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古 滇 屍 王

也許我可以將言語間的駭人收拾得更少些,可這樣對暉兒和S而言並不一定是件好事,毫無準備的麵對那些將要發生的事情隻會橫生枝節。

兩人的臉色現在都已經有些青白了,但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六為陰數……”莫炎對著石牆似乎看出了一些什麽,那獸頭的雕工大開大合,除了可以分辨出不是人頭之外,其餘的卻看不出什麽究竟來。

“會不會是大儺十二神獸?”我想起先前墓道口的那隻大儺窮奇來,大儺十二神獸的記載甚少,《聞風拾水錄》的虛靈篇裏也隻提到過窮奇而已。

“甲作、胇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莫炎聽了又仔細分辨了一下,“大儺十二神獸裏的六陰獸。”

“陰數、陰獸,原來這石牆是護墓的陰獸影牆。”我開始後悔剛才貿然闖進這裏了,“陰獸影牆都是用來誤導盜墓賊和藏放機關的,有它的地方就沒有墓室。”

“那是漢族的習慣。”莫炎指著一側道,“這些獸頭有古怪。”

從他指的方向望去,頂部石壁正對獸頭的地方有六個兩指粗細的圓形痕跡,似乎是什麽機關設置。

“應該是機關。”莫炎手上閃出的靈火飄動著沒入了四壁和腳下,“附近沒有危險。”

平息了一下心情,我閉目仔細聆聽,四周的環境漸漸清晰起來,獸頭的上部各自有個凹洞,而石牆的一角似乎有什麽空隙。

走過一看,那裏的一塊石磚上隱約刻著個太陽的標記。我輕輕地觸動了一下,石磚應手凹陷了進去。石屑微微掉落,頂部緩緩伸出六根石柱,咯咯幾聲,準確地卡進了獸頭的凹洞處。左側的石壁轟然向內退進數尺,石牆上現出了入口。

進了入口,眼前是一段僅容一人通過的甬道,如果這裏設置了什麽機關的話,連躲避的空間都沒有。

為了確保安全,我和莫炎依舊保持著一頭一尾的位置,一邊探查著周圍的環境,一邊小心地前行著,直到大家走出這段九曲十八彎的甬道。

踏出甬道,奇異的景象立刻呈現在麵前:空曠的長方形墓室裏,整齊地隊列著上百具身著怪異甲胄的幹屍,**騎乘幹癟走形的戰馬,手上長矛不斷揮舞,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嗬~咕~”隊首的一具高大的幹屍古怪地呼號了幾聲,手中長矛直指向我們,它甲胄上的花紋顯然與其他幹屍不同,似乎是個領隊的騎兵長。

雖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但不免還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至少我們三人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陣仗。

“在它們眼裏我們也是幹屍。”莫炎低聲道,大場麵估計他見多了,言語間還是那樣波瀾不驚。

我會意地點了下頭,與莫炎一起伸開雙手,示意手中並無武器,暉兒與S也戰戰兢兢地照做著。那騎兵長又是一聲呼喝,隊伍中兩個騎兵驅馬躍出,環繞我們跑動了幾圈,口中回應了兩聲呼喝。

騎兵長舉起長矛,幹屍騎兵的隊伍閃開一條通道,在它們身後現出一道高大的門牆。

莫炎泰然自若地邁入隊伍中,目不斜視地向門牆走去,我們三人緊隨其後,絲毫不敢左右觀望。

走入門牆,我暗舒一口氣,身邊的暉兒和S已是滿頭冷汗,衝著我苦笑連連。隔著遁鬣的精氣層本來是聞不到任何味道的,但我相信在走過幹屍隊伍的時候,她倆一定和我一樣,滿鼻都是腐臭氣味。

腳下緊跟莫炎,我們剛剛舒緩的那口氣,在門牆另一邊又生生地吸回了喉嚨裏。這間墓室比之前大了數倍,上百具幹屍分作三個方陣排列在麵前,同樣身著那種怪異甲胄,但沒有騎馬,手中盡是劍盾長矛和弓弩。

