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陣 義

四象、北鬥、二十八宿,很難有人會把這三者之間關聯起來考慮,當初看到與了然交流的資料時,我也納悶了半天,後來在他的指點提醒下方才領悟。

從風水的排布看,這是用以設局控製他人運勢的“煞陣”。四象暗含兩儀,定天地而控其根本;北鬥主凶吉,禍福生死多以七數為界;二十八宿則循道五行,限製著每月每日的變化發展。如果將北鬥陣形結合五行定作克製陣內人的五行命格,配合著四象的控製和二十八宿的變幻,那此人的命數一定被攪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直到被整得家破人亡為止。

了然曾提到過,這陣法在玄學鼎盛的過去,是專門用以殺戮收服修道者的鬥法陣形,由於陰毒險惡過甚,會折損道行,因此很少有人去運用。之後便隨著玄學風水主流的消沉,這個陣法被一些心術不正的堪輿者引用篡改,逐漸成為了作惡的工具。

現在麵對的正是這種陣法,從發動的效果來看應該就是一脈正宗。林嶽的爐鏟和我的銳金印陣均屬於金性,而木性為陣法的根本屬性,因此金性的物體和行為自然就受到了這個龐大的陣形的反擊。作為陣法的本身來說,其中的天罡參木印陣是守護封印原本處於此地的土性虛靈,四象與二十八宿則是預防一些修道者窺覷這裏的防衛手段。陣法一旦發動是敵我不分的,且異常險惡,也正是這種不擇手段的作風激怒了我。

狼牙刀盾飛旋著在空中布開了一個球形的防禦,二十八宿的形態不斷變化著角度發起攻擊,堅實的爪牙、翅膀和尾巴輪番擊打在金屬盾體上,發出恍如洪鍾般的巨大響聲。頻繁的攻擊並沒有對狼牙刀盾造成損傷,自地下提取的多種金屬聚合體造就了它們堅不可摧的特性。軫水蚓、翼火蛇、壁水蝓等憑借著自身體形的特殊,意圖從空隙攻擊入內,卻因木性的關係被飛轉的刀刃斬得粉碎,化作一堆碎塊掉落在地下。

激戰中,球形屏障忽地膨脹開來。離得較近的二十八宿見縫隙增大,頓時衝入。一陣喀嚓聲響中,數隻被絞落在地,縫隙中倏然飛出數十個巴掌大小的輪鋸,飛速盤旋著在二十八宿陣中橫割開來。狼牙刀盾原本光滑的盾麵上枝丫地生出了許多帶著倒鉤的尖刺,疾轉下有如露著利齒的狼群,緊跟輪鋸撲入陣中。

二十八宿一時間陣腳大亂,在夾雜攻擊下已有半數被絞碎擊落。狼牙刀盾一擊得手,並不追趕,騰地縮緊陣形全速回防,隻留下那數十個輪鋸在二十八宿陣中左衝右突。“呼呼”幾聲,四段粗大得難以想象的木柱橫空飛來,陣中旋起了四個碩大的“木輪”,在僅存的二十八宿前形成了一個防護盾。篤篤聲響成一片,橫掃陣中的輪鋸深深地嵌在了木柱之上。

木柱旋動得更快了,挾著風雷之勢直衝狼牙刀盾的防護圈。“找死!”惱怒中我喝罵一聲,催動輪鋸繼續攻擊,但卡在木柱上的輪鋸竟如生根一般紋絲不動。轟地大震傳來,盾陣的防衛在撞擊下一片鬆散,木柱趁著盾陣尚未聚攏,有意識地將分散的狼牙刀盾逼向四處。

“老凡,它們用的是敲殼吃烏龜的戰術!”林嶽注視著戰團,大聲呼道,“那些木頭野獸估計要趁火打劫了。”

