是讓我覺得詭異。

夏雲深不是愛鬧脾氣的人,最近更是風平浪靜,總不見得忽然之間就要離家出走。

“王爺……”騰遠山終於低低地開口了:“夏公子為人謙和,又久居王府,絕不會跟誰結了仇。若是衝著王爺來的,其實反而好一些,他們無非是想和王爺談談條件,總不至於去為難夏公子。”

我有些生硬地衝他笑了笑,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

終於一路勞累奔波地趕回了霧封城,我顧不得別的,一進府便是詢問夏雲深的事。

府內一幹人等都有些膽戰心驚,那個夏雲深的小侍墨羽怯怯地走了上來,小聲道:“王、王爺,夏公子跟您留了封信……說是隻讓您一個人拆開看了。”

“他、他留了信?”我一下子有些怔住了,連接過書信的手,都有些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打開信封,然後抽出裏麵素淨略帶淡香的雪白宣紙。

一看筆跡,果然便是夏雲深的。

他的字跡,雖然一看之下不如騰遠山風骨挺俊。

可是字裏行間,卻別有一番秀麗,隻有轉筆之處卻顯出獨特的堅毅。

一封短短的,隻有四五行的短信。

我看了一刻鍾。

放下了信,卻又忍不住拿起來再使勁看一遍。

再看,那幾個字卻怎麽都不肯變,生硬地、別扭地滯留在宣紙上。

跪在下麵的一片人,都在偷偷看著我的臉色,神色也都有些驚恐。

沒有人敢說話。

我想此時我的臉色一定可怕得很。

他說:

王爺,雲深此去,是自己存了離去的心思。

我以為他被人劫走。我還想,無論是什麽條件,為了他我都是要答應的。

可是原來他是自己想要離開的。

他還說:

王爺待雲深是極好的,隻是雲深自己命薄,配不上王爺。

他最後說:

勿念。

勿念。

勿念嗬。

我就那麽使勁地看著那個勿念兩字。

指尖都攥得有些發白了。

“王爺……?”騰遠山最終還是試探著開了口。

“夏公子自己要走的。”我回答得很快,聲音也很平穩:“沒想到他還是不喜歡這王府啊,倒還連累了大家一番奔波操勞,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