如法炮製,我像先前那樣伸開雙手,緩緩向前走去,可還沒邁上兩步,幾支弩箭便釘在了麵前。

幹屍方陣分開兩翼,將領模樣的幹屍呼喝了幾聲,我們一並擺手示好,卻見它似乎在打量什麽。一會,它揮動手中鐵劍,示意我和莫炎過去,又指了指暉兒和S,口中呼喝聲拉長了許多。

莫炎看了下暉兒她們,轉又望了下我,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似乎在忍耐著什麽。

“古滇步兵是強盜,這傳說沒錯。”他的眼中似乎有些笑意,“這家夥看中公孫和你老婆了。”

方陣中走出幾個幹屍兵卒,其中兩個揮舞著手中的長矛驅趕我和莫炎離開,其餘的則走向暉兒和S,那扭曲怪異的身形在我眼中顯得有些猥瑣。

“它們找死!”我切齒低吼,怒氣直衝上腦,那幾具幹屍兵卒手中的鐵劍呼地脫手飛起,旋轉間幾顆幹枯的頭顱紛紛落地。

莫炎一聲低歎,手頭兩團靈火悄無聲息地沒入了身邊幹屍兵卒的體內,噗波幾聲輕爆,兩具幹屍碎裂在了地上。

幹屍將領見狀發出連連呼喝,中間方陣的幹屍兵卒直直衝襲而來,左右兩翼方陣則快速分開,自兩側迅速包抄夾擊。

“小心它們的陣形配合。”莫炎雙臂交叉凝出數團靈火,“快速夾擊可是它們看家本事。”

“速度越快,死的就越快!”先前一擊得手,我信心大增,一班幹屍不過如此,先前的畏懼早已拋在了九霄雲外。

四人背靠背地站立,我和莫炎盡量將暉兒、S夾在中間。一片弩箭密集射來,莫炎雙手猛揮,靈火在空中相碰爆裂,飛漲的火焰頓時吞噬了那些箭鏃。

砰砰地幾聲槍響,暉兒和S端起斜挎的短柄獵槍,轟向逼近的幹屍兵卒,正如莫炎所說的,近距離根本不需要瞄準,幾具幹屍在槍彈的轟擊下頭碎身裂。

鐵劍、長矛不斷自幹屍兵卒手裏脫出,飛旋竄動中頭顱、肢體滿天散落,就連弓弩上的箭鏃也被我激起,頻頻射入幹屍的頭部。

“嘎~嗬~”門牆外傳來一陣呼喝,先前的幹屍騎兵躍馬衝進了墓室,四周的幹屍步兵如退潮般湧回,在騎兵整齊的列陣後重新排整了起來。

馬蹄聲頓起,幹屍騎兵全隊列陣撲來。莫炎雙臂大力開闔幾下,一片靈火利刃般掠地橫掃隊中,大量馬匹腿腳齊齊折斷,成批幹屍騎兵被拋向了空中。我急急揮手,地上散落的兵器全數飛起,那些幹屍騎兵尚未落地便被鐵劍切去了頭顱,一部分則被長矛貫穿釘在墓室頂部。

擋開一批投擲而來的長矛,莫炎招呼暉兒和S向幹屍步兵頻頻射擊,我堪堪對付住飛蝗般射來的弩箭,剩餘的幹屍陣形前聚起了一層手持大盾的兵卒,後排緊跟的一層兵卒以小盾護頭,全陣開始快速推進。

我正殺得興起,看到幹屍成隊衝來,立刻聚起長矛、鐵劍,大片向陣內橫掃砍切而去。

“當心它們……”莫炎見狀向我大喊,聲音未完,就見那些兵器像碰上了什麽彈性十足的東西,全部彈落開去,幾把飛散的鐵劍險些砍到了我的身上。

暉兒和S舉槍一陣連射,幾個幹屍兵卒應聲倒地。她倆的動作已比先前穩健了許多,凝重的表情似乎已習慣了現在的場麵。

“那是古滇象皮盾和象皮甲。”莫炎揮出幾團靈火,落入陣中,“金屬兵器會被彈開的。”