“戰術分析不錯,不過你要想當烏龜別拉上我。”林嶽的分析的確有理,雖然用詞實在是令人皺眉不已。

狼牙刀盾在木柱的牽製下已漸漸無法保護我和林嶽的安全,它們的旋轉切割攻擊對於這些巨無霸級的木柱也隻是隔靴搔癢而已。虎視眈眈的二十八宿已全數集結在盾陣最薄弱處,前鋒位置上的尾火虎、箕水豹、鬥木獬咆哮著躍躍欲試,隻等缺口大開便一擁而上將我倆撲殺當場。

“其勢昭彰,洶湧而至,剛猛之處,陰柔化之。”了然曾如是說過,風水格局中,對於這個險惡凶猛的陣勢可以用陰陽並濟的兩儀之法化解。腦中靈光閃過,風水陣形既然是遵照鬥法陣形而來,那陣法的本質也就相同!木柱一頓,麵前的刀盾全然消失,就連卡在柱身的輪鋸也不知去向,陣法中心的兩人已毫無防禦地曝露在二十八宿的麵前。

林嶽見狀揮刀正欲格擋即將到來的攻擊,我一把拉住他的身形,眼光直射空中那張牙舞爪的二十八宿。無數道微弱的光線在身邊飛速閃動起來,嗤嗤的破空聲回**著整個空間,二十八宿已撲到了麵前,那鋒利的爪牙距離我倆的頭頂已不足數寸。

“喀嚓……嘩啦……撲”雜亂的聲響不斷響起,在身周的地麵上散落下了大量的木塊碎片。抬頭望去,空中的二十八宿連帶那四根巨大的木柱早已不知所蹤。窸窣聲中,黑暗中飛出大量的堅韌的金屬細絲,劈啪地將地上散落的木塊再度勒割成碎片。

“金屬絲?!老凡,有你的!”林嶽看著眼前的景象喜形於色道,“這招叫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別給我戴高帽子,投機取巧罷了。”聽辨多時,終於確定了陣中沒有剩餘的威脅。我方才發現,渾身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如果慢了半拍,估計變成這樣的就是你我了。”

“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看玄幻小說都沒那麽過癮。”好像剛才大呼小叫的人不是他似的,林嶽一付興奮有餘的樣子,“不過,咱們怎麽離開這裏啊?”

“出口是死門,剛才打鬥的時候似乎已經移位了。不過,那邊的坑似乎有點蹊蹺。”麵前的金屬細絲化作數個螺旋葉片微微地扇動著,辨著空氣的流動我倆來到陣中心不遠的一個坑前。

這是一個直徑大約一米半的坑,深度不到兩米。在坑壁的一側有另外一個孔道斜斜通向地下的某處。從空氣流動的感應判斷,那孔道相當深遠。會不會是土性虛靈逃遁的出路?思考片刻,我招呼著一旁東張西望的林嶽,拉他進入孔道。

入口處僅容一人匍匐爬過,但行進不遠後空間便擴大到一人多高。又走出了十多米後,麵前竟出現了一個較大的球形土室。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林嶽驚訝道。

“看來是有人或什麽東西從外部挖掘了這個通道,將困在陣中的土性虛靈引入了這個土室,然後消滅了它。”我打量著四周說道。

“怎麽說?你怎麽不認為是土性虛靈自己挖的通道?”林嶽好奇道,“再說,你怎麽知道這裏是土性虛靈的葬身之地?”

“泥土翻動的方向與我們過來的地方相反,這就證明了是從外挖進來的。”我撚了下壁上的泥土,“這個土室的泥土是新挖的,但表層上卻有著一層綠色的不知名植物,明顯是後期布上的。”

“嗯?我看看。”林嶽上前抹了一把,用電筒照射觀察了一下,“是一種少見的蕨類植物,木克土,這裏曾經布過木性的某種陣法?”

“應該是這樣,植物上凝結了少量的水珠,我碰到的時候可以覺察到殺氣和一些模糊的場景,雖然不是很清晰,但感覺很像是一場激烈的爭鬥。”“拾水”的力量也並不是無所不知,水就像是一種信息的載體,如果載體太少,所能儲存的信息就更少,“取陣形薄弱處挖掘,引虛靈到這裏布陣收伏,看來是個高手!”