“哦,還好它們沒有象皮頭盔。”我牙根發癢似地說道,轉手招起一蓬弩箭直射過去。幹屍兵卒舉盾防護,弩箭卻半途分轉開來,劃著弧線自兩側和後方射向它們的頭部。幹屍陣形即刻混亂了起來,大批幹屍兵卒中箭倒地,失去防護的長矛、弓弩兵卒在莫炎和我的夾擊之下不久便化作了滿地碎塊。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整座墓室裏堆滿了幹屍、殘塊。眾人對視間一陣無言,這場古今大戰談不上慘烈,卻也已是激戰連連。

我扶著有點身軟的暉兒,盡可能地用臂膀給她些支撐。暉兒拂去額上的汗水,一手拉過S,兩人不由相擁而泣。

稍事休息片刻,我與莫炎探查起周圍的環境。按他的說法,古滇國是以騎兵略地衝鋒,步兵列陣守護的方式戰鬥防衛的,兩間重兵把守的墓室之後便應該是主墓室的所在,滇王也應該就在那裏。

整間墓室並沒有什麽奇特的設計,也許是自信陰墓隱蔽,水銀陰毒,或是仰仗兵卒驍勇。墓室後方那堅實的石門開啟之後,我們竟暢通無阻地進入了一個偌大的中堂墓室,甚至連機關暗箭之類的設施都不曾遇見。

中堂墓室那高大的石壁上有著一大兩小三扇石門,正中的大門上赫然雕刻著一個巨大的矛頭,左右小門則分別雕著太陽和大地的圖案。

“大門後麵是水銀池,估計儲存的量比先前多很多。”門後那奇怪的汩汩聲早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嗯,太陽門後麵是火硫磺。”莫炎的鼻子不住地嗅著,“大地門後麵通著河底泥漿。”

“那這裏不就是死路了嗎?”S有些納悶,“這麽多幹屍兵把守的墓室後麵怎麽沒有滇王的墓室?”

眾人四散查探,中堂墓室的石壁全是固實結構,內部沒有任何機關,除去三扇門後存在開啟機關和一定空間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厚實的地層。難道是先前的墓道墓室中我們遺漏了什麽?我對著石門不由有些茫然。

“土、金、火……”我不甘心地在門前來回探視著,從右向左的五行順序突然帶來了一種預示。

古代右為最先,最右是土,土生金,最左是火,火克金,我似乎已找到了其中的玄機。

“土生金而固之,火克金而抑之。土火兩行平衡了水銀金性的銳氣,加上它自身又聚陰魂養生氣,那個滇王就在正門裏。”我一股腦地將方才的思考陳述了出來,其他三人被我說的有些發愣,但不多會各自都明白了些什麽。

莫炎走近正中大門,仔細嗅了一陣,眼睛忽地一亮:“說的對,水銀上有東西。”

我立刻走上前,靜心聆聽,在水銀微動的汩汩聲中還有著一種難以辨別的碰觸聲,水銀上漂浮著的形狀漸漸在腦中清晰,那東西是……船!

“古滇貴族多興土葬,隻有花腰傣族興水葬。”莫炎沉思道,“花腰原就是古滇王族,這船裏應該就是滇王。”

興奮之餘一個莫大的難題卻出現在了麵前,滇王雖然就在門後的水銀池上,可該如何避開水銀安全到達船內。這個石室中儲存的大量水銀已不是我馭金的能力所能控製得住了;遁鬣在屍水墓牆前受傷後化作精氣來幫助我們步行進入墓室。滇王近在咫尺,我們卻已束手無策。

“莫炎,你還有什麽虛獸可以幫助我們進去嗎?”S問道。

沒有回答,莫炎無聲地攤開雙手,搖了搖頭。

“亦凡,‘水銀瀉地’的下一句是不是‘無孔不入’?”暉兒望了我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麽。

“是的,我讓它自己造幾個孔來入地。”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笑著示意他們退後,意念快速集中向門後的水銀。伴著輕微的碎石聲,門後的水銀汩汩作響地波動起來,墓室中回**著微弱的震動,不到十分鍾的樣子石門後便傳來一聲碰撞。