走出土室,一路沿著地道前行,大約半小時後便看到了刺眼的光亮自頭頂斜斜地射來。麵前出現一個上升的坡道,兩人終於回到了陽光明媚的地麵世界。

“這什麽地方?”潺潺的流水聲自耳邊傳來,林嶽眯著眼適應著地麵的陽光。

“是城北的植物園。”熟悉的環境不由讓我想起和暉兒戀愛時的情景,在地下行走並沒有多久,出口竟然已是遠離美術館數十公裏的植物園。

“老凡,你看看時間,我的表好像壞了。”林嶽望著手上的卡西歐表奇怪道,“進壁爐的時候是十一點零五分,怎麽現在才十一點四十分?!”

“你的表沒壞。”看著頭頂的太陽,我指了指一旁巨大的花鍾道,“現在就是十一點四十分,那陣法把時間凝固了。”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倆對視著笑了起來,凶險過後的感覺格外地輕鬆,如果不是兩人想泥猴一般的造型,此刻倒是可以找人幫忙合影留念一下。

…………

“胡來!簡直他媽的愚蠢!”林嶽一反常態的暴躁道,“她以為她是誰?!神奇公主西瑞?!我和老凡都差點掛了,她就這麽一個人去不是白給嗎?!”

“別急啊,S沒你想的那麽亂來的,她隻是去探消息。”暉兒耐心地勸道。

回家換下髒亂的衣服,林嶽在客廳裏眉飛色舞地和暉兒描述著適才的場麵,在她驚疑的表情中我在手中凝出了一個狼牙刀盾,隨即又讓它消失在麵前。驚喜之餘暉兒卻說出了一個讓林嶽暴跳如雷的消息――S半小時前來電,她正獨自一人在城西冶金倉庫探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電話中傳來機械的回複聲,林嶽別有意味地望著我,眼神中似乎比平日多了些什麽。

“冶金倉庫那裏是手機盲區,我們這就趕去看看。”我拍了一下林嶽,搭在他肩頭的手掌用力捏了捏。

低聲交待了暉兒幾句,我拉上林嶽出門叫了輛出租直奔城西而去。

…………

隨著蜿蜒起伏的山脈映入眼簾,車子漸漸駛近了城西工業區。這是城市重工業的集中地,山脈中蘊藏著豐富的金屬礦脈,出於就近取材加工的考慮,本市的冶金廠在這裏建立了一個大型的倉庫。倉庫延用了早期廢棄的防空掩體,這個在山腹內部開鑿而成的掩體大約有數十萬平米的空間,裏麵堆放的都是半成品和成品的金屬錠塊。

“金似覆釜兼仄月,是武星”山脈處於西金位,山形風水顯示其五行亦屬金,武星觀照則必有凶猛之物,但山上從未出現過大於黃鼠狼的食肉動物。從《聞風拾水錄》山水格局篇的記載來看,這裏應該存在著一隻凶猛異常的金性虛靈。

一路上林嶽還是囉哩囉嗦的東問西問,但與平日不同,這些問題都是關於金性虛靈的特性和我準備的計劃。就在我被他煩得還剩半條命的時候,袋中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王亦凡,你們在哪裏,快到城西冶金倉庫來!”S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急促的語調聽不出是興奮還是恐懼。

“我們馬上就到倉庫了,你人在哪裏?!”我生怕斷線,急速說道。

“快到了?那我……”電話突然掛斷,林嶽看著我無奈的表情,迅速掏出一張百元大鈔要求司機加速到一百六十碼。

倉庫入口前除了警衛和稀落進出的工人外,根本沒有S的影子,我和林嶽交替著撥打S的手機卻始終無法接通。無奈下隻能找人詢問,試圖打聽S的下落,但偌大的地域範圍使我倆一籌莫展。