與此同時,莫炎一個閃身來到正中石門前,用力旋動了門側那凸顯的條形機括。石門隆隆升起,一片深邃的黑色空間徐徐出現在麵前。

數個拳大的靈火球疾射入內,嵌在石壁上幽幽閃動驅散了黑暗,空曠得難以想象的石室中,一艘巨大的石舫正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

快步來到石舫前,莫炎攀著舫體的雕紋幾下便翻了進去,轉身拋下一道銀色長索將我們逐一拉上甲板。

這石舫約摸有半個籃球場大小,舫體正中是一座約摸三米多高的舫樓,正對舫頭的樓門微微開啟著。推開樓門,底層艙內錯落有致地遍布著石製的桌椅,一些用來陪葬的珠寶玉器在水銀蒸氣的侵蝕下早已不複辨認,隻能依稀看到原本的形狀。

小心地沿著舫內石梯來到上層,我們進入了一個不大的艙內,鏤空雕花的石門應該是通向後麵的主艙,但卻被六具幹屍擋在了身後。從體形來看,它們比先前的兵卒、將領要高出許多,體格十分的健壯,身上披著那種古怪的象皮甲胄,手中的青銅狼牙棒竟是奇特的八棱柱形。

見我們走出石梯口,幹屍口中齊齊發出沉重的嗬呼聲,三前三後地交換了下位置,手中狼牙棒虎虎生風地擺動了起來。

莫炎衝我丟了個眼色,走上前去,雙手攤開作勢,一片火光騰然閃現。那些幹屍被驚得一愣,還未回過神來手中的狼牙棒便已脫手而出。撲撲數下悶響,幹屍的頭顱被狼牙棒擊得粉碎,高大的身軀直直倒下。莫炎合手一揮,火光過處幹屍化作無數焦塊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

幹淨利落的配合下沒有造成任何大響,雖然可以覺察出石門後隻有四具幹屍的形跡,但出於穩妥考慮還是盡可能不去驚動它們,畢竟滇王的身邊不可能隻有六名侍衛,也許另有什麽安排。

從石門的鏤空處偷偷望去,主艙內陳列著一些青銅器皿,正中則擺放著一張寬大的石案,上麵鋪放著殘破的布帛。案後端坐著一具佝僂幹屍正在那裏查看著布帛,舉止間似乎滿是得意,並不時地拉過身旁的兩具幹屍摟抱撫mo著。

心下一陣作嘔,兩具幹屍的服飾是女性裝扮,估計是滇王殉葬的後妃,也許生前是傾國傾城,但現在看來實在是惡心之極了。

石案旁側站立著一個身披青銅甲的高大幹屍,威風雄武的氣勢似乎是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在它手中緊緊攥著一把青銅長矛,矛頭的兩側懸掛著兩個飾物,看形狀應該是兩個吊起的人形。

看來這將軍就是保衛滇王的最後一道關卡,而那具佝僂幹屍便是滇王了。

“喀喇”幹屍將軍身上的青銅甲扭曲了起來,漲鼓地向外長了幾寸。那幹屍將軍不由低頭看了下,青銅甲忽地向內猛縮,頓時將它兩肋的骨骼擠斷了數根。緊接著一陣扭曲,青銅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形態橫向旋扭了起來,隻擰動了數下,那幹屍將軍便在一片莫名中被身上的鎧甲絞成了幾段。

這自然是我動的手腳,但還要歸功於它身上的青銅甲。這身原本應該是古滇國最高級的軍戎護甲,此刻卻成了絞殺的工具,這不免有些諷刺了。

“自作聰明,退後。”一旁的莫炎突然歎道,兩手左右一抓,身子急速往後退開。

暉兒和S在他拉動下身形往後疾退,我一時不知所措,兀自遲疑的時候麵前已升起一道火牆。火光中,忽地瞥見幹屍將軍那碎裂的身體正在地下不斷扭動,裏麵竟緩緩爬出了三個一尺來長的嬰兒……