“喂~我在這裏~”呼喚傳來,聲音發自倉庫頂上的山坡,那是S的聲音!林嶽條件反射般地撒腿朝山坡上奔去。

換作平日或許我會和林嶽一樣飛奔上去,但腿上的箭傷還沒有愈合,隻能拄著手杖慢慢地沿小路緩行。不過,這未必是件壞事,在路上借著拂來的山風,我早已將山坡上的狀況探查清楚,看來我倆是虛驚了一場。

“……手機沒電了,你又不是我什麽人,我有必要和你解釋那麽清楚嗎?”兩人的身影尚未出現,咄咄逼人的話語早已傳了過來,看來林嶽心急口快,又惹惱了S。

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場景實在是有趣得緊,林嶽一臉無辜地靠在樹幹上正被S滔滔不絕地轟炸著,在山風的撩動下,數片緋紅的樹葉在兩人的身邊飛舞。記得日劇愛情片經常有類似的場景,但這兩位主角的表現卻讓我想起了中國傳統戲劇的劇目――《三娘教子》。

“原來是手機沒電,我們還以為你遇上危險了。”我笑著走上前給林嶽解圍道,“不過話說回來,S你怎麽跑這個山坡上來了?”

“我上來透透氣,倉庫裏悶死了。”S環視著周圍說道,“這裏的視野不錯,還有一片紅楓林,感覺舒暢了很多。”

“嗯?你去過冶金倉庫裏麵了?!”我和林嶽異口同聲道,按之前市美術館的狀況,冶金倉庫很可能也被神秘高手捷足先登了,S既然進入了戒備森嚴的冶金倉庫,那就應該看到過什麽。

S並沒有爽快地讓我倆一解心頭的疑問,而是從背包中拿出了她那台形影不離的小型筆記本電腦。在鼠標的輕點下,一個3D模擬地圖出現在我倆麵前。

“冶金倉庫是垂直山壁開鑿的,直線進入山腹,在中心區域折轉掉頭平行向外開鑿,從剖麵圖看是一個倒著的‘V’字形。”S一邊演示變換著圖形角度,一邊仔細講解道,“這座山的後部延續山脈是很多金屬礦脈的集中點,但所有的礦脈到了倉庫這部分便全部中斷。”

“西山座金開南口,火星頭尖而足闊。”從S的地圖方向標來看,山體的倉庫出口在南,折彎處距離礦脈集中點足有近一公裏。V字造型配合山南陽火位恰好組成了一個火克金的尖刀煞,而那大開的V字口則聚集了南方丙丁火,加上山中的金屬礦脈被截斷在身後,這隻金性虛靈幾乎是被死死地釘在了山腹中。

“上個月這裏發生過一次山體滑坡,倉庫的部分石壁輕微開裂。”S繼續說道,“不過經過一番修補加固之後,沒有什麽危險,這邊的主管部門也借機對倉庫內部休整了一下。”

“內部休整?什麽意思?”林嶽呆呆的問道,“補完再貼點石膏線,弄幾個吊頂?”

“您真內行!”S把林嶽的口頭禪丟還給他,“隻是給內壁加固了水泥,並用堊土粉刷了。”

“堊土?!”我心中一驚,“怎麽不是用的特種防水塗料?”

“哦,他們說附近堊土礦的礦渣再度提煉加工可以變廢為寶,之後拿這裏做試驗了。”S撇了撇嘴道,“省下的工程款進腰包,還可以申請科研成果,政績啊~”

“就是,他們一定串通了設計、施工的人,蛇鼠一窩。”林嶽連忙點頭稱是,並不失時機的拍馬道,“內幕都打聽的這麽清楚,你真厲害。”

“我同學負責這裏的一部分工程,而且我也參與了這次工程的部分設計。”S語音未落,林嶽的臉上便露出了被馬蹄踢到的表情 。

方才的疑問此刻早已雪亮一片,偌大的一個火爐型陣法變成了土性,這一點小小的改動竟無意間破解了精妙的風水布局。土性入侵,火生土相,土生金相,原本克製金性虛靈的火陣成了培養它的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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